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吴佳妮在楼下遇到海萍,海萍正推着车从外面回来。她们打了个招呼。海萍问了一句:你和老金谈过了吗?

吴佳妮先摇了摇头,又说,打过一个电话,话还没说清楚,就被他揿掉了。

海萍同情地看着她,劝她别急。海萍忧心的样子让吴佳妮心里有些温暖。吴佳妮说,我和他没法沟通,话都无法允许对方说完,这事三言两语又说不清楚。

海萍说,要让他听明白,我觉得这事不如让别人先去讲清楚,别人讲他会觉得客观一些,冷静一些。

吴佳妮点头,说,这是对的。

吴佳妮带着女儿,去了金志明的妈妈家。

前婆婆见前媳妇带着孙女回来了,又拘谨又欣喜,虽然知道吴佳妮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她搂着琴琴,差点老泪纵横。

她到厨房里去找吃的,找了半天也没找出什么来,最后她摸出两个鸡蛋,说,就烧碗糖水蛋汤吧。

吴佳妮说,妈,别客气,你别在厨房间里忙了,琴琴要中考了所以忙得连来看你的那点时间都没有,现在好不容易来了,你就别钻在厨房间里了,赶紧和小孩子说说话吧。

婆婆说,也是也是,我先烧碗糖水蛋,你们先坐。

吴佳妮心里急,就夺下蛋说,我们又不是从灾区来的,你别烧了。

婆婆以前不是个好说话的人,媳妇的一句话她会想半天,然后找一切机会对儿子抱怨。现在儿子媳妇分开了,她就不细腻了。所以,此刻婆婆就没理会吴佳妮的快语。她拉着琴琴坐到沙发上。她说,琴琴要中考了,怎么转眼就中考了?

吴佳妮笑道,小孩子长长是很快的。

婆婆点头说,是很快的是很快的。

婆婆就想起来,他俩离婚都有4年了。她知道这前媳妇现在还是一个人,她瞟了眼吴佳妮,发现好久不见,她也老了不少。虽说这婆婆以前不太喜欢这儿媳,但知道一个女人带着个孩子是很累的,所以突然觉得是儿子不好。

电视上正在放《喜羊羊和灰太狼》,琴琴像所有中学生一样,平时不太有时间看电视,所以看得挺专心,她听见奶奶在问,这些小朋友头上怎么长着角呢?

琴琴说,这是羊,不是小朋友。

这会儿,吴佳妮把琴琴最近考试的成绩单从包里拿出来,给婆婆看。

婆婆拿着这纸,瞅了半天,说,我眼睛很不好了,琴琴,你读给奶奶听。

琴琴脸红了。吴佳妮赶紧拿过来,读出声:语文92,数学81,科学75,英语112。

奶奶很高兴,说,蛮好,蛮好。

琴琴说,不好,科学是150分的,数学是120分的。

吴佳妮觉得该赶紧说,于是她说,按这分数,琴琴中考比较险,可能要读职高了。

婆婆听了,张大了嘴:是吗?

她知道重高、普高和职高的区别。她转脸看着琴琴,脸上生起一丝焦虑。

吴佳妮说现在干着急也没用,这成绩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发生质的变化的,我们琴琴理科是短腿,所以就要想办法,要赶紧想了。

这么说着,吴佳妮心里突然对金志明很生气。她想,每天傻乎乎地守在校门口看孩子有什么用,该想的不想,该做的不做,是不是男人?

吴佳妮这样想着,也就不管三七二十一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前婆婆。

婆婆虽然老了,但在这事上理解力强到出人意外。吴佳妮只把关键的动机说了两遍,她就明白了。她坐在沙发上,眼睛盯着荧屏上那些小羊小狼,5秒钟后,说,这是个好办法。

吴佳妮正要高兴,哪想到她突然间好像意识到了其中的不妥,她说,但志明不会同意,他会受刺激的。

为什么?

