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同秋色一样怡人,寂寞的天空只有一轮高挂的明月,像是月宫里那个遗世独立的仙子一样,冷清艳丽,显得凄美.

秋风袅绕的院落,秋意阑珊的味道,柔婉如水的琴声。

古玉龙在院子里来回的走着,红豆一面弹琴,一面说“我尚且不怕,你又怕什么?”古玉龙回过身来,忽然问道“这手法只有你才会,对不对?”红豆说“算来应当如此,但是现在我不是在这里吗?既然这个人想要陷我于不义,刻意陷害,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如果这样也能让她有机可乘,我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或许杀身成仁说得过了,但是至少也得真的远离武林。”

古玉龙说“你在布这个局的时候,就没想到对方会是谁?”红豆说“如果我估计得没错,那对方一定是,一定是白云峡的老妇人。”

两人正说着,忽然间一道亮光闪过,古玉龙已经飞身越过院墙,只见几个人已经倒在地上,红豆问“她……她来了吗?”其实她已经看到了那几人眉心所中的红豆暗器,那正是自己素来杀荷兰士兵的手法。

柳天涯喝道“红豆仙子,你不要伪装了,明明就是你,你还要贼喊捉贼!”红豆感到全身一震,青弦和李二妹等人已经赶了过来,青弦喝道“你们都疯了吗?”柳天涯喝道“我们没有疯,红豆仙子,你看看死去的这些人,你当初赶我们出谷,为何那时不杀了我们?我知道原因,所有的人都知道原因,你说,到底是我们错了,还是烈火谷那些妖女错了!”

红豆觉得全身一震,郑玉蛟也已经过来,大声说“大家别乱,一定有人陷害,既然陷害,红豆仙子不能和你们随时在一起,她自然会有机可乘。……”柳天涯喝道“郑公子,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你也不用再为她辩护,魔女就是魔女,改不了本性,你若一意孤行,跟着这魔女,那只能引火。”

白文心说道“柳兄说话别太冲动,此事有诸多漏洞,还须从长计议。”柳天涯说“你是正人君子,可是我们不是!我们今天在这里的人,会被一个个杀死,一个个都被杀死!”旁边各派之人一听此言,都有些激动起来,纷纷说道“好,既然迟早都是一个死,何不现在索性图个痛快。”

忽然一阵冷笑传来,只见一枚红豆破风而来,一声惨叫,一个人应声倒了下去,红豆首先身形一展,向那白色人影追去,她用尽了全身力气,很快将别人远远甩开。

那人飞了好久,忽然落下地来,红豆落在她身后,喝道“为何要杀他们?”那人冷冷的说“为何要维护他们?”红豆说“他们好不容易成为高手,可以担当保护台湾的重任,你……”

那人冷笑一声,说“那也没法改变他们已死的结局。”红豆正要说话,那人已经转过身来,只见头发在风中散乱,一张清秀凄美的脸,不是梦君又是谁?红豆登时一惊,说“师姐,你……这是为何?”

梦君冷冷的说“没有为什么!”红豆说“我不信,我们姐妹之情,你一定是在替我受过,如果这样,我宁可被他们误会!”

梦君说“你不能这样。要替姐姐报仇。”

红豆问道“这是为何?”梦君说“那天我回去看到你被师父打得遍体鳞伤,我好想留下来,可是我狠下心离开,如果我留下,你就不会再受痛苦。这么多年,我一直想要补偿,却永远补不回来。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已经被我伤透了心。”

红豆摇头说“不,师父虽然责罚我,可是却很疼爱我们,她找不到你,就找了一个和你很像的青弦回来,她心里……”

梦君说“我知道,她和我一样,喜欢什么是不会说出来的。我死了之后,白云峡的主人武功高强,你我不是对手,根本没法让她承认她酿造的祸根,可是妹妹这么聪明,仅仅是杀她,还是有这个本领的。我想师父到了这个时候,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红豆摇头说“不,你快走,你快走!”梦君一把将红豆揽在怀里,痛哭着说“姐姐每天度日如年,早就想离开了,替我给师父说,当初没信她的话,自以为是的冲动,终于受到了惩罚!”

红豆正要说话,只觉全身一麻,已经倒在了地上,这时古玉龙和郑玉蛟、孙宇清等人已经跟了过来,古玉龙呆呆的愣在那里,看着梦君,一语不发。

梦君淡淡的说“我们没有料到的事情太多了,所以不该那么草率的决定,将自己的一生,都浪费在烦乱的挣扎里。”

郑玉蛟喝道“你为何要陷害红豆仙子!”梦君转过身去,说“这不是陷害,我本来就是相忘谷的人,相忘谷的女人冰清玉洁,决不容人玷污。……”这时人越来越多,将梦君围在中间,梦君扫视了众人一眼,说“可惜时间来不及了,不然,我一定杀了你们这帮畜生!”

