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的院落,如同原始画图般静谧而沉寂;原冰在静静的弹着琴,平风云静静的听着,琴声悠悠,如同绿水。

忽然窗外人影一闪,原冰一抬头,看着外面,喝道“什么人?”

只见一个人推门进来,羽扇纶巾,长袖飘飘,正是孙宇清。原冰问道“阁下前来干什么?”孙宇清看着平风云,说“原来姑娘的琴,平公子是听得最多的。”原冰缓缓走了过来,说“平公子,我今天有客,咱们明日再叙。”平风云离开后,原冰这才说“孙大掌门不请自来,难道是想来救人?”

孙宇清说“如果我前来救人,有这个本事从众多高手中救出郑兄,那我就不来找姑娘了。”原冰问“你找我干什么?”

孙宇清说“唐姑娘,你我相处之日虽然不多,但你也没有必要这么冷冰冰的对待我吧。”原冰浑身一颤,装着没事的说“我听不懂你说什么?”

孙宇清说“我早就知道,唐冰就是原冰,只是我不愿说,因为我知道姑娘心中,并不想徒增杀戮,唐冰和原冰的琴声是一个声音,尽管你喜欢蒙面,或许唐冰才是你真正的自我,那么文质彬彬,那么出尘脱俗。”

原冰有些无奈的说“原来世上最能懂我琴音的,不是平风云,也不是郑玉蛟,而是孙宇清。”

孙宇清说“但是姑娘和郑公子交往之日,可以看出姑娘对郑公子是以礼相待,你们图谋的,本来就不是台湾,只是一本刀经而已,这本刀经,其实和荷兰人根本没有关系。”原冰说“你不必多说,我是不会救人的。你说没有关系,它现在就偏偏有了关系!”

孙宇清说“士为知己者死,姑娘自己好好想想,如果让平教得逞,那长刀会还有立足之地吗?到时候不仅连刀经得不到,甚至性命都不保,更何况,令尊将你作为一个复仇的工具,你本来就郑玉蛟是无意相逢,心有灵犀,却又为何不愿相信自己,宁可相信自己残暴的父亲?”

原冰冷冷的说“你不必说了。”

孙宇清说“我知道姑娘心里已经有了打算,只是还不确定而已,我只是来提醒姑娘,帮助姑娘姑娘而已。”

原冰扭过头来,孙宇清说“我不但能听懂你的琴声,还能看懂你的眼睛,而琴声和眼睛,正是你心灵最广阔无遗的窗户,所以我也明白了姑娘的心,虽然矛盾,但已经有了决定,不是吗?”

原冰没有说话,孙宇清闪身离开。

原冰来到野田一郎的住处,看着那一杯清茶,野田一郎有喝茶的习惯,原冰习惯给他泡茶,只不过,今日这茶里,加了穿肠的毒药而已。

野田一郎走了进来,原冰起身来,野田一郎说“冰儿在等我吗?”原冰起身说“是啊,父亲这几日忙于各种事务,女儿怕父亲累坏身子。”

野田一郎看了原冰一眼,心里想这孩子今日目光闪烁,有些奇怪。原冰继续说“我特意为父亲准备了茶水。”说完将茶水捧了过去,心里寻思着这怪不着我,这么多年,我一直替你报仇,可我实在要结束这无休止的复仇生涯,了无终日,还有刀经,那虚无飘渺到了极点,我的生命因此痛苦不堪,如果要结束,那就从我最视为知己的人身上开始,一点点的挽回,找到真正的自我,虽然用自己的父亲作为代价,但是天下哪有一个父亲为女儿安排这么一个残酷的人生呢?我的中原朋友一个个死去,我成为吸引武林中风雅之士从而从他们身上找到刀经线索的工具,这么多年来,我的朋友一个个离开,难道这不是我的痛苦吗?父亲也许早就没了我这个女儿,因为刀经已经迷糊了他的心智,既然如此,那就让这一切结束……

