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怎么样?”花千蕊将景烟扶回了自己的大帐里,让她在临时搭起的床铺上坐下,随即满脸焦急地问道。

帐内灯光明媚,景烟脸上表现出来的痛苦在这样的光亮下再也没有办法掩藏,那异样的苍白看在花千蕊的眼里是那样的心疼,若不是顾忌着姐姐,刚刚她恨不得真的就将自己手中的毒药粉末撒向云离,要不是这个男人,姐姐现在也不会这么的痛苦了。

“没事……”似乎适才的隐忍费了她很大的力气,所以此时景烟的声音里除了沙哑,还带了些无力。

就在刚刚,他们在她的眼前就那样抱在一起,她眼睁睁地看着她的云郎温言细语地哄着他怀中的那个女人,她知道她不该多想的,林菲儿只是一时受了惊吓,所以才会这般地想要找一个人来依靠,可明明林诺就在离她最近的地方,这个女人却选择了冲着云离奔过来。而云离,她的云离,那个夜夜睡在她枕畔的云离,就真的没有丝毫犹豫的,旁若无人地抱着她,轻拍着她的背,小心翼翼地仿佛那是他手里的珍宝一样。

这样的他们,看在景烟的眼中,竟是无比地刺眼。当胸腔内的妒火升腾,她心底的某个地方也开始传来了细密的疼痛,初始时那疼痛很轻,感觉软绵绵的没有什么力气,可随着那对相拥的人在她的眼里越来越清晰,清晰到她甚至都能够看到林菲儿眼中闪过的光亮,那疼痛突然就剧烈起来。可即使再疼,她也依旧是强忍着,咬死了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那一刻,她忽然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刚被种下蛊毒的时候,也是在这样暗黑的夜,她疼得几乎失了知觉,身侧却没有一个人。

现在跟当时有些相同,却又有些不同,可在疼痛的肆虐里,她也有些分不清,到底是哪里相同,又有哪里不同……

“姐姐,刚刚为什么不让我直接杀了他啊!竟然敢在你的面前就这么公然地抱着别的女人,这不是成心刺激你吗!”花千蕊的话有些义愤填膺的味道,就好像受了委屈的人是她一样。

“呵呵……你别怪他……”景烟虚弱地看了看自己这个气嘟嘟的妹妹,笑着说道。

“姐姐……”尾音拖了老长,声音里的不满无需刻意就可以分辨得清清楚楚。

“他还不知道……”景烟低了头,连眼角都耷了下来。

花千蕊闻言愣了下,缓了缓神才明白姐姐话里的含义。原来七情蛊的事情,云离是不知道的。

“姐姐,你……为什么不告诉他?”花千蕊怎么都想不明白,若是比起世人口中的诅咒,身中蛊毒的这个说法显然是更容易让人接受的,也没有什么好说不出口的,可是姐姐又为什么要瞒着呢?

是啊,为什么没有告诉过他呢?听了花千蕊的问话,景烟也开始想了起来,眼神逐渐的飘忽莫名,她是为什么没有告诉他七情蛊的事情呢?他是她最亲近的人啊,这样的事情不是理应和他说起的吗?那么又是为什么,她竟然是从来都没有提起过这件事呢?

印象里……似乎……他从未问起过有关于她额上的图案的事情,是了,因为他从来没有问过,所以她也就无从说起了。如今细想想,仿佛,他从来没有问过关于她的事情,而她也从来都没有问过他的过往,她与他,本是夫妻,可是,却是这样的陌生。她不知道他曾经在哪里长大,不知道何日是他的生辰,也

不知道他是何时开始辅佐皇上,又是何时才当上的丞相……而他,他也不知道她是在哪里出生,不知道她出生时是何年何月,也不知道她是何时拜无矶老人为师,又是何时才有了额上的这个图案……

“啊……”这样想着,心底的疼痛突然就猛烈了起来,猝不及防间她叫出了声音。

“姐姐,是不是很痛?”花千蕊见姐姐突然就仰躺在了床铺上,更是无法抑制地叫出了声音,焦急得快要哭了,可却是半点解救之法都没有,就只能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在一边干着急。

此时的景烟已经无暇再去回答花千蕊的问话,只是弓着身子,牙齿死命地咬住下唇,双手紧紧地环抱在胸前,侧躺着,等着这阵疼痛过去……

不知道是过去了多久,景烟的脸上早已见了汗珠,站在一边的花千蕊也已经哭得梨花带雨,终于,躺在**的那个颤抖的身体不再那么紧绷,慢慢地,抓住双臂的手指也开始有了松弛的现象,注意到姐姐这细微的变化,花千蕊知道,这阵疼痛终于让她挺了过来。

又过一会儿,等到景烟完全放松了身体,花千蕊走上前来,伸手扶起了已经疼得虚脱无力的人儿,用之前准备好的湿手帕,轻轻擦拭着她额上的汗珠,动作极尽小心,生怕一个不留意,此刻倒在她怀里的人就会被伤到一般。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景烟稍微缓了一下,轻声开口问道,声音沙哑,带着无尽的疲累。

“大概快到四更天了。”花千蕊放下了手中的帕子,将景烟轻轻地放到了床铺上,又为她垫上了枕头,拉过一边的被子盖在了她的身上,然后温声回答道。

景烟闻言,微闭了双眼,没有再说话,花千蕊见此轻声问道:“姐姐,你睡了吗?”

