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办公室在公司办公区最外面,紧挨着大门,基本上每天我都是全公司下班最晚的人。我很少见到向晴海,即使在办公区碰见他,也是很恭敬的一句:“董事长好。”远离这个能够洞察你内心世界的男人。但我能感觉到,向晴海在观察我,有的时候他会远远地站在人群外面看着我画海报,有时候会从我加班的门外静静地路过。而我也从不象董静和柳倩茹一样想方设法找机会向晴海汇报工作。

管向彪自从上次活动后对我的态度缓和了许多,每次见到我会主动很客气地冲我点头笑笑。巫娟和柳倩茹虽然并未和我说太多的话,但很明显能够感受到她们对我的敌意在减少,在公司里碰面也会很客气地和我打个招呼。而我的协调工作也比以前顺畅了许多。

有一次下班我和郝健坐公交回家的路上,平时开朗好动的郝健愁眉不展,我奇怪地问:“郝主任,挨董事长训了?”

“哼,要是就好了。”他白了我一眼。

“董事长没训你,你还愁啥啊?公司除了董事长还有谁敢得罪你这个总办主任?老板身边的红人。”我和郝健开玩笑。

“得了吧你!唉,你是不知道,夹板气有多难受,一边是田总让我置办物品,一边管总不批,还挑我一堆毛病,这边田总催着我尽快落实。”郝健没好气地和我说。因为我们俩住得很近,平时上下班经常一路,所以路上会交流对公司一些人的看法,关系会比别人稍近一些。

我太能体谅郝健此时的心情了。我们这些新人里面又有谁没受过管总的气呢。“你说这管总为啥就总和田总过不去啊?他们有矛盾就算了,别为难咱们啊。”我说话从来都很直接。

“唉呀,大小姐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啊?上次婚庆活动,因为购买物品的事,二人在酒桌上差点打起来,管总当着董事长的面把杯子都砸了。”郝健瞪着我。

“什么?不是吧?为什么啊?我真的不知道啊,你知道我那个时候忙得脚不沾地,谁有心思管这个事啊,再说,我也不爱打听。”我诧异地问。

“还不是价格、回扣的事,管总认为田总有些物品采购得贵了,就去调查田总,说田总吃回扣。结果吃饭的时候就带出来了,田总肯定不认啊,二人就杠上了,幸好董事长在场,要不还不知道啥局面呢。”

“不是吧,我感觉田总不是那样的人啊,再说田总也不会亲自去采购物品啊,去也是你、我、老袁、吉莉咱们几个人去啊,这和田总扯不上啥事吧。”我有些不明白的问。

“你说的是没错,但是有些物品据说是田总关系户,直接送来的,管总派人去了解了一下同样的价格,说贵了不少,但是相同的物品不同的报价也很正常,所以管总并没有切实的证据,只是在酒桌上说了几句,点了点田总,田总当然不服气啊,两人是平级,而且管总在田总没来之前一直负责采购,加上管总和董事长的关系,说话也不好听,结果就闹开了。这么大的事你都不知道?海燕,你可不能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啊!你这样早晚要吃亏的。”

我困惑地摇摇头,我想不通,我认为田总肯定不会为了蝇头小利犯这样的低级错误,但管总的话也不无道理。“那董事长怎么处理了?”我疑惑地问。

“还能咋处理,非常为难。没有真凭实据这个事没法说,但是管总的话肯定会让董事长对田总有看法,不好办啊。”郝健摇摇头。

着郝健苦恼的表情,我知道管总一定是把郝健看成了田总队伍里的人。毕竟郝健和我们几个都是田总一手招聘来的,也是一手培养起来的。特别是郝健因为深谙人情世故平时和田总走得颇为近乎,又深得董事长器重,在公司时间不长但也能如鱼得水,游刃有余。而我这种平日里只会躲着公司领导的人,自然是默默无闻地埋头苦干了。偶尔田总也会在给我布置工作的时候点点我:

“海燕啊,在一个公司里不能只会低头拉车,不会抬头看路,人抬人抬出伟人,僧抬僧抬出高僧,同事在一起就要相互抬轿,而不是互相拆台,你把身边的人都看成宝,你就是聚宝盆,你把身边的人都看成草,你就是草包,要懂得放大别人的优点,欣赏别人的优点,才能相互协作,相互支持,相互成长。你和郝健是这批人里,我最看好的两个人,郝健的优点在于做事利索考虑周到,办事成熟老练,你的优点在于勤奋敬业,文字表达能力超强,事事力求完美,对自己要求很高,但是你不如郝健,你不会表现自己,总是隐藏自己是不行的,在一个团队里你就会很累,上升速度就会比别人慢,时间长了别人会说你是恃才自傲,目中无人。适当的时候你得学会看路站队。”

