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很快降临了,两个人坐在火堆前,仰望头顶那一片狭长的天空,夜空中闪烁着几颗星星,看起来特别的干净纯粹;山谷里偶有山风吹拂,在这初秋的夜晚十分惬意;不远处的小溪淙淙,清脆悦耳;几只鸟儿飞过,居然不怕生人,飞到言非默的身上停驻了片刻,又飞走了。

萧子裴在一块石头上铺了一些树叶,合衣躺了下去,翘着二郎腿,闭上眼睛,舒服地说:“这里挺清净的,真不想出去了。”

言非默笑了笑说:“这里又没有红袖楼,没有天宝酒楼,更没有你的京卫营,不用十天半月,只怕你一天都待不了。”

萧子裴哼了一声:“你小看我。如有一壶美酒,几个好友,到哪里不是快活似神仙。”

言非默想了想,问:“如果真有一天,让你抛开京城的荣华富贵,远走天涯,在一个仙境一样的地方结庐采菊,你愿不愿意?”

言非默的声音微微有点异样,让萧子裴心里一动,睁开了眼睛,在他脸上打量了一会儿,笑着说:“非默你去哪里,我跟着去就是。”

“真的?”

“哈哈哈,非默你怎么一本正经起来,难道你会扔下皇后娘娘,扔下你这三品官帽,扔下我们这些好友远走高飞不成?”萧子裴心里认定言非默在开玩笑,不由得笑了起来。

言非默的眼底一僵,半晌,也微微一笑:“说得倒也是。”

篝火噼啪一阵乱响,火势小了一些。言非默站了起来,从旁边的树丛中又劈了些树枝,拗成一截一截的,慢慢地放进篝火。他放得十分郑重,十分仔细,仿佛这树枝是他价值千金的宝贝一般。把所有的树枝都放完了,言非默又盯着篝火呆呆出了一会儿神,靠在一块大石头上,闭上眼睛,不说话了。

萧子裴隐隐觉得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可是,言非默摆明了不想和他说话了。他一个人无趣地躺了一会儿,睡意渐渐袭来,他来不及细想,便进入了梦乡。

萧子裴是被一股奇怪的味道熏醒的。他在战场上养成了习惯,不是在自己家里向来浅眠,于是一下子睁开了眼睛:天边已经晨曦微露,不远处可以看到左侧的山壁渐渐平缓,估计应该可以走出这个谷地,言非默还趴在他身旁的大石头上,旁边天,离言非默一丈开远的地方居然站着一个大黑熊!

那黑熊毛色乌黑,身形足有两三个彪形大汉那么大,小眼睛狐疑地盯着他们两个,仿佛在思考这两个陌生的东西到底是什么。萧子裴不敢大声呼叫,直视着黑熊的眼睛,一动不动,额头上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心里暗暗叫苦:但愿这只黑熊撑不过自己走开

不一会儿,言非默醒了过来,微微动了一下。萧子裴心里哎呀一声,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那黑熊的眼神顿时变得凶狠起来,往前走了一步,举着那熊掌就往言非默的头顶拍了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萧子裴拉着言非默往后一甩,一个飞腿直踹那黑熊的心窝,只听得一声闷哼,黑熊的熊掌从萧子裴的身上扯下来一块衣襟,却受不住这一腿,往后退了一步,这下它顿时发了狂,嘶叫着飞速地向萧子裴扑了过来,电光火石之间,萧子裴的脑子里闪过无数的念头,忽然揉身而上,往黑熊的怀里钻了进去,这一刹那,他清楚地听到熊爪在他后背撕抓的声音,一阵剧痛顿时传来。他忍痛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对准黑熊的心窝狠狠地扎了进去,又狠狠地搅动了一下!

黑熊受痛,眼神涣散起来,抓起萧子裴,正要发力,只听到“噗”的一声,那黑熊顿时僵住了,不一会儿,熊爪松了开来,“咚”的一声,黑熊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萧子裴惊魂方定,往后一看,只见言非默手里握着一支比竹筒小了将近一倍的黑色物体,脸色惨白地看着他,良久,他颤声说:“萧子裴,你疯了!你不会让开,和它硬拼干什么!”