她心里不断的寻思着,野田一郎接过茶来,说“茶都凉了,还是热着好些。”原冰说“我去给你重新冲一杯。”野田一郎叫住原冰,说“不必了,冰儿,我有事情和你说,我觉得你对郑玉蛟,好像并不那么单纯。”

原冰觉得心下一疼,野田一郎说“你以前结交的朋友,一当没有用的时候,你就会杀死他们,而郑玉蛟,他坏我们大事,成为十派和烈火谷的纽带,将溃败的台湾武林从精神上结合起来,你知道的,精神上的凝聚是最可怕的力量,郑玉蛟不能留下来,至少不能留在台湾武林当中,我要让他成为台湾武林重新混乱,惶惶不可终日的开始。”

原冰有些悲哀的说“是啊,一个个人都给我杀了,他们是中华文化最好的继承者,本来高雅不群,因为结识了我这虚伪自命清高,能说出几句唐诗古词的人,就悲哀的要死去,可怕的无影杀手,正是你的女儿,我。这么多年我的确如此,面对郑玉蛟我也应当如此,这不仅是为母亲复仇,而且也是为了寻找刀经,这本身就是伟大而勿庸置疑的,女儿自然不会有别的想法。只是郑玉蛟人很特殊,我想留着他或许会有用。”

野田一郎说“当你在为他寻找借口的时候,你已经败下阵来。冰儿,你不必为我泡那杯茶了,先整理你的心情吧。”他心里想云儿如此惨死在中原武林手上,你居然无动于衷,还自命是其中一人,既然如此,我留你何用,将来也难以见云儿,……

他的手缓缓举了起来,向原冰头上移去。

原冰转过头来,野田一郎急忙收回手,原冰说“整理心情?这么简单的心情,还需要整理吗?”她心中想有你这样的父亲,真是悲哀,既然仇恨已经深种,那就让我结束这一切吧,我不想害郑玉蛟,并非因为郑玉蛟是个多么让我留恋的人,而是因为上次所杀的泼墨客已经是我的底线,我不能再杀人,这不是罪恶的问题,这是罪恶深重的问题。父亲疯了,一个疯了的人,就不应该活在这个世上。

野田一郎心里想她难道知道了吗?我可怜的孩子,我们为何要成为敌人,我心中为何有想要杀你的念头,难道我已经成为一个恶人了吗?

原冰看着野田一郎,心里恨恨的想着恶人,你已经是一个恶人了,可是我有什么办法,我不能选择自己的父亲,更不能主宰他在这世上做的每一个决定,但是我可以了结,了结这一起。

野田一郎心里想了结,我们父女之间,居然到了要了结的时候,这不是你我的悲哀,只是你不应当活在这个世上,一个忍者如果不能完成自己的任务,那将是最可怕而不能容忍的事情……

两人静静的站着,夜风吹来,忽然一阵凉凉的感觉刺入心中,原冰转过身去,看着外面的秋风,说“秋风又起了,天凉了,父亲要注意身体。”

野田一郎看着外面,也说“落叶都到了地上,冬天快来了,今年好像比较凉。”原冰忽然想到手上的茶,说“我去给您冲一杯清茶。”野田一郎看着她的背影,他心里此时只有恨,恨原冰为何这么仁慈,这么倔强,这么不愿意服从。

原冰也带着浓烈的恨,恨他为何这么喜欢安排,这么喜欢独断,这么残暴这么自私这么一意孤行。她再次撒下毒药,心中想得很简单,这个时候他们不是父女,他们微妙的感情比天下最坚决的仇人还要坚决,因为他们认为自己一生中最美好的东西被对方破坏,他们无法容忍这种破坏。

野田一郎看着手上的刀,刀闪闪发光,在黑夜里狡猾的笑着,照着野田一郎的脸,野田一郎看着那刀,怎么也笑不起来。

忽然原冰缓缓说“爹,茶来了,热着呢。”野田一郎恍然抬起头,旋即镇定下来,说“好,你回去吧。”原冰看着那茶,心里想你还没有喝下,我怎么可能回去?难道你发现了什么?你果然敏感得很,那倒让我少了顾虑。

