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古凌风便是守窟待兔,他很感激卜芸娘提供的妙计。

约莫盏茶工夫之后。

“格格!”声中,第二排第三口棺材缓缓向侧方移开,露出了一个长方形黑洞,一个人头探了出来。

古凌风沉住气,冷眼注视着。

人头缩了回去,不久,人头又出现,浮起上半身,张望了片刻,然后整个人冒出了黑洞,迅速地掠到门边朝外监视,紧接着,一个、两个、……一共出来了七个,古凌风认出其中两个,一个是蓝衣蒙面五短身材的右护法,一个是青衣蒙面修长身材的左护法,独独不见黑袍蒙面人。

古凌风主要的对象是黑袍蒙面人,也就是受操纵的“百灵会主”,他有一个希望,能再看到华艳秋。

华艳秋遇救又主动回笼,是个难解之谜。

脱出地窖的分散进入院子,看样子是要据点掩护。

古凌风静候着。

七条人影全隐入暗中,空气变为死寂。

又一条人影从黑洞口冒了出来。

古凌风的心顿然收紧,从身形体态,他认出这第八个出来的正是“桃花女”华艳秋,口一张又闭上,他不敢发出声音,怕惊动可能紧随在她身后之人,因为最后出来的必定是黑袍蒙面人,他的主要目标。

华艳秋步出院子,左右一张顾,回身似有所待。

古凌风朝外望了一眼之后,收回目光紧盯洞口。

真的不出所料,一条乌黑的人影从黑洞中冒出来了,赫然正是黑袍蒙面人,怕他缩回去,古凌风按捺住不动。

黑袍蒙面人从棺隙悄没声掩向屋门。

古凌风由后迫上,陡然冷喝一声:“别动!”手中剑闪电刺出,他判断对方在棺材夹缝里无法闪避,定然回身格架,这样他便有机会缠住对方,但事实大谬不然,黑袍蒙面人突然一矮身,缩入棺面以下。

古凌风一剑刺空,跃登棺材盖上,准备……

同一时间,黑袍蒙面人已趁矮身之势标了出去。

古凌风如影随形掠出。

黑袍蒙面人已与华艳秋并立一道。

古凌风落在两人身前。

隐伏的人影从不同方位闪出,布成一个包围圈。

古凌风当然不在乎这帮子人,狠盯住黑袍蒙面人。

“古凌风,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杀人!”

“嘿!有意思,杀人的目的又是什么?”

“第一,乖乖交出‘神通宝玉’,以便官府结案。”

“宝玉是四大神偷所窃,而四大神偷之三生死下落不明,你有本事尽可去找他们,没来由与本会为敌。”

“卜芸娘在苍龙岩演那场戏的目的何在?”

“引出得宝之人。”

“用不着虚言掩饰,你便是得宝之人。”

“嘿嘿嘿嘿,就算宝已落入本会,本座不想与你争辩,你刚刚说了第一,第二个目的又是什么?”

“摘你们幕后主持人的项上人头。”

“你在说梦话?”

“百粤武帝妄想称尊中原武林才真是做梦。”

华艳秋呆呆地站着不言不动,看样子她似乎还在受制之中,但古凌风心存疑惑,因为昨晚她的表现证明人是正常的,她并非简单的女人,很难说其中有何蹊跷,现在,他暂时抛开了这一点,主要的还是要替小玉索血。

“古凌风,你这叫不知死活!”黑袍蒙面人目光如炬。

很奇怪,依照情理,一个不可一世的黑道头子被人从窝里捣出来,其反应应该是十分强烈的,然而现在的黑袍蒙面人目光里并无显著的杀机,这与常情不合。

古凌风是有原则的职业杀手,对这方面比一般江湖人敏感,是以他大惑不解,完全不明白对方是属于哪一类型的人物。

黑袍蒙面人伸手轻拍了一下华艳秋的香肩。

“呀!”一声栗叫,华艳秋翻腕亮出匕首扑向古凌风,非常凌厉的一击,动作之快,出手之狠,令人咋舌。

猝发的攻击,完全出人意料之外。

古凌风本能地举剑,但他的应变能力也等于发自本能,与他的快剑一样快,绝对没经过动念,随即闪电弹开。

华艳秋这一扑是急势,冲出七八尺才刹住身形。

古凌风这一弹正好落在左右两护法之间,两只手掌暴然罩身夹壁,在根本不可能变势之下他竟然变了势,以右脚为支点,身躯反扭后仰,巧极也阴极地以分寸之差避过了劈上身来的双掌,手中剑同时腾起……