前婆婆没正面回答这问题,她说,志明这两年身体不好,你不要刺激他了。

受刺激?吴佳妮想,我受刺激还不够啊,你儿子受点刺激怎么了,还不是为了琴琴?

前婆婆好像知道吴佳妮在想什么,她看了一眼她,心想,他没了老婆,现在他要是再觉得女儿也是别人家的,他会过不了这关的,别刺激他了。

婆婆抚着孙女的头发,说,奶奶是同意的。

吴佳妮带着琴琴走出金家,她们穿过了一条杂乱的小巷,去街边坐公交车。这一天正是圣诞节,各种灯饰点缀着商家的橱窗,公交车站旁一家时装店里正在搞促销,琴琴指着一款红色的长风衣,告诉妈妈,如果她穿着这个去参加家长会,超级拉风的。

吴佳妮说,是吗,这好像不是妈妈这个年纪穿的了吧。在人来人往的街边,她突然有些情绪涌上来,她稍稍俯下身,对女儿琴琴说,还是妈妈给你买条围巾吧。她们挑了一对缀着毛绒兔子的围巾和手套。琴琴戴上它们,很卡通的样子,吴佳妮伸手过去,捧了一下女儿红通通的脸庞。女儿的小脸在自己的手掌里就像一支小蜡烛。从女儿的头顶上方看过去,店外的人民路上灯火灿烂,望过去就像是一条缀满了珠宝的路途。吴佳妮从走出金家那一刻就憋在眼里的泪水终于流下来,她想,这不是告诉我有路吗。

吴佳妮找到同乡老海,请他同老金聊聊。老海是当年吴佳妮金志明恋爱的介绍人。所以他觉得自己愧欠了这对没缘分的人。

老海找了老金,回来对吴佳妮说,这不靠谱,他还以为我被你骗了,老金说以后涉及你的事,千万别和他提及,否则不做朋友了。

他们站在省老龄委大院门外的街边,说着这事。快到元旦了,路边梧桐的叶子已经落尽,有几位工人在往路灯杆上挂一串串红灯笼,它们在北风中摇摆。老海看见吴佳妮的头发也被风吹起来,拂过她脸上不知所措的神色。这令他觉得人生如梦,自己当年犯病,竟然撮合了他们,如今一团团理不清的麻线,起源竟是自己当年的热心肠。

于是老海叹了口气,对吴佳妮说,其实,小孩子留学的事等她大点了再去也行啊。

吴佳妮的脸上像被疾风掠过,她说,不行,我想让她走,越快越好。可能她也觉得自己的说法有些蛮横,就笑着补充道,早去早适应,这儿没什么可留恋的,脏不拉叽的。

她的倔劲让老海琢磨了一下她话里的意味,它们像风通过街道,似乎无形但清晰漫卷。老海说,那么,我觉得最好请与

你俩都没关系的人去劝老金为好,旁观者最为好,这样才会让老金明白这对琴琴是一个机会,非常难得的机会,真的是个机会,既然琴琴是他的宝贝,他终会知道这样做的必要性,这样的选择是客观的、理性的,而不是想甩了他这个亲生父亲。

吴佳妮又来找方园海萍。

对吴佳妮的请求,方园夫妇大吃一惊。

他们说,虽然我们一直住在你们楼下,老金见我们会觉得面熟,但这事由我们去做工作会不会太唐突?要他同意女儿过继,要他不做这个父亲?我们是外人呀。

吴佳妮这些天和海萍有较多来往,知道她的软心肠,所以她直觉海萍会肯的,所以她说,对于他,我现在也是外人呀,只有更外的外人才是更好的,陌生人的说法才没有动机,有时候亲人还不如陌生人更可信。

在他们说着这些的时候,小女孩朵儿在里间做作业,她竖着耳朵在听。

她想起了那个站在街对面的胖叔叔,那只毛绒玩具,那颗榴莲,还有低着头向校门口磨蹭着过去的琴琴……她觉得这事怪怪的,像前些天同学带到学校来的怪味糖,酸酸甜甜辣辣麻麻,说不出来的滋味,她甚至在心里可怜他,为他捏把汗了。

