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总走后,把办公室钥匙交给了我,让我转交给向晴海。并且叮嘱我要学以致用。“你的能力还没有施展出来,你是块玉需要雕琢。用不了几年你一定能超过我。你呀太单纯,以后一定要小心暗箭,必要时要让睛天成为你的保护伞,否则你的个性在公司根本生存不下去。”这是田总对我的最后教诲。

我把钥匙交给向晴海,他却让我随他一起到田总的办公室看看,我奇怪地跟在他的身后,琢磨着他的用意。空****的办公室里原来摞着整齐文件的办公桌上已经空无一物,书柜里的书籍也都没了踪迹,几件办公家具不甘心地站在原地,等待着向晴海的宣判。

“田总走的时候没说什么吗?”向晴海低沉着有些疲惫的问我。

“没有。”我没有如实告诉向晴海,我不知道人都走了,向晴海这样做还有什么用意?

他背对着我长长舒了口气,我不知道那是叹惜追随自己多年下属无奈的离去,还是对自己决策的冷酷表达。我远远地看着他,不知道有一天自己离开的时候会不会也是这么凄凉。

“你觉得我很无情是吗?”向晴海突然回过头来狠狠地盯着我。

该死的X光,在我最不防备的时候把我审视得不留秘密。难道我在他背后的目光都能被看穿?我无奈地收起冰冷的目光,低下头,犹豫了一下低声说:

“高处不胜寒。”

“怎么?连你都不愿意和我说实话吗?”向晴海有点失落地看着我。

“董事长......我......”我还是不愿意向他坦露自己的心声,必竟他是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

“算了,我知道你们都对我有意见。”说完他又长长地叹了口气,孤独地站在空****的办公室里。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一个雄心勃勃的成功男人这么落寞的神情,这不是那个豪情万丈的向晴海该有的表情,不被人理解的滋味,就像是终其一生也无法找寻到的精神村落,痛苦得找不到安放灵魂的归属。

“以前我经常问自己,人品和能力到底哪个重要?一个公司的原则底线到底是什么?现在从您这里,我找到了答案。”我有点不忍心看到那个叱刹商场的风云人物寂寥的背影,轻声地回应他。

“这个答案是你希望的吗?”他眼睛一亮闪过一抹欣喜,但又包含着我无法读懂的内容。他知道我了解了他的选择,他的原则,他的标准,他知道我看到了他的无奈。我和向晴海就是这样很少沟通,但是彼此却能在最短的时间里了解对方的想法,短到只需要一个神情,一个眼神。

“人无德不立,但是人无完人孰能无过?”说完我就后悔了,也许我又说了不该说的实话。我想象他那样位高权重的企业家和我这个平凡的小菜鸟之间的距离太过遥远,远到坐着飞机都逾越不了,所以他的想法也不是我能参悟的。也许是我在他偶尔的放忪下偷窥到了他的另一面。所以我对他心底的解读只是一种侥幸,而他对我却是居高临下的洞穿一切,这本来就不是一个公平的交流。

“我需要时间消化,也需要时间去验证。”这是我的心里话。

“有一天你会理解我的做法。”他低沉着声音说,眼睛布满了红血丝。“跟我过来。”他命令我。

于是我跟着他回到他的办公室,向晴海从书柜中取出几本书递给我,二月河的《康熙大帝》,“回去好好看看,以后我这儿的书你想看哪本随时来取,我不在的时候你让郝健给你拿。想成为一个优秀的管理者必须全方位发展。”

吴欣......吴欣也是这样常常扔给我很多书,但是他会耐心地告诉我为什么要让我看这本书,里面讲了什么,让我重点看什么。我使劲地皱了皱眉,努力地把自己从对吴欣的痴迷中拉回现实,面前是向晴海严厉的目光。

“你和睛天在谈恋爱吗?”他突然冒出一句。

“我在教他学电脑。”我没有直接回答,因为我自己也弄不清楚这算不算谈恋爱。

“睛天是个很单纯的小伙子

,不会抽烟不会喝酒,像一张白纸,没谈过恋爱,婚姻对他来说太重要了,他不能受到任何的伤害,你是个好姑娘,他在很多方便都很自卑,我希望你能引导好睛天。”他看着我缓缓地说。