“嗯?”有些上扬的尾音在告诉她身边的这个女孩儿她还没有睡去,可似乎已经累极般,竟是再也不愿意多说一个字。

“姐姐,你现在额上的图案还没有变色。”花千蕊听到了那句似呢喃般的回答,紧接着说道,生怕慢了一点躺着的那个人就会就此沉睡。

景烟闻言睁开了那双紧闭的眸子,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她,用眼神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据医书上所载,每一次剧烈的异于往常的疼痛都会让额上的那个代表七情蛊的图案变一次颜色,一共会变七次,而在这七次里,只有第一次是例外的,因为在还没有变色之前,七情蛊一直处于半休眠状态,所以在第一次变色的时候,这样的疼痛中蛊人会经历两次,而在第二次疼痛袭来的时候,七情蛊才算是真正的苏醒,额上的图案也才会变色。”

待花千蕊说完,景烟微闭了一下眼睛,似乎是连看着别人说话这样简单的都让现在的她感到疲惫。

见到景烟这样,花千蕊也不待她说什么,直接自顾自地将自己的话说下去,“姐姐,上次我给你制的药你还带在身边吧?”微微的停顿,见那人点了一下头,她又继续道:“那个要有抑制七情蛊的作用,但还不能用在抑制它的苏醒上,我担心一旦蛊毒厚积薄发,后势便再不能够控制,到时反倒得不偿失。所以我没有在姐姐刚开始疼的时候就用药,只想等到颜色渐变,再从中控制,这样效果会好一些,而且也不至于因蛊毒的作怪而没办法完全的吸收药性,只是这样倒是让姐姐受苦了。”说到最后,花千

蕊的声音里带上了哽咽,本就被泪水濡湿的小脸更是显得楚楚惹人怜起来。

“呵呵……什么苦不苦的……蕊儿是知道的……你的这个姐姐又何曾怕过苦……”景烟的话说的有些费力,还会不时地停下喘口气,就好像是性命垂危的老人在弥留之际,将自己最后的话说给最亲近的人听。

“小姐,你睡了吗?”在帐外这样小心试探地询问的,是小桃。

从花千蕊扶着景烟往帐子里走的时候,小桃就一直跟在身后,可临到进帐的时候,花千蕊回头凶凶地瞪着她,那冒着狠光的眸子里似乎在对着她说:你只有再敢往前走一步,我就杀了你!见过刚刚花千蕊对着相爷发火的小桃,此刻是怎么都不敢再往前走的,只能是眼睁睁地看着她们走进帐子,然后放下帘子。灯影闪烁里,小桃只能偶尔看到一些映在毡帐上的影子,她们交谈的声音很低,她站在外面只能隐约的猜到里面可能是在说话,却根本就听不出是在说些什么,此时感觉里面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小桃终于忍不住低声问道。其实她是很担心夫人的,刚刚在外面时夫人的脸色那样苍白,简直就像白纸一样,她现在真的很想知道夫人是不是已经没事了。

“谁在外面?”小桃的声音虽轻,但景烟还是听到了,费力地睁开眼,问着身边的妹妹,潜意识里她有些期待,想要知道外面的那个人是谁。

花千蕊看着姐姐这个样子,有些不忍,但到底还是如实以告:“是小桃,我扶着你回来的时候,她本是也想跟进来的,被我挡在了帐外。”相府的人,她可是一个都不想看到。

“你这又是何必,她只不过是一个丫头罢了……”景烟闻言沉默了下,随后说道,声音不似刚刚的渴望,带了些懒懒的味道。

“那……姐姐要见一下她吗?她似乎一直都站在那里不曾离开过。”姐姐声音里的变化花千蕊又怎么可能觉察不到,当下问得便有些犹豫。

景烟想了想,随后答道:“算了,我累了,你出去告诉她,就说我没什么事,眼下也已经睡了,让她回去休息吧!”

花千蕊听言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安静地向帐外走去。

等在帐外的小桃见里面的声音已经没有了,想来应该是准备睡觉,心里不由越发地急了起来,正当小桃在心里犹豫要不要再叫一声的时候,花千蕊掀开帐帘走了出来。

小桃见出来的人是花千蕊,不由向后退了一步,虽然平日里几人是姐妹,也有说有闹,但今夜花千蕊在草坪上手沾毒药目光凶狠的样子,实在是吓到小桃了,所以此时就有些下意识躲着她。

花千蕊见此只是笑了一下,似是无限讽刺,但说话的时候到底也放柔了声音,“姐姐已经睡下了,没什么大事,只是很累了,你也回去吧,不用太担心。”

小桃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的,可是花千蕊就像门神一样地站在那里,嘴角是要笑不笑的模样,无形中让人心生惧意,如今既然夫人已经无碍,她再坚持下去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更何况眼前的人是夫人的妹妹,是最不可能害夫人的人,思及此,小桃也不再说什么,转身走远了。

花千蕊见人已经走了,就想着进帐去跟姐姐“复命”,可也许真的是已经力不可支,所以等到她回到帐子里的时候,景烟已经紧闭了双眼,呼吸平稳,沉沉睡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