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断指 捧场13000加更

抱着这个铁罐子,我开车回了家。

苏西航今天不在,说去找林语轻有事。

空****的大房子里,只有我和人体骨骸形影相吊。

我把铁盒子放在苏西航的书桌上,对着它看,就像看潘多拉的魔盒似的。打开来。也许是苦难,也许是希望…

苏明辰给我这个东西是什么意思呢?难道他想告诉我说,我父亲其实是他杀的?

爸爸发现了研究专利里的瑕疵,会不会又进一步发现了别的东西?

他是否挡了苏明辰的路,又是否恰好能被他哪来做个弃子。

我用桌上的圆珠笔轻轻撬开蛋白粉铁罐的盖子,里面是空的。却有一股诡异又神秘的气息,令我心思烦乱不已。

我开始盯着这个罐子看,就好像盯着盯着就能盯出宝藏似的。

结果一响,宝藏没出现倒吓出个屁来。

“小绮,你跑哪去了?”电话是舒婷打的:“我刚收拾完还打算找你一起走呢,怎么一转身你就不见了!”

“啊!”我揉揉混沌的脑袋。对哦,舒婷好像是跟我打过招呼说要一起走,我莫名其妙地就给忘了。

“抱歉。我先回家了,你……找我还有事么?”

“我下午去看老关啊。”舒婷说:“小绮,老关进去也有好几个月了。你一次都没去看过他,上次他还惦念着问你好不好呢。”

我说哦,你就告诉他我很好,我已经结婚了。

我不恨关成卿,一点都不恨。尤其是事情被揭露到今天这一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黄健斌害死了他的父母。

我们这一群人,随便两个都有交情,最后是怎么把恩怨过到今天这个程度的呢?谁该恨谁,谁又该怨谁呢?

“小绮,你也去看看他吧……”舒婷恳求我:“你知不知道,他每次都会问我丢丢的事,我都……我都要瞒不住了。我这人最不会撒谎了!”

我说那好吧,因为我也有些事想问问关成卿。

我开车过去到舒婷家楼下等她。然后一块去了东郊监禁所。

就像舒婷说的,关成卿胖了些,精神也比我想得饱满。

我开始相信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愿意到教堂开诚布公地对神父忏悔,大抵是因为卸下罪孽的人真的会活得轻松潇洒很多。

“罗绮,你还好么?”隔着间探室的玻璃,关成卿问我。

我点头,说挺好的。

关成卿再次跟我道了歉。我的心境比以前平和了许多,说不要紧。

“我替我父亲原谅你了。”

关成卿笑笑,说但他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我说你干嘛这么悲观呢,也许我父亲……根本就不是你害死的。

我说舒婷,我有点渴,能不能帮我到外面的自动贩卖机买瓶饮料。我支走了舒婷,我说老关。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

中科历年的出产品编号都是九位号码,这个你知道么?

关成卿怔了一下,然后告诉我说:“是的,前两位是当年的课题案号。后面就是产成品的顺次号。如果加生产量,那么最后会加一个‘-’,然后顺次接数字。”

我说既然这样,为什么当初你想要下药的那罐蛋白粉编号,只有八位?

关成卿说不可能的。

我说是真的,说着翻出:“唐家礼死亡后,我亲眼在证物间看到案卷口供和铁罐上的编号批次进行了对比。

你说过,专门记下被下了毒的罐子,编号为03897219。

这是你为了好区分,而故意少编了一个号么?”

这个细节我从来都没有注意过,但是今天苏明辰给我的罐子上有一组跟这个编号相似的数字。号码为038972219。

可是关成卿摇头:“编号是九位,没有错。我给出的口供,是038972219。有两个重复的2。上上状号。

你看的那个口供,会不会是警方记录的时候写错了?”

“你确定?!”我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要燃烧起来了,扶着玻璃窗呼一声站了起来!

旁边的狱警吓一跳,赶紧出手把我给按住了!