左右护法几乎收手不及,倒挫退开。

古凌风站直,扳回了劣势。

也就在古凌风因闪避华艳秋的扑击而遭受夹击的同时,黑袍蒙面人飞闪越房而去,紧跟着华艳秋也登上了房面。

古凌风目光扫处,只看到华艳秋惊鸿而逝的背影。

说来话长,这些情况的发生过程只在眨眼之间。

沉哼声中,左右护法又发掌攻上。

古凌风杀机与怒火齐炽,毫不犹豫地展出了绝招,凡属绝招都兼具玄诡厉辣,但招式简而不凡,制敌于机先,并非见式应势,而是绝对的主动,时间、部位、角度拿捏得极准,在脱离武术常轨之下保持其独特的轨迹。

闷嗥声中,左护法暴退,右护法倒撞栽倒。

差不多是同时,三支剑从不同角度疾劈而到。

古凌风就势变势,绝招再展。

“哇!哇!”两声,两人滚倒,一人暴退。

人影标起,左护法飞身而遁。

残存的三个见势不偕,齐齐纵起身来。

古凌风弹起,凌空挥剑,惨号破空,一个“砰!”然坠地,夹着一阵飘洒的血雨,另两个已上了厢房屋脊。

五短身材的右护法摇摇不稳地站起身来。

古凌风旋身,一把揪住对方胸衣,剑尖抵上咽喉。

“说,你们会主究竟是谁?”

“不知道……啊!”剑尖已破皮而入。

“说!”

“你……不配……问!”

“你不说?”

“不……嗯!”剑贯喉头,只发出半声惨哼。

古凌风一松手,右护法歪了下去。

“砰!砰!”两条身影从厢房檐口掉落院地,寂然不动,是刚才上屋图逃的两个,已经变成了两具尸体。

是谁下的手?

古凌风抬头上望,房脊上兀立着一条人影,看体态是个女的,他提,一口气掠上屋面,迫向那人影……

“是你!”古凌风大为意外。

“唔!”

房上的赫然是“鹦鹉夫人”。

由于心头的隐恨,古凌风对她没话好说。

“你为了欧阳如玉而大开杀戒?”

“不错!”古凌风冰声回答。

“像这样杀法能解决问题?”

“杀小的使可以逼出大的。”

“并非上策。”

“我不管是什么策,此愤非泄不可。”

“我们走!”

“我们……走?”

“你不愿意跟我联手?”

“是有这意思!”古凌风恨在心头,口不留情。

“古公子,你辜负了我的好意,我……”

“我明白夫人的好意,有个建议,天底下年轻的男人多的是,夫人可以随心所欲地挑拣,去卖你的好意。”

“可是我只喜欢你一个。”说着,加上一声轻笑。

古凌风气得一佛出世二佛涅蛲,不要脸三个字几乎脱口而出,但到了口边又咽回去了,他不愿有失自己风度。

“夫人,我已不再欠你什么,你心里也该明白?”

“很难说!”

“什么意思?”古凌风已按捺不住心头之火,横眉竖目,四个字是爆出来的,他有一种想动手的冲动。

“古公子,你一向很冷静,也很讲究风度……”

“不必谬赞,对于夫人……”

“怎样?”

“根本用不着讲究风度。”

“哈哈哈哈!”鹦鹉夫人不但不生气,反而脆笑了一声。

“古公子,终生不娶可是你自己说出来的,不是我逼你,如果你想改变诺言并无不可,我原先所提的条件仍然有效。”

“在下绝不改变!”