方园给金志明打了个电话,说,金先生吗,你可能不认识我了,我是你原先楼下的。电话那头,一个很洪亮的声音在说,知道知道,是我女儿同学朵儿的爸爸,知道知道。

方园说自己想装修一下房子,知道他在建材公司工作,想请教一下。

那头爽快地回答,没事,我找人给你打折。

方园说,谢谢,谢谢,我们想先了解一下什么材料安全,这里名堂太多了。

那头说,对的,对的,名堂太多,你们找我是找对了。

他们就约了地点,面谈。

方园和海萍坐在“米兰茶馆”,金志明坐在他们的对面。

茶馆里光线幽暗,一个女孩穿着唐装在远处弹着古筝,三杯绿茶在面前升腾着水汽,他们的寒暄也散发着莫名的亲近和热气,这完全是因为没在场的朵儿和琴琴的功劳。

老金说,你们朵儿是个好小孩,很懂事的,还帮我带东西给我家琴琴呢。

海萍笑道,好像是的,是一颗榴莲吧,后来,你们琴琴还送了一瓣下来给朵儿,你们小姑娘很乖巧的。

其实,最初海萍不想跟着过来,但方园的意见是最好你一起去,因为初中同学母亲这一角色可以使劝说更入情入理。

三个人起先聊了一会儿建材中的奥妙,现在假东西太多,得防污染,防辐射。老金说,家里有小孩的人家现在都很重视,有些东西你都不知道他们做进去了什么,有时候连我们这一行的都不知道,到时候我会列一张单子给你们的,基本可以放心。

说到了孩子,方园觉得正好到这个话题了,他问老金,你家琴琴成绩还好吗?

老金说,应该还行吧。

海萍赶紧说,过了春节,只有3个月时间就要中考了,这一阵子小孩真苦,全中国可能最苦的就是他们了。

老金笑着点头,说,是啊,是啊,是太苦了,我们琴琴都已经有些近视了,听说每天做作业要做到深更半夜,你们家的几点睡?

海萍说,每天都快12点,初三生都是这样的。你家琴琴准备冲哪一所重高?

老金笑道,前7所哪一所都行,女孩子嘛,只要能进重高,别的不做要求啦,学校排名无所谓。

方园也笑,说,这已经是很高的要求了,你知道吗,那些民办初中都在对学生进行魔鬼式训练,听说他们今年延迟放寒假进行集体补课,我就怕朵儿琴琴他们学校今年被民办初中距离拉得太开。

老金说,早知道这样3年前就该让琴琴上民办学校,是她妈舍不得,说舍不得这么小的孩子住校。

海萍说,是舍不得,我们也舍不得啊。那么小的小孩,住进去,那里像个修道院,一天到晚考啊考,排名啊排名,心理强一点、天资好一点、马大哈一点的,还行;但如果女孩子在意一点、敏感一点的,加上一整天下来又没人倾诉,心理会有问题的,所以是有风险的。

老金叹了一口气,说,就是就是,中国教育是很成问题的。

面前的茶叶在玻璃杯里舒展开来,空气里有点焦虑。有那么一会儿海萍自己也在走神。她想,朵儿在家里一个人在做作业吗?她可别去玩电脑啊。

那边的古筝演奏已经结束,上来一个男生,穿一袭白衣,拿着一支长笛,吹起《城里的月光》,悦耳的音符在四壁间弹跳,是以前从没听过的感觉,海萍想象朵儿吹长笛的样子,小女孩功课太忙了,进入初中就放弃学钢琴了,这几年她还会打开琴盖弹一下吗?