“女士,这里不能靠进去。”

我说关成卿,我再问你一遍。那个罐子的编号是多少,写在盖子上的编号——究竟是多少!

关成卿的神色很诧异,显然是想不明白我为什么那么激动。

他扶了扶眼睛,再次认真地对我说:“罗绮,人命关天我不可能记错的。

03是当年第三批课题号,897是生产车间。22代表十进制批次,19是第19条流水线。任何一家生产型企业在设立产品批次都是有章可循,罗绮,你怎么了?”

我落座会椅子上,屁股一偏,差一点就滑倒了。

这时舒婷进来,刚想把水递给我,我却推开她跑了。

我跑出监狱,跑进车子,一路狂飙回去。我想我终于明白苏明辰今天给我的那个铁罐子是什么了!

这个编号才是关成卿下毒准备害死唐家礼的蛋白粉,他没有错害我父亲。因为我家里的那一罐,根本就不是这个编号!

明明是一份错误的笔录,却被我看到了一个将错就错的证物!

“苏西航你怎么解释!”推开书房的大门,我看到我丈夫坐在书桌前,红红的铁罐子讽刺地躺在他面前,就像过年时哑了的爆竹,火药味犹在,却炸不出清脆的喜庆。

“这个……是谁给你的?”他应该是刚刚回来,修长漂亮的手指轻轻压在罐身上,标着编号的盖子落在一旁。

我说谁给我的不重要,我只想知道真相。

“告诉我,我父亲是谁杀的?害他产生慢性心脏纤维化的异丙托溴铵……究竟是谁放在他每天服用的蛋白粉里的?”

我看着苏西航的眼睛,一步一步跨到他跟前去:“如果我们面前的这一罐,才是关成卿杀人的凶器。

那我家里的那一罐,是怎么回事?

明明是错误的口供,明明少了一个数字2……”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还要问,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了。

逼他回答那一句‘是’,又能带来什么样不同的心境?

“是你,一直在骗我,对么?”

我咬了咬唇,目光落向桌面。我说,你造假了我给你的证物。

你更换了原来的铁盖,用一个新的焊打上与关成卿口供里一致的那组八位数字。

可惜你并不知道,中科出厂的产品编位理应是九位。口供被粗心的誊写警员弄错了……

“我在林语轻那里看到的照片是你一开始拍下来的多角度证物图,在你家里找cd时翻出来的圆铁片……其实就是你藏起来的真正证物。

唐家礼的尸检报告上你造了假,他就是死于异丙托溴铵中毒的心脏纤维化病症,根本就不是普通的心脏病。

他就是死于关成卿之手。而我父亲,死于——”

我说不下去了,我说如果我再说下去,我就中了苏明辰的计。

他终究一步攻心,让我明知道不该上他的当,却还是忍不住翻出了真相。

“苏西航,为什么?为什么我那么信任你的结果却还是那么不能承受!”

我怎么还能想不明白呢?

这世上能让苏西航铤而走险,不在乎以身犯法的人还有谁?

黄健斌为什么会自杀,什么样的脆弱让他坚信自己会毁了我们的幸福而不得不选那条绝路。

杜文雅手里又有怎样的把柄,让她有那样的自信可以威胁到我们两个的未来?

苏北望为什么会毫不犹豫地去顶罪,不就是因为他相信苏西航有非杀人不可的理由么?!

如果这就是事实,我该恨苏明辰给出的揭露么!

苏西航走到我身边,抬手去摸我脸上的泪痕。

我把他推开了,我只是本能地将他推开了。

“苏西航,我要你亲口告诉我答案。是黄健斌杀了我爸对不对?你早就知道对不对?”我用力撑着,用力屏着,以为这半年来已经流尽一生的眼泪却还是无穷无尽止不住:“害死我爸爸的异丙托溴铵并不是从中科流出去的,而是黄健斌自己做的,是不是?