“很难说。”

又是一句“很难说”,古凌风的心火冲上了顶门。

“夫人,你听清楚,在下的诺言是终生不娶,并非终生不亲近女人,记得在下曾经表明过一次,现在重申一遍。”

“文素心愿意?”

“这与你无关!”盛怒之下,他连夫人二字都不要了。

“如果没有文素心……”

这句话使古凌风心头大震,没有文素心意味着什么?她想打什么主意?她既然透露了,可就不能不防。

“不会没有文素心,如果有谁妄想动她一根汗毛,我古凌风的剑会在他身上戳一百个洞,这是在下的誓言。”

“哈哈哈哈!”鹦鹉夫人又是一声脆笑,以最柔细的声音道:“古公子,别误会我的意思,我只是个比方,文素心与我目前已经情同手足,别人不说,对她我永远不会嫉妒,你尽管放心,坦白一句话,如果我有什么居心,你毫无办法,我对毒道的造诣远超出你的想象,你现在所具的辟毒之能我随时可以收回,那又将如何?”

这是最温和的威胁么?

古凌风倔强冷傲的性格一下子升到顶点。

“夫人现在就可以收回。”

“古公子,我只是说明一个事实。”

“即使夫人真的有意,在下绝不在乎。”

就在此刻,一个脆嫩的少女声音突然从祠堂侧一株树顶传来:“夫人,快来,夫人,快来!”连叫了两遍。

古凌风一听声音,便知道是“鹦鹉夫人”豢养的那只通灵鹦鹉在传讯,若非那晚在御史府揭开谜底,还一直以为是人,此刻突然传声,必有事故。

“古公子,暂时别谈伤感情的事,我们走!”

“往哪里走?”

“灵鹦会指路。”

“必要在下同行?”

“除非你不想完成任务。”

古凌风无话可说了。

一道土岗像一条巨龙伏卧在旷野中。

古凌风与“鹦鹉夫人”在通灵鹦鹉的带引下来到了岗脚的

林子里,这里距古凌风被“百粤武帝”震伤的破窑约莫丈许,

古凌风遥望土岗上的小庙。

“这里是什么地方?”

“灵官庙。”鹦鹉夫人回答。

“我们到这里来做什么?”

“稍待就知道!”

话声才落,三条人影穿林而来,赫然是文府管家姓金的老驼子和“鹦鹉夫人”的手下若婵和若娟。

“驼老,什么情况?”鹦鹉夫人迫不及待地开口。

“卜芸娘和黑袍蒙面人上了灵官庙。”

古凌风心中一动,卜芸娘因被迫杀而叛离了“百灵会”,她怎么会与黑袍蒙面人一道?难道又是在演戏?

“就他们两个?”鹦鹉夫人追问。

“鬼脸人守在岗上,他跟卜芸娘已经联手。”

“噢!这是势所必然。”

“夫人和古公子要上岗么?”

“当然!”

“这个……”老驼子搔了搔头,道:“土岗没有遮拦,如果明里上岗定被发觉,老夫有个主意,夫人和古公子先绕到北端侧背,老夫与若婵若娟在南端跟正面作为疑兵,吸引岗上人注意,夫人与古公子便可登岗,如何?”

“这主意很好,现在就开始行动。”

老驼子挥挥手,与若婵若娟现身出林。

“鹦鹉夫人”向古凌风道:“我们走!”当先挪动身形。

古凌风跟上,两人穿林绕向土岗北端侧背方位,静待了片刻,估计老驼子他们已展开了惑敌的行动,互打一个招呼,双双掠上土岗,直扑灵官庙,两人都是一等一的拔尖高手,如魅影般掩进庙里,真是神不知鬼不觉。

庙里,大殿廊沿下两条人影对峙,正是卜芸娘和黑袍蒙面人,双方似已经过一番激烈的争辩,谈话在继续中。

“芸娘,你就这么反脸无情?”

“哼!我反脸无情?不被烧是侥天之幸。”

“你不听我解释?”

“完全是多余。”

“你跟古凌风他们联上了手?”

“没有!”

“可是你要他传柬交换华艳秋……”

就在此刻,庙门口传进一个声音:“岗下有人!”