萧子裴裂开嘴一笑:“你不是在我后面吗,我怕我一让,它就冲你过来了。”

言非默把那黑色的金属筒往地上一扔,疾步走到他身后,只见萧子裴的后背鲜血淋漓,连盔甲都被抓烂了,血肉翻了出来,甚是可怕。他咬着嘴唇,颤抖着扯下了衣襟的下摆,扒开一些衣物的碎片,稍稍清理了一下创口,从口袋中取出了一些药粉洒在了伤口上,血渐渐地止住了。“你下次别这样,我身有武艺,比你更能保护自己。”

萧子裴心里十分开心,强忍着疼痛,一边转头去看言非默,一边说:“我知道,可我下意识就觉得我该护着你,还没等我的脑子反应过来呢,我的手脚就自己动了。”

“不许动!别转过来!”言非默的声音有点异样。

萧子裴一愣,隐隐觉得言非默的手在发抖,不由得有点奇怪,笑着说:“非默,你不是说你出身草莽,怎么看了这么点血都害怕?这要是上了战场,你不吓得昏过去才怪。”

言非默没有出声,看着那撕烂的血肉,胸口急剧地起伏着,眼里隐隐有泪花闪动。良久,他终于平静了下来,淡淡地说:“是啊,你不知道我刚才多害怕,怕陛下和庆王爷看到我一个人回去,会把我宰了。”

还好,萧子裴撕开的皮肉虽然看起来可怕,不过并没有伤到筋骨,包扎完后,他的后背辣地痛,却依然行走自如。他好奇地捡起了那个黑色的金属筒,看了看里面的机括,又走到那个黑熊身边,只见那黑熊的脑门上有五个小小的针眼,没入颅骨,深不可见。看着看着,他脑子里一个念头忽然一闪,问:“非默,你这针里有毒?”

言非默从他手里拿回了针筒,在手里把玩了几下,漫不经心地说:“是啊,这叫封喉筒,一按机括,一针封喉,如果针入头颅或心脏,毒立刻遁入五脉六腑,即刻毙命,神仙也救不了。”

萧子裴不说话了,定定地看着他,眼神复杂。

言非默忽然笑了:“你在怀疑什么?为什么不问出来?”

萧子裴张了张嘴,无数的疑问在心里盘旋,却问不出口:为什么当时不用这个对付惊马?有什么隐秘他不知道?这种霸道的暗器和毒物从何而来?又为什么现在要冒着被他知道的风险拿出来?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气氛骤然变得有点沉闷,在这一刹那,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阵阵的呼唤:“萧将军!言大人!你们在哪里!”

耳听着那呼唤声一阵近似一阵,两人却都没有应声,仿佛这一应,就意味着这两日的患难扶持、生死与共都即将悄然远去。可惜,这世上不能称心如意的事情太多,萧子裴眼看着言非默的眼神从昨日的笑意盈盈渐渐地茫然,又渐渐地变为往日一样带着略带温柔的疏离,心里一凉,问:“非默,你还是不能信我?”

言非默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小步,温柔地一笑:“子裴你言重了,我当然是信你的,不然我刚才怎么会救你。”

“那你过来,别离我那么远,我不习惯。”

言非默诧然说:“难道说我们出去以后也形影相随、寸步不离不成?这庆王爷还不扒了我的皮!”

这样的言非默让萧子裴无所适从,他顿时心里烦躁起来,冲着远处还在呼喊的人群吼了一声:“嚎什么嚎!爷还没死呢!”

那呼唤声顿时停了一下,不一会儿,顿时变成嘹亮的呼哨声,一群人呼啦一下子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惊喜地喊道:“萧将军在这里!”

“小王爷在这里!”

“将军,你可吓死我们了!”

“王爷亲自来了,王妃听到消息都晕过去好几回了!”

萧子裴的身边立刻就围满了人,王府的大夫爷跟来了,忙不迭地帮他处理伤口,贴身侍从萧浅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在身旁哭诉:“公子,你可千万别再糟践自己啊,你这一跳可不打紧,可把我们都害惨了,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可都不活了,跟着你去了”

萧子裴气恼地拍了一下他的头,看看一个人孤零零站在外边的言非默,不禁奇怪地问:“咦,羽林军呢?怎么没人来找言大人?”

萧浅不禁有点害怕,凑到他耳边说:“不知道怎么了,羽林军一个都没动,全部原地待命,听说是大殿下下的命令。”

萧子裴勃然大怒,冷冷地说:“他萧鸿好大的胆子,难道不怕陛下责罚吗?”

萧浅朝言非默那里看了看,犹豫了片刻,说:“公子,外面都乱了套啦!羽林军都鼓噪起来了,听说是吴统领力压了下来;楚国的太子殿下为了表示清白,自请居于四方馆,说是为公子和言大人祈福;小殿下要冲下来找人,被陛下一道旨意派了几个暗卫抓了回去;消息不知怎么传进了宫里,皇后娘娘冲撞了龙颜,被软禁在长乐殿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