萧鸿并不回答,眼睛死死地盯着言非默,仿佛要喷出火来,十来个黑衣侍卫齐喝一声,身形交错,摆了一个奇怪的阵法,欺身而上,数把刀交替往言非默身上招呼了过去。

言非默若是一个人根本不惧这些人,只是现在他一手拽着风武阳,身形受挫,一下子捉襟见肘,衣袖上被划了一刀。风武阳跟在他旁边,只听到呼呼的刀声,心里第一次恨自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他低声说:“非默,你把我放下,别管我了。”

“你这是什么话!放你在这里,你能扔下我独自跑了吗?”言非默往四处看看,心里有些着急,盘算着不如拼着受上一刀,先把风武阳扔出这个阵法,却又担心他在外面没人护着更危险。

忽然,只听到“噗”的一声响,围困言非默的阵法忽然缺了一个角,一个黑衣人身后插了一支箭,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非默,武阳,我来了!”随着一声大喝,萧子裴一身黑衣,一把银闪闪的钢刀左指右打,不一会儿就插入黑衣侍卫的包围,和言非默背靠背站在一起。

言非默大惊失色:“萧子裴你疯了不成,你怎么没有回王府?”

“你管我干什么!反正我又不是你什么人。”萧子裴闷声说道。

“你——”言非默气得不打一处来,“你身为皇族,居然在宫禁之后滞留宫中,这是大忌!在这个时候,你长着一百张嘴都说不清楚!”

“死就死了,一了百了,省得我被你气死!”萧子裴冷冷地说着,手里也没闲着,三下两下,又砍倒一个,黑衣侍卫的阵法顿时大乱。

一旁的冯太尉眼看大势不妙,拽着萧鸿厉声说:“大殿下,你赶紧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萧鸿往四处一看,远处宫门大开,京卫营向来以骁勇善战闻名,冯家的禁军无论是从人数上还是战斗力上都无法与之匹敌,节节败退;羽林军人心涣散,言非默的十几个内应将吴孟和他的心腹杀得东倒西歪;王府的亲卫和几个招募来的武林高手护在他和冯太尉的身边,脸上带着几分惊恐,他心里暴怒,从亲卫那里夺过弓箭,“嗖嗖嗖”几声,数支箭直奔风武阳而去!

亲卫们也纷纷弯弓搭箭往三人射去,言非默眼看着萧鸿骑马要逃,心里大急,手里银针一闪,疾射而出,第一枚到了萧鸿的后背,被冯道长的剑一档,失了准头落在身旁的一个亲卫身上,第二枚紧跟而至,冯道长只来得及用剑尖蹭了一下,噗地一声,落在萧鸿的肩头,萧鸿摇晃了一下,伏在马背上,在亲卫的簇拥下往宫门外逃去。

言非默刚想去追,忽然听到风武阳闷哼了一声,回头一看,脸上血色顿失:只见风武阳心口插了一支箭,一个手紧紧地握在箭上,鲜血从心口汩汩流出。

“武阳!”言非默的眼里顿时涌出泪来,这个平日里温和沉稳、才华出众的京城第一才子,这个素来对他照拂有加、重情重义的莫逆之交,居然因为他要命殒在这皇宫吗?

风武阳另一个手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脸色惨白,干裂的嘴唇轻轻动了一下,喃喃地说:“非默,什么时候,什么时候你再唱一曲给我听听”

言非默重重地点了点头,出手如电,点了他胸口的几个大穴,往他嘴里塞了一颗药丸,哽咽着说:“武阳,你什么时候想听都可以,你坚持住,以后我天天唱给你听。”

风武阳轻叹了一声,微微摇了摇头,眼神涣散。“只怕我不行了子裴”他叫了一声,手在半空中虚抓了一下。

萧子裴解决了最后一个黑衣侍卫,蹲了下来,握住了他的手,急切地喊道:“武阳,你挺住,太医马上就过来了!”

“子裴你好好照顾非”风武阳的手缓缓地松了开来,轻轻地垂落在身边。

四周的厮杀声渐渐平息了下来,一片混战后的静寂,青衣组干净利落地解决了吴孟,有序地正在善后,宫门外,京卫营的秦都候领着几个亲卫急匆匆地跑了进来,诧异地问:“萧将军,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在外面吗?”

萧子裴也禁不住愕然,怒道:“秦都候你怎么擅离营地?不要脑袋了不成?”

秦都候顿时傻了眼:“将军,是你亲自将调军的护符给了我们,不然我们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将京卫营拔往皇宫?”

“什么?”萧子裴顿时呆住了,“我什么时候将虎符给你们了?我今天一直呆在宫里,又怎么可能会亲自到京卫营调军?”

大明殿里传出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萧帧衣衫不整地从里面走了出来,旁边跟着半张脸都肿了起来的李公公,看着殿门外一片狼藉,又惊又怒,厉声喝道:“这是怎么回事?”

言非默茫然地看了看他,看了看身旁地上躺在血泊中的士兵们,看了看紧闭着眼睛的风武阳,最后把目光落在萧子裴脸上,良久,他跪了下来,朝萧帧叩了一个头,朗声说:“信王萧鸿谋反,事出紧急,言非默未能及时禀告陛下,私出天牢,偷盗虎符,假扮骠骑大将军,罪该万死,请陛下赐罪!”

天牢依然幽暗,言非默漠然靠在墙边,脸上一片死寂。所有的事情都和他预想的一样,他所爱的亲人从此之后即将一片坦途,可是,他的心里却连半分欣喜也没有。一闭上眼睛,风武阳那张脸便浮现在眼前,耳边都是他谆谆的叮嘱。

“非默,天气凉了,多添件衣服。”

“非默,子裴就是这个死脾气,你多担待着点。”

“非默,子裴也是性情中人,爱之深责之切,你就向他说几句好话。”

“非默,什么时候再到你府上饮酒?”

高天悄悄地进来了好几次,最后一次终于忍不住开了口:“言大人,你不要太担心了,外面的事情都已经平息了,风大人也抢救了好几回,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化险为夷的。”

言非默惨然摇了摇头,那是他已经查过风武阳的伤口,箭直插入右胸心脉,根本没有生还的机会,若不是他喂的那颗续命的药丸,只怕当时就断气了,根本不可能拖到现在。

“高天,我明明有机会阻止这场剧变,”言非默喃喃地自语,神情痛楚,“可我为了一己私利,酿成这场大祸,实在是罪无可赦。”

高天想了一下,回答说:“言大人,这世上的事,谁也说不准,说不定你阻止了这场剧变,另一场更惨烈的剧变会因此而起,会害了更多的人。大殿下这样的身份,若你不能连根拔除,迟早有一天会东山再起,到时候会发生什么,谁都不知道。所以,你不要太过介怀。”

“不必太过介怀”言非默苦笑一声,“高天,若你的亲人在这场宫变中丧生,你会这样想吗?”

高天顿时噎住了,言非默轻叹一声,闭上了眼睛,淡淡地说:“你出去吧,我想好好静一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