尽管田总很婉转很隐晦地向我一再表达“站队”的信息,但是我始终没有做出任何选择。在我稚嫩的内心里,一直记得吴欣告诉我的话:“像你这个小菜鸟有一天进到一个强者如云的大公司里要想让自己保全,就应该做一个安分守己、兢兢业业的人,而不是做一个到处展现自己才能的人。因为你的才能会让他人感到威胁,你的才能也可能给你带来麻烦。站队更是一种机会主义,站队的选择有百分之五十的成败机率,站队之前要想明白自己为什么站队,是为了不被孤立,不被排挤,还是为了站队后达成自己的小算盘?在任何的大公司里,不同队列的人在日常工作关系中互相挤对设障非常正常,你能做的就是要么尽快适应这种环境,要么改变这种环境,如果二者都无法做到,那最好离开这种环境,因为选择对了未必鹏程万里,选择错了就一定会输得精光。如果说站队是机会主义,那么不站队就是生存主义。在公司政治中,不投靠任何一方,兢兢业业踏踏实实做好本职工作。在公司利益面前,你不是谁的人,你也不是谁的敌人,而是一个对公司有用的人。这远远比做谁的人更重要。哪一个领导也不会轻易对一个重要岗位上的核心人物开刀。与其把时间和精力花在研究站队之术上,不如远离纷争,积累自己,让自己早日成为团队里的核心。”这些都是吴欣平时对我的忠告,吴欣就是这样一步一步在乐儿这个跨国集团走到了现在,当时我感觉这些复杂的人际关系离自己都好遥远,有他在身边,还有什么困难的事,如今看来却是那么的实用。

所以我从来不参与公司的“站队”,也从不主动去向谁献媚,每个领导安排的事情我都尽心尽力去做好,力求完美。我很困惑,我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不是正确,没有吴欣的引导,正确的做事和做正确的事,我总是傻傻的无从分辨。

看到吉莉和公司一些女孩子对公司的“二当家”向晴天狂热和崇拜程度,有时我真的理解不了。我常常会在上班进场时间,听到公司前台的迎宾女孩用仰视的目光盯着向晴天说:

“向总,您今天的领带特好看,特别符合你的气质。”

“向总,您今天这件衬衣好有型。”

“向总,您今天发

型好帅。”向晴天每每都会满足地傻傻一笑。只有向晴海永远都是稳重地站在迎宾的队伍里,没有人敢主动靠近他,更没人敢轻易地夸他,深邃的目光却洞悉着一切。

而向晴天倒是非常主动地接近我,他经常站在公司员工面前对我的海报评头论足,问我一些电脑方面的问题,每次我都很耐心帮他解答。

时间过得好快,吴欣去云南已经一年了,在我的心里他已经摞成了厚厚的心事,而我固执地站在那个故事外徘徊不肯离去。

一个周五的下午,我被向晴天叫到办公室帮他设计财务上的表格,因为公司里也就我会用各种设计、排版软件。按照他的要求,我反复修改着,直到打出让他满意的成稿。拿着和印刷小样一模一样的打印稿,向晴天很兴奋:“哎呀,你这个设计软件真是太好了,尺寸调整随心所欲,还能加上公司的标志,上次我让会计在文档里设计半天都弄不成,我要是会用就好了。”

“这个很简单啊,我可以教你,我也是后来自己买的书自学的。”我热心地说着。

“你知道,我这电脑水平,连基础的打字都不行,设计这个就更难了。”向晴天不好意思地看着我。

“电脑用起来很简单了,会拼音就会用。”我随口说着。

“你看我连普通话都说不标准,用方言有时候拼音都拼不好,我这基础可以学吗?”向晴天诚肯地望着我。

“电脑真的很简单,真的没你想象的那么复杂,这样吧,有时间我就下来教你。”我认真地说。

“那太好了,我终于找到个专业的老师了,一会儿我请你吃饭。”看着一脸孩子气的向晴天满脸兴奋,我也笑了。他的亲哥哥可是全市最大一家珠宝公司的董事长,像向晴天这样没架子没脾气,有着强烈求知欲,单纯得像白纸一样的富家子弟真的不多见了。

那天晚上我们在公司楼下找了一家普通的小餐馆,点了四个简单的素菜。

“你是给我省钱吗?”向晴天瞪着眼睛问我。

“不是的,真的,我平时不吃肉。”

“哈哈,像你这样的吃素的女孩子现在不多见了。”一句话说得我有点不好意思。

“我要是能有你十分之一的电脑水平就好了。”向晴天羡慕地看着我。

“别着急,慢慢来,你要相信你家庭老师的水平啊!”我一脸天真的笑容望着向晴天。

也许两颗单纯心灵特别好沟通,那天晚上我们谈地很投机,向晴天第一次送我回家,固执地非要看见我进了家门开了灯才肯离开,那一刻我有些心酸,很多年了,这是我遇到的又一个和吴欣有一样习惯的人,茫茫人海,我无数次地寻找着吴欣的踪迹,每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都会勾起我最敏感的心弦。哪怕只有一个相似的眼神、一个相同的表情、一个相仿的细微动作。

余秋雨对朋友下的定义是一个人终其一生所寻找的精神小村落,真正的朋友不靠事业、不靠身份、不靠处境、不靠经历、它在本性上拒绝功利、拒绝归属、拒绝契约,它是独立人格之间的相互呼应和确认。它使人独而不孤,互相解读自己存在的意义。因此所谓朋友,也只不过是互相使对方活得更加温暖,更加自在的那些人。

只是当年的我迷惑在对吴欣的找寻中,迷失了自己的心智,混淆了友情和爱情的定义。

如果真的能如纳兰容若说的“人生若只如初见”该有多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