卜芸娘道:“子丹,不管什么人不上来是点子高,否则便是送死,你只要看牢那活宝,一切情况由我应付。”

传话的是“鬼脸人”姚子丹。

古凌风与“鹦鹉夫人”紧靠着隐在殿角的厨房里,可以毫无顾忌地凭窗外望而不虞被发现,由于触身相靠,那股与文素心一样特有的体香使得古凌风心神不宁,对她的反感更为加深,这香味应该专属文素心,她不应该也有。

卜芸娘与黑袍蒙面人谈判又展开。

“你把我当破草席,供你垫也为了你的野心而让别的男人垫,我本来是卖的没有错,但跟了你是基于一个情字,想不到你为了迷恋华艳秋而竟然要置我于死地,天理何存?良心何在?现在说这些没用,告诉你,借刀杀人这一招是学你的样……”

“所以你利用古凌风他们对付我?”

“一点不错。”

“目前太上已经驾临坐镇,你这样做会后悔。”

“后悔?哈哈哈哈……”卜芸娘一阵狂笑,道:“后悔的是你,你欺蒙太上,妄想自立为尊,简直是作梦。”

古凌风在暗中心头一动,原来黑袍蒙面人有野心要自立为尊,他有多大道行敢背叛“百粤武帝”?

“芸娘,我……真的后悔了,一时蒙住了心……”

“怎样?”

“给我机会,我发誓要补偿你。”

“哈哈哈哈,我要再相信你一个字便是白痴,这一套收起来吧,废话少说,我们来谈正事,时间不多。”

“你到底想要怎样?”

“死宝换活宝!”五个字,卜芸娘一字一句地说。

死宝换活宝,古凌风完全不懂,他凝神听下文。

“你竟然……”黑袍蒙面人的声调变了。

“这是最公平的交易。”

“如果我不答应呢?”黑袍蒙面人目芒大盛。

“活宝变死宝,我只要放出一句话,你便什么也保不住,你可想清楚,活宝要是变成死宝,你的根便断了。”

“卜芸娘!”黑袍蒙面人声音转为狞恶。“你以为我会接受你的要胁?如果你没了命,得到的是什么宝?”

“我会活得很好!”

“你以为我不敢要你的命?”

“你当然敢,因为你没人性,可是你办不到。”

“要试试看么?”黑袍蒙面人身躯动了一下。

“不必试,你只消一动便会没命。”

“嘿!凭姚子丹跟你联手?”

“根本用不着姚子丹出面。”

“那你凭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有几两重?”

这也正是古凌风心里要问的,卜芸娘凭什么?论武功她绝非黑袍蒙面人的对手,而且黑袍蒙面人又是毒道高手,她敢大言炎炎,到底凭什么?

“对你而言,我是不够份量,不过……”

“不过什么?”黑袍蒙面人语意森森地喝问。

“有样东西是你发明打造的,对你而言,极够份量,这东西现在正对着你。”卜芸娘的左手附在尖挺的左上胸,看起来是个很自然的姿态,尤其骚媚成性的她,自抚酥胸这动作绝不会让人怀疑到其他。

“执法金龙?”黑袍蒙面人栗叫出声。

“不错!”卜芸娘娇声回答。

“卜芸娘,你……够狠够诈,你……”

“说狠说诈,比起你可差多了。”

暗中的古凌风震惊了,想不到歹毒无伦的“执法金龙”竟落在卜芸娘手里,这么说,那晚杀人也解了自己和小泥鳅之危的是她了。“执法金龙”既是黑袍蒙面人的杰作,难道他自己也无法抗拒?照理应该是不会的,但是……

“卜芸娘,你可能想左了!”

“什么想左?”

“你以为我会受制于我自己制作的东西?”

“会的!”卜芸娘似乎很笃定。

“你可以试试看!”脚步一挪……

“别动!”卜芸娘冷喝了一声,接着又道:“你可以不受制于使人功力暂失的无形之毒,却不能抗拒沾肤即腐的毒雾,你表面上镇定,却蒙不了我,别妄想打什么歪主意,你功力比我强,但强不过我手中的利器。”

“我说过你可以试试。”

“不必试,要我点明么?”