野田一郎心里忽然想她今日这个时候前来,又只为了一杯茶,难道这杯茶,好,丫头,既然你已经如此,我便也只能如此了!他看着手上的刀,原冰说“爹好像很喜欢刀。”

野田一郎说“忍者手上怎么可能没有刀,没有刀就不能完成任务,而完成任务,就是忍者的生命。”

原冰淡然一笑,说“是吗?那这刀,就是咱们的生命,随身携带着,珍视到了不忍随意观看的地步,爹此时拿出来看,是因为什么?”

野田一郎一笑,说“没什么,只是看看。”

原冰递过茶水,说“快喝吧,茶别都凉了。”

野田一郎心想我姑且看看你到底有什么主意。他接过茶来,缓缓向唇边递去,原冰不经意的看着,看那茶杯缓缓朝着她想要的地方走去……

野田一郎一手拿着杯子,一手拿着刀柄,杯子接触唇角的一刻,就是他出刀的时刻,两个人都盯着那杯子,那杯子偏偏移动得那么缓慢……

忽然一个柔和的声音传来,“大哥,你们在商量什么?”原冰转过身来,只见东方萦缓缓走来,野田一郎看着原冰,说“这么晚了,你有事吗?”

东方萦嫣然一笑,说“我就不能来看看大哥吗?这么晚了,是不是觉得我破坏了你们父女的情分?”原冰急忙说“没有,姐姐说得远了。”

东方萦一笑,说“我在你们父女之间,可也算得上奇怪的身份了,冰儿是我妹妹,掌门人是我大哥,所以你们有许多不好说的话,我这当妹妹和当姐姐的,反而好说一些,在你们面前,我自然不算生分。”

野田一郎看着东方萦,他的眼光中有一种近乎渴望的眼神,似乎看到了一生中最迷幻神奇瑰丽无端的画卷。

东方萦轻轻一笑,说“我到牢房里把郑玉蛟放了出来。”

野田一郎和原冰都不由一惊,东方萦转过身去,看着外面的风,说“我们犯不着因为一个不相干的人而破坏了整个计划,我们要的是刀经,可也犯不着帮助平教的人办事。大哥或许忘了,当初我加入平教成为圣女,只是一时的权益之计,如今在这里八年了,仍然一事无成,我们反而成了他们对付台湾十派的工具,大哥难道不害怕这样下去,我们迟早会因为眼前的种种迷惑而忘记了我们的使命吗?”

野田一郎叹了口气,说“可是你放了郑玉蛟,平教的人若是知道了,那又如何是好?”

东方萦说“地牢丢失人犯,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这样平教才更加害怕,大哥,我想我们的确是该考虑一下刀经的事情,就算找不到,我们也应当离去,而不是成为西洋人的工具。平吟清现在丧心病狂,她甘愿被别人利用,咱们又能从这里得到什么?你忘了咱们的故乡吗?那里盛开着樱花,那里美丽得很,忍者虽然一样需要杀人,但是我们是惩奸除恶,就像中原的大侠一样,那种生活,才是属于你我的幸福生活。”

野田一郎转过身来,看着东方萦,缓缓说道“是啊,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回去了,那樱花开了不知多少次,冰儿却一直没有看过。”

东方萦说“所以,刀经唯一可能的主人,就是银刀门,虽然我不知道原因,但是可以推断银刀门就是当年银刀会的后人所创,他们也许有这本刀经,但是或许不知道珍惜,或许不能修炼,这是最后的路,如果这条路走不通,我们实在没有必要留在这里了。”

原冰说“姐姐的意思,就是尽快去英雄山庄一次吗?好,我立刻去安排,我在里面有人,可以让他们在英雄山庄聚会。”

东方萦说“但愿这次能够得到刀经,如果得不到,将他们一网打尽,那也了却了这件事情,这件缠在我们身上几十年的事情。”

夏玉静静的坐在院落里,牟希站在他身边,一起听着无笑的琴声,一曲奏毕,牟希说“庄主对吴夫人好像很关心,既然这么关心,为何不前往呢?”