药科大学,有实验室,有原材料,有不会引人怀疑的任何契机。

苏西航,当初我就在你的这个书房里,找到了一张字迹不同的化学式草稿。其实……就是你从黄健斌的笔记本上撕下来的证据吧?从那时起,你就已经怀疑他了……”

“罗绮,”苏西航轻轻叫我的名字,叫得又乞求又绝望:“如果我们移位而处,你怎么选择?

如果今天是罗教授杀了我父亲呢?你会怎么样……”

“别跟我说如果!”我大吼一声:“苏西航!你是警察啊!你信誓旦旦地告诉我说,你用你的职业道德和正义原则来担保,你会为我爸爸的死讨一个公道的!

可是你欺上瞒下,你伪造证据,你徇私枉法……你知不知道,除了爱,我有多信任你?我尊重你的道义,崇拜你的人品,欣赏你的医德,我心甘情愿地嫁给一个我视为神祇的男人。

可这一切,全都是假的。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你想要怎么做呢?”苏西航别开脸,没有对视我的泪光:“他已经知错了罗绮,他甚至想用结束生命的办法来成全我们的幸福。就算我爸偿了命,罗教授也回不来了!”

“我爸回不来了……但我的丈夫还能回来。”我抓着苏西航的衣襟,已经哭得泣不成声了:“让他伏法,让他承担自己该承担的代价。

这是你应该做的,就算有万般痛苦,你都必须要履行的责任!”

“罗绮我做不到。”苏西航把脸埋在我的颈间,用力抱着我,搂着我。就像个手足无措的小孩,好像倾尽全力地挽救,却怎么也兑换不出我回应的拥抱:“他养育了我十几年,给了我最真实的父爱。就算他犯过无可挽回的大错,我都无法亲手给他戴上枷锁。”

我直挺挺地站着,在他耳畔落下无情的一字一句:“可他杀了我父亲。

我父亲把黄健斌当成最好的朋友,我们全家人都不曾对他有过一丝一毫地设防。

可是他毁了我的家,他有什么资格安怡晚年?

苏西航,你不能这么自私,这样的你……会让我从心里看不起的。”

“我爱你,从没有计较过你该不该看得起我。爱本来就是单一的情愫,只想和你在一起,别的都没意义。”苏西航拉开我的肩膀,单手一层一层地抚摸着我早就被泪水泡疼的脸颊。

我看到他红肿的双眼里,怜惜无限,绝望无限,明明靠的那么近,却怎么也捕捉不到属于我的光斑。

“苏西航我答应过你的,无论发生什么……我不会离开你。”我心疼地抚着他的脸颊,凉凉的,全是咸咸的气息:“杀人的不是你,我不会怪你。

我最后说一遍,让黄健斌伏法吧。不管是明丽丽,还是我父亲,他走错的路,就应该自己去担责。

我可以不计较你的欺骗,我可以……假装这一切都没发生过。

但是,我爸爸的死,我需要一个公道。”

“如果我不同意呢?你会去举报么?”苏西航轻轻退后了一步,脸上突然露出了让我越发心寒的笑意。

“我不会。”我说:“但我无法和你生活在一起。”

摘下无名指上的戒指,我轻轻放在他面前。

“你答应过,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离开我的。”苏西航像个孩子一样轻佻唇角,表情蛮不讲理。

我冷笑一声说是的,我发过誓。违背誓言,我会死。

但我宁愿死!

凌空就是一个耳光,他重重扇在我的脸颊上!

“罗绮你闭嘴!”我看到他哭了,原来男人的眼泪绝望起来,一点都不比女人少。

我反而笑了,捂着泛红的脸颊,我大笑不止:“这算家暴么?”

“你说过不会离开我,否则你就死。但除非……是我不要你了。”苏西航垂着眼睛喃喃低声道:“罗绮,你的戒指你收着。

因为今天,是我不要你!”

话音落如电光火石,我眼看着苏西航抬手操起桌上的裁纸刀,沿着无名指上的戒指纹身,一划而过。

什么都没有了……

那枚被我亲手画上去的戒指,被他迫不及待地纹上去的戒指——随着血淋淋的断指,消失成一片骇人的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