“你说?”

“很好,你听着,要抗拒蚀身毒雾,必须先在身上遍敷解药,而你并未防到我会找上你还持着‘执法金龙’,所以你没先敷解药……”

“你能确定?”

“能,如果你已敷了解药,在我说出‘执法金龙’在我手上之时你便已采取行动,不会再泡蘑菇,对是不对?”

厉害,这女人的心思实在够惊人。

黑袍蒙面人似乎窒了一窒,但他也不是省油之灯。

“卜芸娘,如果你有把握何不出手?”

“你虽无情,但我不想无义,非不得已时不做绝事,话说到这里为止,死宝换活宝,你马上作决定。”

死宝是什么?活宝又是什么?古凌风深感纳闷。

场面沉寂下来,久久……

“宝不在身边!”黑袍蒙面人开了口。

“在!”

“你……什么意思?”

“我说大会主,这多年跟着你打天下,如果对你的底细还不清楚,那我算白活了。”脆生生地笑笑又道:“你不顾后果,敢于背叛太上,除了想自立为尊之外,便是想吞宝,因为你生来有心气痛的宿寂,只有此宝能让你免除痛苦,保全老命,要使宿疾不发,当然是宝不离身,你说宝不在身边……骗谁?”

“你给我住口!”黑袍蒙面人暴叫。

“最后一句话,说完之后你请我说多半个字我也不说,你交出死宝,便可保全活宝,否则的话,尖扁担挑水,两头都会落空。”说完闭上了口。

黑袍蒙面人的身躯在抖动,看来他已气极。

古凌风突然一把抓住“鹦鹉夫人”的手臂,激动但声音却极低。

“我知道什么是死宝。”

“什么?”

“神通宝玉!”古凌风一字一顿地说。

“唔,大概错不了!”

“那活宝指的是什么?”

“当然是活的东西。”

“夫人早已知道?”

“不算早,刚知道不久。”

“那是什么?”古凌风摇动柔若无骨的手臂。

“古公子,你弄痛了我的手臂!”

“啊!”古凌风脸上一热,立即松手,心里自责何以如此失神,自己一向以冷静自许,难道真的走了回头路?

“卜芸娘!”黑袍蒙面人又开口:“你以为凭着‘执法金龙’便可以为所欲为,你的做法未免太天真了。”

“我已说完最后一句话,不想再说什么了。”

“哼,‘执法金龙’结构巧妙,非经特别指点不能使用,你但知功能,不明奥妙,在你手上准灵么?”

“很灵,我已经用过一次。”

“你用过一次?”黑袍蒙面人顿时两眼放光。

“不错,挨的人已经骨化形消。”

“哈哈哈哈……”黑袍蒙面人震天价狂笑起来,在这种双重要胁的情况下,居然发出近乎得意的狂笑,显见颇不单纯,的确叫人心阴。

卜芸娘是属于狐媚型的女人,极工心计,而工心计的人必多疑,黑袍蒙面人这一笑,使她心里起了疙瘩。

“大会主,亏你还笑得出来!”语意接近试探。

“当然应该笑!”

“为什么?”

“照你的说法,你的目的在那块死宝,要以活宝交换,可惜你选错了搭档人,为了‘六爪银狼’温子真之死,姚子丹不会放过你,你达到目的之时,也是你丧命之期,你自诩心计过人,却没想到这一点……”

“你以这种方式挑拨未免太幼稚,我杀人是奉命行事,而你是发令之人,这叫冤有头债有主,子丹不会上当,他跟我已经决定厮守一辈子。”

“这是你一厢情愿的如意算盘。”

“你准备牺牲你的亲生骨肉?”

古凌风心头一震,想不到遭挟持的所谓活宝是黑袍蒙面人的儿子,这一着的确够狠,因为虎毒不食子。

“未必!”

“那你作何打算?”