夏玉起身来,说“只要在心情烦乱的时候,听上一曲便是了,喜欢一个人,并不要一直在一起,没想到一辈子认为不可能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忠叔最担心的事情,原来是他最不必担心的事情。女人,这世上最神奇的东西,她有时将人变成魔鬼,但是,有时却让人升华为神明。那就看你和这个女人,是不是真心相爱了。”

牟希浑身一颤,缓缓说“有时女人将人变成废物,将时间变成容纳空虚寂寞的容器,最神奇的不是女人,而是感情,古往今来,就算参研领悟了天底下最神奇武功的人,也未必能领会感情的真谛。庄主真是可喜可贺,在感情上找到了最平衡美丽的一点,找到了最永恒隽永的距离。可是,有好多人却在茫然追寻,唉,太多的人都是茫然的,连犯下罪过都不能自知。”

夏玉起身来,望着天空皎洁的明月,叹说“罪过,什么是罪过,忘记自己的本分,浑浑噩噩,一事无成,那就是罪过。想我多年来身为英雄山庄的主人,却只是荷兰人的傀儡,贪生怕死,那才是罪过。”

琴声忽然响起,轻快而明畅,似乎爱人的手,轻轻拂过情人曼妙的眼神,在夜色朦胧里两颗热烈的心渐渐散开,宛如漫天里飘飞的云彩,一下子变得明眸般栩栩如生。

牟希回到房间,一切也许是熟悉的,或许又是陌生的,当再次回到一个原来的地方时,感慨丛生,他开始有些害怕,当初他用半年的时间,学会了太多的东西,而现在这八年的时间,却宛然如同噩梦,他什么都没有学会,反而更陷入一种浑浑噩噩可怕的境地。

他闭上眼睛,也许明天,这一切就会变得好起来。

天渐渐亮了起来,他如同往常一样起床,听到外面一阵人潮吵嚷的声音传来,他来到前院,只见大厅外来了很多武林中人,他以前看到这些人聚会的时候,他们的脸上都是害怕和惶恐的神色,现在,却是神采飞扬的自信,他有些惊讶于这神色的变化,抬头看看天,虽然是秋天最浓重的时候,但是却依然是那么的明澈那么的清醒。

他缓缓走上前,只听到柳天涯在大声的说着“夏庄主,咱们是多年的交道了,你不必这么客气,叫别人来通知我们。”夏玉一面笑,一面说“这个,各位来得这么整齐,实在令夏某惶恐。”贺青红来到夏玉身边,轻声问道“夏庄主并没有约我们前来吗?我怕这是一个阴谋。”

夏玉心里一惊,点头说“这可如何是好!”贺青红看着众人,说“也好,不来真刀真枪的,他们也不会死心。”

正说着,忽然听到东方萦的声音传来,“夏庄主,今天台湾武林的人到得可真齐,看来你这面子还挺大的。就算什么也不说,找个人带句话,别人就都赶来了。”

柳天涯看到东方萦单独前来,心里怒火顿时生了起来,他冲上前去,喝道“你这贱人,我们正想手刃了你,祭奠兄弟们在天之灵。”东方萦看着柳天涯,不屑的说“就凭你?”柳天涯短鞭一挥,缠丝惊雷鞭飞扬如雷,刹那间卷起一阵狂风,东方萦向院里退去,一边说道“你这孩子,太沉不住气了,话不说几句就动起手来,若是死了,也不知道是怎么死的呢!”

