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儿的筹备工作进行得很顺利,8个月后筹备组就搬到了新建的厂房办公。随后吴欣带领团队在云阳拉开了轰轰烈烈的宣传攻势。通过筹备组前期地毯式艰苦的市场铺垫,好象一夜之间,整个云阳以及周边郊县的小卖部或副食店的招牌都改成了乐儿饮料的门头,乐儿饮料很快在大街小巷里遍地开花,销售量剧增,短短三个月就成为全省销售量第二的地区,仅次于省会中州。但是这骄人的业绩并没有给吴欣带来升迁的机会,反而让他成了众矢之的。

听吴欣说,有人在总部的会议上说他谎报军情,强制给经销商派量,所以才会有销量的突长;也有人说吴欣在云阳不务正事,以谈恋爱为名假公济私,更有甚者说吴欣在云阳拉帮结派......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或者听到所谓的公司政治,我对这些无事生非、恶意诽谤的人发自心底地憎恶,我不明白为什么世上会有这样的小人,总是看不到别人的成绩和努力,总是以打击他人为目的来抬高自己,我真的不明白,这种损人的事情是否真的利已?

那一段时间吴欣很失落,没了往日的斗志,再也没有加过班。反而有了更多的空闲时间陪我,和我讲什么是公司文化、公司政治。从那一天开始我才渐渐明白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斗争,斗争的首要前提是保护自己,斗争的原则是克敌制胜,而不是不择手段,懂得了什么是制度,制度就是保护好人,约束恶人,它是在一个公司里制胜的法宝之一。只有当能力、沟通、才艺、人脉、业绩、品德这些综合因素都能充分运用自如的时候,才能成为职场上的常胜将军。吴欣告诉我不论什么时候都不能突破底线,不能用卑鄙龌龊的手段去害人,那是最可耻的行为。我永远都想不到这是吴欣给我上的最后一堂人生哲理课......

如吴欣所料,一个月后乐儿总部下达了对吴欣的平级调动,回中州任职。虽然那些子虚乌有的罪名并没有真凭实据,但是还是或多或少让吴欣受到了影响。失去了云阳区域总经理的职位,而换成了一个从北京调来的空降兵。上任没几天就把筹备组老人几乎全部换了一个遍,我熟悉的东海、阿强这些随吴欣立下汗马功劳的元老,纷纷离职的离职,跳槽的跳槽,好好的一个团队就这样消散的无影无踪。这也是我第一次感受到企业内耗的杀伤力,第一次知道了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

20多年后我依然清清楚楚地记得送走吴欣的那一个风雪交加的早上,我站在吴欣的宿舍楼下,看着吴欣拉着箱子装上车,仍然是那些简单的行囊,与来时不同的是身后多了一份牵挂。我站在车边眼泪扑嗒扑嗒就往下掉,一声不哼,那是我第一次为了一个男人流泪,第一次感受到什么是揪心之痛,第一次送别那个恋恋不舍的爱人,第一次尝到离别之苦,太多的第一次,只为吴欣......

上车前吴欣搂过我安慰的说:

“傻瓜,我只是回中州,又不是内蒙古,中州离云阳只有两个半小时的车程,我答应你每周都回来看你,每天都给你电话,好吗?”说着帮我掸掉飘落发际的雪花,系紧了衣领,坚持要先送我回家他才会走。他说不愿意让我看到他的背影。

回到家后我就躲进自己的房间失声痛哭。原来恋爱还有这么痛苦的味道!

爸爸心疼地站在我的屋门口来回踱着方步,不知所以,却又不便发问。终于等到我哭累了,走出房间,才拍着我的肩膀爱抚地问我:“这是哪个小子惹咱们家大小姐生气了,和爸爸说说,爸爸帮你分析分析?”

听到父亲这么一说,我顿时眼泪又掉了下来。

“我们家这么优秀的丫头还怕没人要?我看你那些同

学啊什么的上门找你的能排一里地,就是那个什么小眼睛的那个谁....,那个家住在酒厂的那个他爸是厂长的那个谁......,还有那个楼后你高中同学天天在楼门口等你那个瘦高个......”