“很简单,跟姚子丹单独交易。”

这句话击中了卜芸娘的要害,她真的没考虑到这一点,“鬼脸人”姚子丹是很可能接受这条件的,不过,她还有王牌在手,足以应付这情况,由于这句话,她的心意立即起了可怕的转变,事成之后不能让姚子丹活着。

“子丹不会跟你单独交易。”她已经色厉内荏。

“你有把握!”

“当然,我的身心都已交付了他。”

“哈哈哈哈,卜芸娘,你说得真动听,你的心,绝不输于毒蛇,随时会反噬,你的身,嘿,你只是个婊子。”

这两句话说的够恶毒。

卜芸娘抚在左胸的手摆正向前,右手搭上,一个金色的龙头从袖口吐出,对正了黑袍蒙面人,这不是暗器,喷出的是水雾,散布的空间极广,而水粒沾肤就能生效,功力再高的人也无法闪避或抗拒。

“我先杀了你然后活宝死宝全收。”声音森厉刺耳。

“你办不到!”黑袍蒙面人似乎不以为意。

“马上兑现!”接着是“咔!”地一声。

奇怪,不见有毒雾喷出。

“你……”卜芸娘退了一步,一个字是抖出口的。

“哈哈哈哈!告诉你,‘执法金龙’每执行一桩任务只能用一次,你刚才承认你已经试过了,哈哈哈哈……”

“你恶毒、卑鄙!”卜芸娘厉叫起来。

“现在才知道,迟了!”

卜芸娘奋力把“执法金龙”砸向黑袍蒙面人。

黑袍蒙面人伸手接住。

“物归原主,立即可以执法!”边说,边在金龙头上拨弄了几下,道:“卜芸娘,百灵会的铁律是不容破坏的!”

“子丹,快带活宝过来!”卜芸娘颤声栗叫。

没有反应。

“子丹!”卜芸娘又叫了一声。

依然没见动静。

“嘿嘿嘿嘿,卜芸娘,本座要亲自执行!”

卜芸娘步步后退,她做梦也没想到情况的发展会是如此,姚子丹在这节骨眼上会悄然开溜,使她变成了一无所恃,这叫孙悟空丢了金箍棒,没得耍了,一退再退,已经退到了廊沿尽头接近古凌风和“鹦鹉夫人”隐身的位置,她停了下来,黑袍蒙面人步步进逼,依然保持原先双方对峙的距离,不到一丈。

古凌风在盘算该采取什么行动,虽然说,卜芸娘对他伸过援手,提过线索是为了她自己的利益,但总是一份人情。

“芸娘,我们有多年同床共枕之情,不过……”

“不过什么?”

“你做得太过分!”

“呸!怎不说你做得太绝?”

“反正事情将要成为过去,你不要怨我。”

“霍祥云,你这猪狗不如的东西,我死也不饶你。”

像一记霹雳敲在古凌风的头上,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百灵会主竟然是祥云堡主“冷面鹫”霍祥云,在这之前他的种种行为如何解释?不管古凌风有多冷静,刹那之间他的心头呈现一片狂乱。

卜芸娘的娇躯凌空弹起,她想逃。

霍祥云跟着纵起。

古凌风一动,却被“鹦鹉夫人”紧紧拉住。

一声闷哼传处,两人双双落回院地,面对面站立。

“卜芸娘,你能走得了么?”

“霍祥云,我跟你拼了!”

“念在多年情分,我不用金龙!”

“呀!”卜芸娘扑上,她使的是匕首。

霍祥云亮出了他那柄能使人骤失功力的怪剑,两人在院地里展开了令人惊心动魄的生死搏斗,虽说双方功力有高低差别,但在一方存心拼命之下,暂时成了平手,战况不是激烈,应该说是惨烈,卜芸娘此刻像一只发了疯的母狼,匕首翻飞,全是进手招数,完全不顾及自身的安危,真正地拼命。

古凌风又要现身,但“鹦鹉夫人”紧拉不放。

“夫人什么意思?”古凌风咬牙抗声。

“还不到我们行动的时候!”

“宝玉在霍祥云身上……”

“我知道!”

“在下不能坐视卜芸娘被杀,在下欠她情。”

“你救不了她,你抗拒不了‘执法金龙’!”