柳天涯喝道“贱人,我要你的狗命,还和你说什么话!”东方萦轻轻闪躲,却并不还手,忽然间一阵狂风卷来,只见野田一郎身形一转,来到柳天涯身前,长刀在空中一划,柳天涯只觉全身一轻,如断线的风筝一样,向地上跌去。

野田一郎傲然而立,长刀不怒自威,柳天涯没有想到当他的功夫长进的时候,敌人的功夫却变得更加可怕起来,他呆呆的站了起来,就算有多少话,也已经给野田一郎吓住了。

岂止是他给吓住了,场上所有的人都盯着野田一郎,野田一郎扫视了一眼众人,说“好久没有和大家切磋武学,久闻各位武功大有长进,今日有幸,希望能得各位赐教。”

贺青红缓缓走了出来,说“野田掌门神功大成,真是可喜可贺,只是野田掌门这功夫,乃是仙琴派所有,和野田掌门本身的幻影刀好像有些冲突,难道野田掌门没有感到体内两股真力不合?幻影刀原是至阴的刀法,大化神通乃是至阳的内功,这两种内功在一起,自然就会冲突,野田掌门是一代武学宗师,难道连这个都不知道?”

野田一郎冷冷的说“贺掌门多虑了。”贺青红说“其实并非我多虑了,野田掌门一直苦苦追寻刀经,难道不就是为了找到调和的方法吗?据我所知,这《绝望刀经》也是至阴的刀法。若是我估计没错,野田掌门需要这刀经,已经是刻不容缓了。”

东方萦冷冷的说“大哥,别和他们废话,若是不交刀经出来,就杀了这些没用的人!”说完她手上长刀一挥,一道劲风向贺青红扫来,贺青红急忙闪身让开,她浮云门身法倒也精妙神速,然而东方萦已经身形一展,向贺青红挥刀刺来。

贺青红人在空中,手上一抖,抖出一把暗器,正是司徒婉所传的“天女散花”的手法。东方萦挥刀一一挡开,冷声说“看来贺掌门所学一样颇丰,只是好像没有到家,尚欠缺火候!”贺青红一面出剑,一面说“那就请平教圣女指点一二!”

东方萦招招进逼,眼见将贺青红逼到墙角,江天忽然手上一扬,一道劲气划破长空,他方始悟出的“泼墨手”果然威力非凡,才一出手便将猝不及防的东方萦逼退几步,贺青红心里暗想将她擒住势必便能将野田一郎要挟住!当下身形欺进,向东方萦身上抓来。

白文心看出贺青红的意思,当下长剑一抖,一道凌厉的剑气向东方萦刺去,五行门的剑气相生相克,虽是一股剑气,实则蕴含无穷杀机,东方萦一时被逼得有些手足无措。

贺青红眼看便要抓住东方萦,忽然间一阵劲风扫来,将白、贺二人登时推向一旁,两人如同大海中的小舟一样身不由己,向一边闪去。

楚江秋大袖一卷,黑白棋子陡然射出,“黑白映象”讲究一股神气,漫天里铺天盖地,他本已领略了其中神髓,然而野田一郎手上气劲却无可抵挡,黑白棋子反而向楚江秋身上攻来。

楚江秋再一挥衣袖,将棋子拢在袖中,杨柳急忙飞身上前,“流星神针”灿若流星,飘飞而至,付君婷急忙弯弓搭箭,三支长箭破风而去,去势强劲,声威赫赫。然而这一柔一刚的两种暗器在空中一合,居然被野田一郎一柄长刀,轻轻化于无形,纷纷扬扬,如漫天花雨,跌落地上。

野田一郎冷声说“看来你们练了这么久的武功,倒也没什么用。武功到了你们手上,岂非是白白糟蹋了。”风浩然喝道“要想得到《绝望刀经》,除非你死!”他手上银刀闪动,刀顷刻攻了过去,柳思乡手上一支铁笔,也随即而至,两人一左一右,向野田攻去。野田只是长刀在空中一卷,两人立刻被吸往野田一郎身周,想要脱离尚且不能,正在两难之时,贺青红已经飞身上前,出手向野田一郎打去。