我低下头,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我......也许我们并不是你想象的那种朋友。”我不想让他认为我是一个虚荣的攀龙附凤之人,我也不想让他把我看成是一个借助关系想上位的人,因为我从来就没有任何想利用向晴天的想法。我就是想靠着自己能力一步一步走到自己期望的那个地方。

他突然咧开嘴笑了,很古怪。

“做好准备,你要开始挑担子了。”说完他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房间。

我看不透向晴海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想我还是离他远一点比较安全吧。

接下来的日子,每一天都会让我胆战心惊。没有了田总这个过渡,凡事都得直接面对向晴海汇报,和最高领导汇报工作可没有向副总那么随意,加上他实在不是太随和之人。每次进去汇报前我都会坐在那儿先用大脑过滤几遍要说的话,尽量精简,逻辑分明,不说废话,进去之前我还会向郝健打听一下董事长今天的心情,最后就是在隔壁卫生间的镜子前审视一下自己的仪容,深呼吸后我才敢走进他的办公室。

每次在讨论营销方案的时候,我都会坐在他的办公桌前认真的记录下他每一句话,他会皱着眉盯着我说:“站过来,站到我旁边来,没事躲我那么远干吗,你很怕我吗?”

我的心里有一个真实的声音会说是,伴君如伴虎,和你相处真的挺累。可是表面上还要做出一副不怕的样子,咧着嘴冲他没心没肺地笑笑,但每次都会被他一眼看穿我的虚假,质问我:“我对你很凶吗?”

早上进场迎宾,我都会躲进队伍的最边缘,他就会当着全体管理人员的面直呼点名:“海小姐站过来,站到我身边来。”把我从不被注意的角落里揪出来,让手足无措的我成为众目睽睽之下的焦点。

开会的时候,我还会躲进最隐蔽的角落里,但每次会议开始他就会到处张望的找我大声地问:“海小姐呢?”直到众人闪开身影把我单独晾出来。

“坐过来,躲那么远干什么?”我总是面红耳赤地被他揪到身边如坐针毡。大家好象忘了我的职务,整个公司的人开始跟着向晴海称呼我为海小姐。从那个时候起,向晴海再也没有叫过我的名字,不论什么场合总是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叫我海小姐。这个过于越界的称呼确实帮我踢开了公司内部的绊脚石,帮我扫清了成长道路上阻碍我发展的一些障碍,但是也给我未来发展悄悄埋下了巨大的隐患。

我知道他是想用他的方式给我提供保护伞,像我这样执拗直爽不善心计的个性,没了直属领导的提携,在一个上千人的公司里只会处处碰壁,孤立无援,很难展开工作,在这个现实的社会里,老板器重的人自然没人敢得罪,他在为我铺路;也在用他自己的用人方式,培养我独当一面的能力和信心,让我从一个羞涩的姑娘尽快成为勇敢自信的领导者。

他开始带着我出席一些应酬,给我引见一些媒体的关系,慢慢地在帮助我建立一个新的媒体关系网;我学着倒酒,学习那充满智慧的酒桌文化,学着藏在他的身后观察着每一个人的言行,但是无论多尴尬的场合我都坚持着自己的原则,滴酒不沾,这也是我的底线。

有的时候我也为他的无奈而触动,看到他每一次在酒桌上豪爽的代价都是不为人知的头痛欲裂;每一次商业交易的代价都是万般无奈的妥协。我看到了一个在商战中指挥千军的统帅在权贵面前的忍辱负重;我看到了一个在商海中屹立潮头的将领在腐败的官场规则中巧妙的斡旋;我看到了为筹集资金到处奔波的无奈和坚持。也看到了一个所谓粗人对市场营销质朴独到的见解和领悟。生活中他是个粗犷的男人,工作中的他是个细致入微的领导。酒桌上的他是个幽默风趣的焦点人物,公共场合下他又是个独具个人魅力的企业领袖。随着在

他身边工作时间的增长,他一次又一次刷新着我对他的看法。

有的时候酒桌上他会用雷人方式介绍女士:“我的女朋友,”故意停顿很久,大喘气的接着说:“女性朋友简称女朋友”,也会用极其通俗的语言介绍别人:“这是刘律师平时很忙,简称刘忙律师。”更会引经据典地介绍熟悉的人:“这是胡总,从小就精明伶俐简称胡俐精。”

还有的时候他又是一个严厉的老师,会问我给我看书的感悟。他会不动声色拖着声音问我:“海小姐,《康熙大帝》看完有什么想法?”