“在下只做该做的。”

“古公子,别忘了还有‘百粤武帝’,他才是真正的目标,意气用事必乱大谋,目前对方并不知道我们在场,不能打草惊蛇。”

“可是……”

“卜芸娘死不为冤,四大神偷之中的两个就是丧命在她手下,她的罪恶并不输于祥云堡主,听他们去自相残杀吧!”

“四大神偷之二……”古凌风当然无法明白。

“稍待我再告诉你。”

“啊!”一声惨叫,卜芸娘跌倒下去。

古凌风又要挣开“鹦鹉夫人”的手,“鹦鹉夫人”却突然点上他的穴道,他不能动弹了,气得几乎发狂。

卜芸娘一个翻滚站了起来。

“砰!”地一声,她又栽了下去。

霍祥云用的是掌。

天色太暗,看不清卜芸娘脸上的表情,但可想而知她此刻定是凄厉如鬼,因为要她命的是跟她恩爱过的男人,也是她一直效忠的主人。

霍祥云缓缓上步,直迫卜芸娘的身边。

“芸娘,我不愿意这么做,但没办法!”

“霍祥云,我认了,要杀便杀,少来这一套。”

“我会好好料理你的后事!”

“我变鬼来抓你!”卜芸娘想挣起又无力地倒下。

“芸娘,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你活不长的,太多的人……在等着……要你的命。”

“就算如此,可惜你看不到了。”

“我会看……”一抖手,匕首疾射向霍祥云,明知以这一招对付这种人物是白费,但她不能睁着眼睛等死,万一侥幸得手也算出口怨气。

霍祥云伸手一捞,在匕首将触及下腹之时捞住。

古凌风穴道被制无法动弹,但眼能看耳能听,他对“鹦鹉夫人”本来就积怨在心,现在更是火冒三千丈,他是恩怨分明的人,卜芸娘对他有援手之情,他不能坐视她被杀,卜芸娘固然该死,可是不能在他眼前,眼不见便可以不管,急怒交加之下,他想到了“玉府生元”这一项玄功,于是,他立即暗中默运起来。

卜芸娘现在只有等死的份。

霍祥云把匕首在手里掂了掂。

“卜芸娘,我早料到你会来这一手,照你的性格是绝对不放过任何一丝丝反击机会的,可惜你估错了对象。”

“老狗,你尽管下手,少放臭屁。”声音相当凄厉。

“就用你自己的刀!”

“随便!”

“我问你,林家祠堂的机密是你泄露的?”

“不错,我要你死!”

“我这么容易死?”

“躲得了初一逃不过十五,反正你这条老狗难逃一死。”

“嘿嘿嘿嘿……”霍祥云的手扬了起来。

古凌风的穴道只是被普通手法随便点住,很容易解开。

“砰!”然一声巨响,古凌风撞窗而出。

“啊!”卜芸娘发出半声惨叫。

霍祥云越殿顶而去。

三个情况发生在同一瞬间,几乎不差先后。

救人重于追敌是不变的原则,古凌风放弃了追霍祥云,急急步近卜芸娘,夜色中可以看到插在她心窝上的刀柄。

“卜大姐!”他栗叫了一声。

“你……是……”卜芸娘声音微弱。

“我是古凌风!”

“啊!谢……你……”

“我慢了一步!”说着蹲下身去。

“我……还是……很感激……”血沫涌出堵住了她的嘴,丰盈的大胸脯急遽起伏,刀柄随之上下晃动。

古凌风伸手又缩回,他看出人已无救。

“卜大姐,你曾经帮助过我,很遗憾不能……”

“古……大弟,你……是真武士……”头歪了过去。

一代邪辟的女人结束了她罪恶的生命。

古凌风长长吐口气,站起身来,不管卜芸娘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在这种情况之下送命,总有其值得悲悯之处。

“鹦鹉夫人”早已来到古凌风身边。

古凌风侧过身,怒视着“鹦鹉夫人”。

“夫人如果不制止在下,她还可以活。”

“活不了。”

“夫人这话何意?”

“祥云堡主击倒她时用的是‘蚀心毒掌’……”

“蚀心毒掌?”