野田一郎一抬头将贺青红逼退,贺、柳、风三人都向后倒去。野田一郎正要欺近,忽然天空一道七彩光芒闪过,一股劲气扑面而来,他急忙向后退去。

只见一个中年文士翩然而落,站在院子中间,看不清他的容颜,似乎蒙上一层面粉一般的朦胧,但是野田一郎一眼便看出此人,冷笑一声,说“这么多年过去了,想不到你又现身了,只是这次,你再也不能力挽狂澜,象当年那样拯救众生。”

中年文士平静的说“只要我在,你就别想杀一个中国人。野田一郎,今日我们只能留下一人,你不许如上次那样一败而退。”

野田一郎大笑起来,说“上次一战,你八年都没有复原,好好意思说我一败而退,看来阁下自以为是,井底之蛙而已!”说完已经挥刀扑了过来,场上登时狂风卷动,那中年文士挥舞长剑,一时间彩虹的光芒四下映射,一旁的人渐渐觉得面上生风,几乎看不清两人的影踪。

但见两人在空中斗了很久,忽然间两人分别退了下来,一动不动,所有的人凝神看着这两人,只听野田一郎缓缓说“你受伤了……”中年文士口中缓缓流出一股鲜血,手上的如虹剑也化为片片碎片,落到地上。

贺青红急忙将他扶住,野田一郎大笑了起来,一面笑,一面往前走着,口中说道“这次你不是经脉受伤,不用静养八年,不过你没有时间调理了,我不会给任何人机会!”

夏玉等人看着野田一郎,心知在场的人都不能对付此人,正在各自盘算的时候,忽然一声巨响传来,只见一柄刀在空中摇晃,最终跌落地上,而野田一郎的身影,已经化为片片碎片,这一下变起仓猝,在场的人都不知道野田一郎是如何在转瞬之间灰飞烟灭。甚至连东方萦也没有反应过来,大家呆呆的看着那把长刀,在日光下兀自闪闪发着光芒。

东方萦缓缓上前,缓缓蹲下地来,将长刀拿在手上,起身来扫视了众人一眼,冷冷的说“我迟早会回来找你们的。”

说完手上一挥,将地上的灰屑拢于袖中,人已经随同几个忍者电一般的离去。

贺青红对中年人说“前辈,你没事吧。”中年文士一挥手,已经飞身来到墙头上,回身来说“你曾得司徒婉的指点?”贺青红点头说“晚辈有幸得蒙前辈点化。”

中年人冷笑一声,说“你遇到司徒婉,告诉他她的仇家正在找她,让她有本事不要东躲西藏,咱们在凌波岛了却恩怨。”

贺青红正要说话,那中年人却早已离开,贺青红心里寻思此人和忍者不共戴天,看样子也是正派人士,为何却对司徒前辈如此仇恨?司徒前辈一生救人,不求闻名,怎么会得罪别人?

夏玉正要招呼大家进去,忽然听到墙头有人说话,“台湾武林今日来得真齐,看大家兴高采烈的样子,我倒不好意思打扰了。”众人回身一看,只见一个绿衣女子立在墙头,沉静冷酷,却如同碧玉一般青涩。

牟希面色一变,贺青红说道“阁下何人,看样子来着不善,不知可否下来一叙?”那人手上长鞭一动,一股罡风击来,她人影也飘然而来,落在场上,说道“原来毕竟是大派的遗老遗少,有源之水,要兴盛起来倒也很快,不过,我不会给你们机会,今日就在英雄山庄,了却家师的心愿!”