老金端起茶杯,对着杯口吹了一口气,他说,有时候想想,就这么一个女儿,没病没灾健健康康的,就行啦,考不上好学校也行。

方园说,我们也这么想,但这么想又怕以她今后的生活质量为代价,我们大人过得不好还行,反正这一辈子也就这样在过了,但就怕小孩将来过得不好,所以人人都在抢跑,你不跑的话,除了定力,还得有别的路子呢。

老金和海萍都笑了,他们点头说对呀对呀,所以人人都在让小孩子冲锋,心里都明白着,都苦着,但还得冲,我们又不是富二代官二代,只有分数才是武器。

方园刚想点正题,哪想到海萍把话岔开去了,海萍说,女生主要是怕考试时理科发挥失常,所以只要咬住数学、科学,就差不到哪里去了。

老金说,是这样的,小女孩学理科是比较吃力一点,这事说起来挺不公平的,青春期的男生女生思维是有区别的,小女生形象思维强一些,文学艺术感觉好一些,但现在考试可不管这些,男孩女孩被当作一个样,放在一起排名,理科分值大容易拉分,所以对我们的女儿们来说就吃力一些。

他摇了摇头,有点滔滔不绝起来。他说,现在有些大学自主招生,我发现所谓的素质教育标准也有问题,你城里小孩会弹钢琴会欣赏歌剧会说点艺术论点天下就是素质,我农家小孩会插秧会烧饭会帮爸妈照顾弟妹懂得心疼爸妈挣钱不易就不是素质了?为什么呀?所以,现在农村孩子越来越没门儿了。

老金发现方园在频频点头。在某一个点上,所有初中生家长可能都是天

涯沦落人。

海萍生硬地问老金,你了解琴琴的学习情况吗?

老金看了一眼窗外,胖大的脑袋好像在想着什么,他说,琴琴具体的学习情况,她们不和我说的。他把茶杯放下,又拿起,好像对自己的处境有点难为情。

方园赶紧把话题拉过来,他说,听说她好像在考虑出国。

老金明显一怔,他眼睛睁大了一下,说,切,她胡来,她吴佳妮有什么钱?这两年生意难做,我也没钱。

方园说,如果能出国就是一条路,至少可以缓口气,不用拼得那么狠。

老金瞟了眼方园说,但是哪有钱啊?

老金看着面前的这对夫妇,心想他们居然相信他的孩子能够出国,不知他们从哪里听来的,真逗人。他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声音,说,如果能出国,谁不想出去,考上重高不读也要出去。

老金告诉他们,其实即使考上了重高,后面3年高中,等待小孩的还不是这样继续题海,继续考试机器,没完没了,苦到让人这辈子对读书烦了为止。

他说得这么决然,海萍差点觉得自己在梦里。她对着老金点头自语道,考上也不读?

老金说,有条件出去的话,当然出去,再说,出去也不完全是为了读书这事,这谁不懂,只是我们没条件。

方园赶紧说,但是琴琴妈告诉我,你们琴琴还真的是在准备出去,她说琴琴考不上重高的可能大。

老金脸上掠过一丝激动,他说,你听她瞎说,她不就有个姐姐在国外吗,她姐姐在国外又不是她在国外,琴琴怎么去读?

方园说,就是她姐姐在国外,她才有勇气去想这个事呀。

海萍赶紧把吴佳妮如何想把琴琴过继给她姐的事,用最简捷的言语告诉老金。她说完,发现他在这个过程中没有插话,所以估计他应该听懂了。

老金一只手在不停地转动茶杯。他的眼睛看着天花板,那里缠绕着塑料的葡萄枝叶,碧绿繁盛,像真的一样。

老金说,你知道,吴佳妮安的是什么心吗?她当年和我争小孩争得头破血流,结果孩子判给了她。你说说哪有女儿判给妈的,谁知道她再婚的话找个什么货色,我女儿安不安全……

老金的话像是火箭,喷着火焰穿到往事里去了。很快老金发现自己说远了,赶紧把火力拉回来。他仿佛面前坐着吴佳妮,用手点着这对夫妇说,现在她又有主意了,什么留学,她是想一步步把我从女儿身边抹去,彻底抹去。