“不错!”

“卜芸娘也会,她曾以之伤过‘鬼脸人’,同一种功夫,难道她抗拒不了?”古凌风呼呼地说。

“古公子,同样功夫有程度上的差别。”

“现在不该死的死了,该死的跑了,这样对么?”

“该死的跑不了,若婵她们都是长眼睛的。”

事已如此,古凌风不想跟“鹦鹉夫人”翻脸,真正要办的大事还没办完,不管怎样,彼此是一条线上的人,谈合作就不容许发生矛盾,公私应该有个分野,他沉默了下来,等于接受了既成的事实。

“被挟持的是祥云堡少堡主?”古凌风先开口。

“不错,霍家雄,一个花花大少。”

“被‘鬼脸人’姚子丹带走了。”

“应该是,这里无法藏身。”

“夫人好像早知有此事?”

“对,是华艳秋提供的线索。”

“她……怎么会?”

“她本来是被霍祥云所控制,你该记得她曾用鞋头藏刃伤过你,她被带走之后,我们中途截住了她,解了她的禁制,然后又纵回作为内应,所以她人实际上已恢复正常,只是表面上仍装着受制,这次你救她,她主动回笼……”

“在下明白了,她人现在何处?”

“与李夫人一道,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

“霍祥云会是‘百灵会主’,这一点……”

“他的身份被揭穿应该归功于华艳秋,她伪装受制,所以他们对她没有忌避,霍祥云一代枭雄,竟也有失策之时。”

话锋顿了顿又道:“话说从头,霍祥云是‘百粤武帝’半路收的弟子,由于他精明干练,所以极受器重,武帝想插足中原武林称尊,派他作开路先锋,他不负所期,很快便闯出了‘冷面鹫’的名号……”

“这是早期……”

“对,之后,他建立了祥云堡,成一方之霸,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再以后,他筹组百灵会,算是路已铺成。”

“因何涉及‘神通宝玉’公案?”古凌风大为振奋。

“他患有先天性的心气痛痼疾,不知如何得知御赐太监总管王公公的‘神通宝玉’有多项神奇妙用,其中一项便是能稳住任何难治的痼疾,于是他便策划了这桩震惊江湖的大窃案,由他的心腹手下秘密进行。”

“得手之后,他便进行灭口?”

“不错!”

“为了掩人耳目,他故意参与夺宝?”

“完全正确。”

“为重利所诱的三大神偷又是怎么回事?”

“事成并未得到重酬,反遭灭口的命运。”

“都遇害了?”

“其中一个侥幸逃过死劫。”

“谁?”

“梁上花宋三娘。”

这是惊人的江湖秘密,古凌风内心激动如潮,现在,他算是明白了整个公案的大半,更急切地想知道全部。

“宋三娘还活着?”

“对,如果没这活口,这桩公案将成千古悬案。”

“事实真相是什么?”古凌风紧迫着问。

“当初由‘鬼脸人’出面利用江湖人好胜的心理加上重酬,诱使四大神偷盗宝,‘醉虾’江无水中途退出,剩下三大神偷作案,事成之后便遭追杀,由卜芸娘和‘鬼脸人’负责执行,三大神偷逃出紫荆关,结果仍落入陷阱,中了奇毒,三大神偷带毒伤逃亡,其中两人不治……”

“只宋三娘一人获救?”

“不错。”

“是谁救的?”

“文素心母女。”

“啊!那山里的三座怪坟……”

“二真一假!”鹦鹉夫人吐了口气接下去道:“对方在三神偷中毒逃亡之后,大举搜山,后来发现了三座以图案代替墓志的怪坟,证实三神偷之死,便施展障眼法,说三神偷挟宝逃亡,下落不明,由‘鬼脸人’作态寻找,而后‘鬼脸人’也匿迹潜踪,为了防醉虾知道内情,暗中搜索他的下落,以达到斩草除根的目的……”

“结果发现醉虾隐匿南阳卖豆腐?”

“对,消息泄出,招来了一大帮夺宝办案之人,这以后的一切你亲身参与,就不必我来说了,你全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