“《康熙大帝》是千古一帝,其实也就是领导的艺术,一个千古帝王识人、谋事、胆略、心术的运筹帷幄。用到现代企业管理中,就是一个领导者的综合能力。一个好的管理者应该是全才而不是专才。”

“嗯。”他有时会颇为赞许的点点头,冒出一句:“没白看。”

有的时候我在公司埋头加班,他会推开门关心地对我说:“不要太晚回家,注意安全。”

全公司里经常会有两个人走得最晚,我是因为白天太吵只有晚上才能心静地坐下来写些稿件或文案,而向晴海会在饭后一个人回到办公室大量阅读像《主席文选》等各种历史书籍。他是个悟性极高的人,能灵活的地学以致用。

太晚的时候他会推开我办公室的门强行停止我手上未写完的文案,把我送回家。

有一次参加完一个应酬他有些酒意微醺,仍坚持开车送我到家门口,突然问我:“我能去你家看看吗?”

我有些局促不安,不明用意。回到家里我向母亲郑重地介绍向晴海:“妈,这是我们公司的董事长,送我回家顺路来家访。”

他极不满意的瞪了我一眼,露出从未有过的随和笑容说:“阿姨,海燕是个非常勤奋敬业、非常优秀的姑娘,我非常喜欢她,早就说来家里看看你,今天来的比较仓促也没带什么礼物,您别见怪。”我瞪着他,实在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又怕母亲多想,赶忙接着说:“妈,我们董事长比较喜欢开玩笑。”

“喜欢就是喜欢,对着长辈我还说假话吗?”他认真的说。

我并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我想那只是他在一个家长面前对员工的表扬吧。我带着他参观我家那几间不大的两室一厅带个小院子的老屋,屋里被母亲收拾得很干净,虽然没有什么豪华的家具,但是很温馨。他来到我的房间,全套淡粉色的家具、**用品,纯粹的小女生房间,墙上到处挂着我的一些个人写真照片,那是和工作中完全不一样的海燕。他也是除吴欣和宫宇之外第三个看到我私人照片的男士。

他一张张看着,照片里有古装、有现代,有成熟、有单纯,那是我多年积攒下来的艺术写真照。他指着一张扎着马尾双手托腮的照片说:“看看这张,多清纯的一个姑娘,这才是你,你再看那张忧郁得像个受气的小媳妇。赶快把这张换掉,这不是我心里的海燕。”

我吃惊的望着他,像他这样一个成熟睿智的成功男人怎么会对我一个黄毛丫头评头论足,这还是那个不苟言笑的向晴海吗?我还是看不透他。

屋里放着一个古筝,很久没时间弹了,上面落了一层灰,他吃惊地瞪起铜铃一样大的眼睛问我:“你还会弹古筝?”

我没有回答他,坐到古筝前随手弹凑了《渔舟唱晚》的前半段,古筝的韵味在于空灵典雅、绕梁三日令人回味。虽然我学艺不精更没空苦练,但也有三分琴韵在其中。他安静地靠在柜子前听着,许久没有说话,也许是看到生活中我的另一面让他对我有了新的认识。

把他送到大门口,我礼貌的向他道别:“董事长再见,感谢您的家访!

他静静地看着我,眼睛里闪烁着火一样的光芒,我读不懂他热烈的眼神。突然他伸出胳膊一把把我揽入怀中,痛苦地像是自言自语般地说道:“你是个好姑娘。”说完就放开了我,坐进车里扬长而去。

我站在原地,脑袋一片空白,他是什么意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