安鸿惊喝道“放肆,让我来收拾你这疯女人!”当下只见他身形一闪,使出“散花落叶掌”来,一招“狂风万里”击向那绿衣女人的胸前,那绿衣女子手上一挥,长鞭扰动,安鸿惊只觉一股浩然大力扑了过来,根本无法抗御,被击落几丈之外,险些爬不起来。

贺青红心想难道这就是传说中圣门的“舍神鞭”,长鞭一出,力道连自己都没法控制,力挽狂澜,风吹万里,不见痕迹,杀人无形之中。

旁人只知道这鞭子厉害得很,都不敢贸然出手,那绿衣女子扫视了众人一眼,说“就算你们愿意俯首称臣,现在也已经晚了,我不能眼见你们一天天势力庞大,得防范于未然。”说完长鞭一动,便向谈秉剑身上打去,谈秉剑本来身手矫捷,然而却给这一鞭子击倒在地,几乎背过气来,贺青红身形一转,来到谈秉剑身边,一抬手将他拉了起来,向一边闪去,她幻行无影的身法奇速无比,抢在那女子长鞭到达之前救了人。那女子冷笑一声,说“好,我看你快,还是我的鞭子快!”长鞭在人群中一绕,只见那绿衣女子衣袂漂浮,身形婀娜,翩然而舞,一股几乎排山倒海的力量倾泻而至,将众人搅得乱七八糟,溃不成形。

牟希手上长鞭一动,飞身来到绿衣女子身前,长鞭向那绿衣女子挥了过去,那绿衣女子给牟希一阻,长鞭自然的反应过来,一股力道照着牟希扑去,牟希未料到这长鞭之力竟然如此厉害,更没想到这使鞭的人根本就无法控制长鞭,不过这短暂的一瞬间,他也不能想太多的事情,他倒了下来。

那绿衣女子忽然停住了手,怔怔的站在那里,牟希缓缓站了起来,感到体内一股气血翻涌,说“舍神鞭出手就无回头路,你为了报仇,就如此在所不惜吗?”

那绿衣女子正是庄小璞,她近乎麻木的说“我们姐妹二人暴露于冰天雪地之中,师父救了我们,我们自然应当涌泉相报,师父对我们恩重如山,你不知道她对我们有多好,是真正的好。”

牟希摇头说“谁对谁真正的好,谁又真正知道?”说完便要向后倒去,庄小璞急忙上前扶住,说“我告诉你……”牟希摇头说“不用了,你不是小璞,小璞已经死了,她是自杀的。”

庄小璞看着牟希,问道“既然你已经知道了,为何还要八年苦苦追求一个答案。”

牟希说“我想知道为什么。”

庄小璞看着牟希,说“因为那段练剑的日子里,姐姐喜欢上了一个男人,一个想要复仇的人是不能犯这种可怕的错误,所以姐姐只好离去,抛下我一个人。”

牟希说“死去的不是庄小璞,而是庄小玉。”

庄小玉看着牟希,说“我其实和你一样,也不明白她为何离开我们,只是觉得,从那一刻,我身上的负担好重,我好想看到你,却又害怕看到你。或许世事就是如此,既然不可怕,又怎么会让人难受呢?总会有磨难的……”

牟希缓缓闭上双眼,或许他是真的累了,或许他是想在另一个世界里苦苦思索。

庄小玉缓缓站起身来,四周的人对她怒目而视,她也对所有的人怒目而视。

长鞭忽然在空中搅动起来,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量,各种兵刃在疯狂的气浪中涌动起来,庄小玉闭上双眼,任由那汹涌的气浪包围着她自己,此时她狂乱的心因为恐慌而显得格外的充实。

忽然间一股狂风袭来,众人感动身上一松,只见风云卷动之后,兵刃等物皆被一张巨网网住,无笑站在墙头,手上一挥,兵刃尽皆落到地上。

庄小玉指着无笑,喝道“你为何要帮这些人?”

无笑说“我不愿意帮她办事,你被她玩了几十年,难道你还想继续吗?”庄小玉冷笑一声,说“你被判师父,我替师父清理门户!”

无笑说“就凭你,还远远不够!”