我被父亲说地破涕为笑:“哎呀爸,你说什么呢,他们只是我的同学。”

“哪个小子这么有福能让我们丫头为他掉眼泪,我倒是真想看看。”父亲不断的开导着我。

那一天我第一次向父亲介绍了吴欣,以及吴欣的全部情况。父亲听完后反而沉默了,在家养病的父亲已经许久不抽烟了,那晚父亲却抽起了烟,我坐在小板凳上靠在父亲的腿边,对未来充满了迷惑,我不知道自己和吴欣的未来在哪里,而父亲却满腹心事地拍着我的肩膀一言不发。

许久才语重心长地告诉我:

“丫头,你和他不合适,根本没可能,先不说他的家在蒙古那么远,就说眼前,你准备跟着他到中州去吗?你忍心抛下我和你妈只身一人去外地吗?从小到大我们都没让你受过半点委屈,你真去了外地,受了委屈连个哭诉的人都没有啊。先不说他的家庭出身无从落实,就像现在这样居无定所,今天在云阳明天在中州,后天又不知道在哪里,你跟着这样的人连个稳定的居所都没有,我们怎么放心?”父亲停了好一会慈爱的地看着我,眼神充满了乞求和悲哀,那是父亲对我最后的要求。

“丫头,我这病你也知道,没几天好日子了,我要是走了,你怎么能让你妈一个人生活?”说着父亲就红了眼眶,我顿时也红了眼圈。如果父亲是严厉地训斥我,让我断绝和吴欣的来往,我反而没有负担会义无反顾地随吴欣而去,可如今我怎能拒绝一个慈父,一个朝不保夕病人的最后要求?

从那一天起,我背负着难以言喻的苦恋,走上了离吴欣越来越远的道路。这份不被亲人祝福的异地恋,只能靠每天晚上和吴欣的电话来维持。每一次吴欣的探望,我都会编尽了各种理由瞒着父母,偷偷地跑出来与吴欣待上一天,我没有办法告诉吴欣家里对他的看法,更不忍心告诉父亲我还在与吴欣来往。不论是见与不见,我都在内心的极度矛盾中苦苦挣扎,却找不到出路。

就这样,我在心无旁骛的等待中和痛苦挣扎中,矛盾地期盼着每一个周末的到来!

这一天我是早班,早早地来到公司,刚一进门,就看到同事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嘀咕着,明显气氛异常,还没等我坐下,丽珍一把拉住我,趴在桌上神秘兮兮地低声对我说:“小姐你知不知道昨天晚上公司出大事了?”

如若在平时我只会心不在焉的应承着丽珍,我一向对她的八卦新闻不感冒,但是今天我明显感到公司气氛不对,连平时8点的早会都取消了。我忍不住地问:“什么情况啊?外面咋了,今天气氛不对啊?”

“晨曦自杀了,你知道吗?”丽珍小声地附在我耳边说。

“什么?晨曦?不是吧?”我吃惊得差点没站起来。

晨曦是公司的总经理秘书,比我们年长几岁,结婚一年多没要孩子,是个很有风韵的职业女性。平时对同事都很随和,处事也很成熟老练,最重要的是笑起来特别甜,脸上总是洋溢着两个酒窝,大大的眼睛,凹凸有致的身材,比起我们这些发育不全,身材平平的黄毛丫头要耐看得多。平日里连我都想多看她两眼,在我们眼里晨曦就是那种很有女人味,性感有魅力的女人,怎么会自杀?

