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庵内交锋

犬川次郎挎着东洋刀,在鬼子兵簇拥下踏进了佛殿。

他以一个征服者的眼光,满怀兴趣欣赏着佛殿正中栩栩如生的观音菩萨像,内心不禁感叹中国文化的精深和中国工艺的精湛。

看着一旁惊慌失措的比丘尼们,犬川次郎笑了,笑声中带着几分得意:“师父们不要害怕,日中两国,同文同种,本人也是虔诚佛教徒。家父喜欢水墨丹青,尤其爱好雪舟大师山水,而雪舟大师又是当年明国天童寺的弟子,故我也算曹洞宗一脉,临济、曹洞,是禅宗两大分支,师承同门,故今日特意来参拜宝刹,再续禅缘。”

了缘师太是个年过花甲的老尼,从容淡定:“阿弥陀佛,佛门乃清静之地,既然施主是前来参拜,那为何要带兵甲入佛堂?看施主脚踏战靴、手握钢刀,煞气腾腾,岂有礼佛之心?青灯古佛,岂容刀光剑影?贫尼不知施主真意何为!”

犬川次郎呵呵一笑:“师太快人快语。那我也不绕圈子。今日前来宝刹,有两事相求:一是想请贵庵尼众前往皇军司令部,超度皇军战殁亡灵;二是整个翠云山已被划作皇军军事禁区,故想征用宝刹,作为皇军军事基地。”

了缘师太强忍内心愤怒,口诵佛号:“阿弥陀佛!施主国语流利,又自称是我禅宗曹洞本门。那想必应该知晓本济大师‘回互’理事圆思想:‘万事万物是互相融会、贯通的,虽然万物的界限脉落分明,但在此中有彼,彼中有此,互相涉入,不再区别彼此。’如今我中华大地战火纷起,生灵涂炭,小庵为天下战乱殁亡者超度,又何必分你我~”

犬川次郎平时一心扑在特务情报上面,对佛教就是一知半解,对思想最深刻的禅宗曹洞一门更是仅了解只言片语,本想卖弄一下学问,但面对通晓佛理的了缘师太诘问,一时无言以对。于是,直接说明来意:“那我们要征用宝刹为皇军军事基地!”

了缘师太再说道:“佛门本是修行清静之地,怎么合适作为刀兵征战之所!况本庵建立500年来,虽饱经沧桑,历经却难,但从未被刀兵染指。历经15传,到本人,自然万万不能开此先例!得罪!”

犬川次郎属于少壮派激进军官,少年得志,自然想处处显示自己的干练和才能,开口两件事,都碰了软钉子,自然不甘心就这么回去。

尽管自明治以来,日本佛教中不少宗派相继沦为军国主义的帮凶,为了蒙骗佛教徒去充当侵略战争的炮灰,便挖空心思阉割佛教经典,妄说日本人能以“一乘妙法统一亚洲、统一世界”,炮制侵略有理、杀戮无罪的歪理。但即便这样,日本还是一个深受佛教文化浸染的国家,尤其在士兵中,出于对死亡的恐惧和战场的无常,更是笃信佛教。因此,对僧尼等佛教人士动杀戮之心,还是心怀顾忌。

犬川次郎正在无计可施之时,眼睛往了缘师太身后一瞟,终于有了发现:在代发修行的女居士中他发现了熟人,他曾经有过几面之缘、为之送过书信的方太太。正好可以利用这个做文章!于是,他换了一副阴森森的面孔说道:“今天前来宝刹,其实还有一件公干,敝人接到密报,说贵庵有敌军家属和反日分子,我这次也想带回去讯问!”

说罢,他一指方太太,一挥手,几个凶神恶煞的日本立即兵冲过去,架起方太太,就要往外拖。

方太太拼命反抗,挣扎中,头发散乱,大喊“师太救命!”,她清楚知道,一但落入这帮兽兵手中,等待她的,会是怎样悲惨的命运。

年幼的方正武更是吓得放声大哭。

了缘师太再次挺身而出:“慢着!她是来投奔我的居士,既入佛门,就无情无欲,与世无争,脱离了红尘苦海,又何谈什么反日一说!战争是你们军人之间的事,胜负也是你们男人之间的事,与弱女子何干?她丈夫刚刚战殁,只剩孤儿寡母,手无寸铁,孤苦伶仃,贵军还不肯放过,请问道义何在?天理何在!这是在佛门净地,在观音菩萨注视之下,你们是军人,出入枪林弹雨,难道就不怕报应?如果贵军一定要带走她,就请从老尼尸体上跨过去!”

其他的尼姑也围拢过来,紧紧护卫着方太太。

周围的日军看到了缘师太义正辞严,也不敢放肆。

犬川次郎嘿嘿一笑:“既然师太出面求情,我可以给师太这个面子,那师太能不能也给我一点薄面,做点让步?”

了缘师太沉默半响,带尼众去日军司令部超度鬼子亡灵,那和汉奸无异;一群女尼去鬼子虎狼之地,也是凶多吉少。第一个让步肯定不能做!

了缘师太沉默半响,最后一咬牙:“好吧,请容我们三日;三天之后,我们全体退出翠云庵!”

众尼大惊,异口同声喊道:“师父!”

“法界即身心,身心即法界!心中有佛即是在道场。心、愿、行与佛相应即真是菩萨应世,与佛相应即是与法相应。所谓心性不生不灭,一切诸法唯依妄念而有差别,若离妄念,则无一切境界之相。”了缘师太宽慰道。

“那怎能也不能将佛门清净之地留着他们!” 众尼怒视着鬼子,愤愤地说。

了缘师太缓缓说道:“佛道不难成,造作莫亏因果理;众生平等度,随缘开示菩提心。假使百千劫,所作业不亡,因缘会遇时,果报还自受。相传地府有幅对联,上联云‘阳间三世,伤天害理皆由你’,下联云‘阴曹地府,古往今来放过谁’。因果报应全视人为,命好者必循天理而行,命歉者尤不可再伤天理。由他去吧!”

众尼听了了缘师太的说法,垂泪不语。

鬼子走后,了缘师太不吃不喝,跪在大殿观音像前三天三夜。

三天后,了缘师太带着一行尼众背着观音菩萨小像下山。

犬川次郎正式将翠云庵成为“皇军军官俱乐部”。将世代清净的佛门宝地,变成日军**的污秽之所。

方太太感念了缘师太的救命之恩,将方天觉辗转托付给瑞萱。当夜落发为尼,法号“了因”,从此遁入空门,四大皆空,每天研习佛法,加上天资聪慧,又受过良好教育,佛学精进飞快,深受了缘师太器重。了缘师太圆寂后,了因师太接替掌门,成为禅宗临济宗一代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