他的声音大起来,他说,按规定,每两周我可以去看小孩一次,但她总是推说小孩在补课,不在家,等到没在补课,她又说小孩在做作业,怕我去了让小孩心静不下来……结果,她把我探望女儿的时间变成了一个月一次,本来一个月我们父女俩可以聚一次吃一次饭,但她又说,小孩要补课,周六周日都没时间,连晚上都没有时间,屁。

吴佳妮,就是个小心眼的女人。老金说,她越是这样,我越要盯住她,看她到底想玩什么花招好让我气死。

老金的头发都竖起来了。他说,吴佳妮以前自己在外面乱来,应酬到很晚都不回家,她现在怎么对小孩那么好了?

她凭什么要我放弃当爸的权利,她凭什么要我不当这个爸?我告你,爸不是可以放弃得了的,除非动物才不认亲。我告你。

海萍向服务员招了招手,说自己还要一杯冰水。海萍把杯子递给他,想让他冷静下来。海萍轻声说,小孩过继给她姐,她自己不也不当这个妈吗?

老金冷笑道,她本来就不配当这个妈。她想着让孩子出国,甚至连这种念头都想得出来,要小孩不认爸爸,你说她是什么好人?

方园赶紧打圆场,说,老金,她也是心急。

老金说,她以为就她在为孩子想,难道我就没为孩子想?

方园说,轻点声,我们只是随意扯到这事,这是你自己家的事。

老金说,我自己家?我家都没有了,你说哪里还有一个家?现在我连爸都快没得当了,你说这还有一个家?

海萍说,也许我们多嘴了,血缘是摆脱不了的,永远割弃不了,这个你放心,现在这个提议只是个技术问题。

老金咕咚咕咚地把一杯冰水都喝下去了,他好像安静了一些,他说,也许,对你们这样的情况来说,是技术问题,但对我来说,是个大问题,安全感的问题,永远失去宝贝的问题,因为我是离婚男人,一不小心,全没了,家没了,老婆没了,连女儿也没了。

海萍突然觉得眼前的这男人让人心软,她说,你说得也对,你们情况比较复杂一些,只是,我们和吴佳妮琴琴楼上楼下的,我知道点情况,琴琴成绩不好,考上重高可能性较小,如果去读普高职高什么的,本身也没什么,人家不是也在读吗,但现在既然她有国外这么一条路,做妈的总有个盼头,想让女儿过得好,她心疼女儿,想让她以后不像我们自己这样过,想给她一个好环境。

老金说,就她本事大,难道我当爸的就没本事吗?

海萍说,吴佳妮现在有路,不是说你没路。她这几年一个人带着孩子不容易,这我每天都看到的,相信你心里也一定明白的,所以你才会不好过。现在她想让孩子出去留学,她心里会不纠结?按理说最难过的是她,相依为命的母女,她肯撒手,完全是为了琴琴,她心里最舍不得的,却最下决心撒手,这是当妈的才会懂。否则我还真的不会管这事。

她发现老金像个小孩一样看着她,他说,我会管孩子的。

海萍说,会管的,当爸的都这样说,但要有具体计划的,钱呀,考不上好学校的话想择校的关系、路子呀……

方园觉得海萍说得太直接,他赶紧打断,说,老金,即使要出国留学,其实也没那么容易,再过4个月就中考了,如果到时考得不好再去张罗出国、择校什么的,就会晚了一年,小孩子有几个一年,今年15岁,以后就再也没有了。

老金突然生气了,他说,人家也没都出国留学呀,不出国会死吗?琴琴出国,一定要不认爸妈才能出去,这是出国,还是生离活别?人性都没有了。屁,别想。

他一挥手,站起来,他朝那边喊,买单,买单。然后扭头对这一对以前住楼下的夫妇说,我知道了,你们就是冲着这事来的,我不听,不听,不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