“你呀大小姐,你的眼里只有乐儿,还能注意到谁啊?”丽珍撇着嘴。

“到底什么情况啊?”我焦急地追问。虽然和晨曦没有和丽珍那么要好

,但是公司里就我们几个女性,平时关系都还是不错的,这忽然的意外让我根本不敢相信。

“唉呀,昨天晚上晨曦喝硫酸自杀了,送到医院早就不行了,手术台都没上就走了。”丽珍不无惋惜地说。

“什么?硫酸?”我不由得全身发凉,妈呀,是什么样的事情能让一个正值青春的女人能如此决绝的做出喝下硫酸这么残忍的事,那到底是怎样的绝望才会做出对自己惨绝人寰的事。

“到底怎么回事啊?”我着急的问着丽珍。

“唉,晨曦结婚后和现在的老公关系一直不是太好,听说是晨曦的父母极力促成的,父母都是厂里的老同事。咱们公司以前有个香港的邹顾问,那时候咱俩还没来,听说那可是比明星还帅,那是公司从香港高薪请来的投资顾问,现在的黄先生还是他介绍的师弟呢,邹顾问在云阳帮助海洋组建好公司培训了第一批经纪人就回香港了,但是和晨曦一直保持着联系,听说每个月都从香港到云阳看晨曦,前段邹顾问又回来了,晨曦和现在的老公摊牌说离婚,但是晨曦老公不同意,晨曦的父母也不同意,都说邹顾问是香港人不可靠,有今天没明天,闹了好久。后来晨曦的老公不知怎么知道邹顾问是期货操盘手,佣金高,就狮子大开口向邹顾问索要50万,就同意离婚,邹顾问没犹豫就同意了,可是晨曦的老公又反悔了,说让邹顾问用一条胳膊换晨曦,还带着几十个人把邹顾问住的酒店围了个水泄不通。晨曦的父母把晨曦锁在家里,后来晨曦听说自己的老公要打断邹顾问的胳膊,急得要跳楼出去找邹顾问,晨曦的妈妈就急了,拿着硫酸危胁晨曦,如果她出去就喝毒药,结果晨曦也急了,眼看着一边是父母,一边是恋人,闹了这么久也是心灰意冷,抢过硫酸一饮而尽。那硫酸可不是别的什么毒药,太可怕了,那可是一饮而尽啊,人送到医院已经不行了,全身都烧得不成样子了面目全非,听说在医院的时候,晨曦的老公是跪在地上痛哭流涕,他本就不是真想离婚,只是想让邹顾问知难而退,没想到邹顾问根本没犹豫就答应了结果就生出这么多的事。唉,红颜薄命啊!这晨曦的性格也真是倔,唉!”丽珍叹着气悲愤地说着。

“你说这事全怪晨曦的老公,人都死了跪在地上就有用吗?”丽珍愤愤不平地说着。

我心里说不出来的难过,为晨曦感到惋惜,敬佩晨曦为了爱情不顾一切的勇气,也为这场不得善终的悲剧感到万分不值,我理解晨曦父母的心情,但是更同情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无奈,在这场爱情的悲剧里,没有赢家,每一个人都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由于邹顾问和晨曦老公根本无法相见,晨曦的葬礼举行了两次。由邹顾问主持,公司大部分同事都参加了葬礼。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传说中的邹顾问,很帅很年轻很干练,晨曦如果还在的话,站一起那一定是人人羡慕的绝配。说实话邹顾问有点像带着眼镜的刘德华,只是眼窝深陷,面容憔悴,已经被悲痛折磨得不成人形。邹顾问的父母也从香港赶来,做为见证人,葬礼上几十位同事一起见证了邹顾问对晨曦的承诺,见证了邹顾问亲手将一枚钻戒带在了穿着中式红色礼服躺在鲜花中的晨曦的手上,向晨曦献上了最后的吻别,邹顾问对晨曦的承诺我至今都言犹在耳:“阿曦此生,来生,生生世世愿我们永远结为夫妻,今生我邹立伟起誓终身不娶,阿曦你是我唯一的妻子!”

那一刻我们都哭了......

这场即是葬礼又是婚礼的告别,像烙印一样印刻在我的脑海中,那是我第一次感悟到,这个世界只有爱是不够的,晨曦的悲剧在于爱情和亲情的取舍,而我又该如何取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