庄小玉长鞭挥动,无笑手上巨网一抖,将一股劲风拢在网中,眼见那网越来越膨胀,众人都很奇怪那看起来那么稀疏的白色巨网,怎么能将劲气全数封在其中。

忽然砰的一声,巨网和长鞭在风中化为碎末,缓缓落下来。

庄小玉和无笑也从空中落了下来,夏玉急忙上前将无笑扶起,无笑看着夏玉,说“我是奉师父之命,在今天对付你们的。只不过……”夏玉看着无笑,点头说“我知道,我都知道了。”无笑微微一笑,夏玉紧紧将她搂在怀里。两人的眼睛向一旁看去,只见庄小玉缓缓起身来,看着牟希的尸体哈哈大笑起来,忽然大笑一声,捡起一把长剑,向无笑刺来。

贺青红手上一抖,几枚暗器射了过来,庄小玉应声而倒,长剑也当的一声掉到地上,和她人一样,再也没能起来。

无笑缓缓起身来,说“师父有意将所有台湾和中原武林一网打尽,这次没有成功,师父一定会更加严密的策划,她这么几十年,一直在暗中策划,我不知道她下一步会出哪一步棋。”

贺青红问“平时令师除了驱使你们几人之外,还有些什么人?”

无笑摇头说“我不太清楚,不过家师所仗,多是神兵利刃,所驱使的人,倒也没有几个。”贺青红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就算令师有心,也无力了。更何况圣门几件宝贝,据我所知已经所剩无几。如果不是阁下出手相救,恐怕咱们今日在场的人,也都在所难免了。就算现在这样,也有不少伤亡,看来我们得收拾残局。”

夏玉已经命庄丁打扫院子,收拾牟希的尸体时,不免有些感慨,一个这么年轻的高手就此离开,他不明白他为何会扑向那汹涌的气浪之中,多少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地方,有时却不得不有人前往。

贺青红等人在英雄山庄稍作休息,便都告辞而去,这次虽然惊心动魄,生死攸关,然而见到这么多对头高手死去,各人心中竟然有些欢喜起来。

唐冰正在屋里弹琴,平风云依然在一旁听着,东方萦开了门,将一个骨灰盒放在琴旁,唐冰心里一颤,好久没有说话,只是泪珠悄然而落。

东方萦转过身去,缓缓说“大哥是被气劲所伤,我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情景,什么都没有了,散落风中。”

唐冰缓缓起身,说“我见过,母亲也是这样离去,那是她运用大化神通保护我们的时候,为什么每次大化神通到了一个境界,就会毁灭呢?”

东方萦说“不是大化神通的原因,那是仙琴派的绝学,本门人才可修炼,其中一定有很多诀窍,看来大哥和大嫂毕竟不适合练这武功。越是有所成就,就越是危险。”

唐冰含泪说“或许,根本这本大化神通就被人做了手脚,根本就是一本假书,父亲常说这里面有很多矛盾的地方,难道问题出在这里,可是到底是谁能换了此书呢?我对这本书的始末不是很清楚,这真是件可怕的事情。”平风云站了起来,看着唐冰,唐冰摇头说“你不用试图劝我,象我这样有着这么多经历的人,怎么可能被这样的事情打垮,我是在想,会不会父亲认为的朋友,正是他的敌人。我们身边原来有要我们死去的人!”

平风云盯着唐冰,东方萦含泪说“这个仇,我迟早会报的。”

她缓缓向外面走去,唐冰走了出来,说“姐姐别贸然报仇,父亲不就为了报仇,才让自己一生这么痛苦吗?”东方萦说“所以我会小心谨慎的。”

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平风云来到唐冰身后,唐冰平静的说“出去。”平风云叹了口气,只好离去。唐冰忽然跑到琴架旁边,看着骨灰盒,大哭起来,泪如雨下,她心中千万种复杂的感觉,也都在那一刻忽然明晰起来,强烈的冲撞着,敲打着她的每一处神经。带着浓浓的痛楚,带着全身每一处遍及体肤的伤感,忽然间似乎麻木了她整个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