柳天涯喝道“妖女,果然有人暗中陷害!今日我们这么多人,索性要了你的性命!”说完已经扑了过去,古玉龙飞身过去,想要拦开柳天涯,给梦君一伸手,将他击倒在地上。

他抬起头来的时候,柳天涯手上长剑,已经扎在梦君心口。

古玉龙觉得天地在那一刹那崩溃了,如同他的心一样,渺无边际,如同混沌。

红豆闭上双眼,她知道自己已经无法挽回。

柳天涯抽出长剑,梦君的身躯缓缓落下,如同满山飘舞的花瓣,飘落香风无人扶。古玉龙艰难的站起身来,忽然天空一阵仙鹤的叫声传来,只见一只仙鹤在林子上空盘旋,一个白衣男子从天而来,将梦君抱在身上,随同仙鹤而去。

古玉龙大叫一声,拼命的飞奔追去。

梦君缓缓睁开双眼,只见自己在林豪怀里,明月朗照,山顶的玉石温润如水,梦君淡淡的一笑,说“好久不见了。”林豪克制住内心的激动,将她放在洁白的玉石上,在她身上胡乱的点着穴道,一会又将身上所有的药瓶都抓到地上,胡乱的找着,一面说“别怕,我一定能治好你,一定能……”梦君躺在玉石上,斜斜的看着林豪,说“大哥,你这又何必?这么多年,难道你还忘记不了?”

林豪愣了一下,忽然间感到泪水流了下来,摇头叹说“你不是一样忘记不了吗?”梦君闭上双眼,说“原本以为很简单的事情,却这么复杂,我乱了,彻底的乱了,只想结束。”她缓缓从袖中取出一柄剑来,“这柄剑是林大哥的,我承受不起,劳烦你转交给他。”

剑铛的一声掉到地上,林豪的心似乎也随之一颤,忽然一阵歇斯底里的呼叫传来,林豪从恍惚的的思绪回到现实,只见古玉龙紧紧的抱着梦君,梦君微微的睁开双眼,两只白鸽忽然从天上飞来,落在两人肩上,梦君看着那两只白鸽,甜甜的一笑,这一笑里,就包含了她一生所有最后的感觉。

红豆被青弦解开穴道,一行人飞一般的赶了过来,红豆凄然的一笑,感到泪水染遍了面纱,古玉龙缓缓站起身来,一步步向山下走去。

青弦走上前,问道“古大侠,你没事吧?”古玉龙看着天上飞舞的白鸽,说“以后这两只白鸽,就再也没有主人,它们将会自由的找寻自己的方向。”

青弦忽然似乎明白过来,怔怔的说“她,她就是……”古玉龙说“她就是……”说着已经加快了步子,或者只有健步如飞,只有快过思绪的动作,才能冲淡思绪带来的痛苦。

青弦拼命的追赶着,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跟下去,只是觉得自己的心,忽然也很疼痛,比得到古玉龙的拒绝更加疼痛。她第一次感到泪水如风一般的四散涌来,控制不住的感情,刹那间便产生了……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的飞奔着,不觉间,已经过了好几个时辰,天色渐渐黑暗,那是一天里最黑暗的时候。王城熟悉的轮廓再一次映入眼帘,两人一前一后的飞身进去。

古春花站在城楼上,冷冷的说“我就知道你们随时会来,在此恭候多时!”古玉龙手上长剑一挥,一剑刺去,古春花冷笑一声,手上一扬,暗器如同花瓣一般飞洒而出,美丽而飘逸,古玉龙来不及阻挡,便在那花瓣飞舞中翩然落在地上。

青弦大叫一声,怔怔的看着古玉龙,古玉龙的脸上带着微笑,带着一股青弦从来没有见过的平静,青弦愣住了,傻了,她知道了梦君的死因,也知道了古玉龙的死因。

古春花冷笑一声,说“中原第一弟子,也不过如此。”青弦呆呆的流泪,感到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凄凉,也有一丝莫名其妙的快慰。她的嘴角也挂着一丝笑容,她缓缓的向古玉龙走去。

古春花说“烈火谷的二当家,不可能也是这样有勇无谋的丫头吧!”青弦没有理她,谁也没有贸然出手,青弦缓缓蹲在古玉龙身边,看着他带着笑容的脸,觉得有一种安然而去的感觉。

一阵琴声响起,从不远处一座高楼,在如同秋水的夜里,显得那么的哀婉。

原冰站在东方萦身后,问道“为何不去救他?”东方萦一面弹琴,一面淡淡的说“我救不了一个一心求死的人,因为他认为我那样是在害他。”

原冰说“姐姐如果喜欢一个人,为何要让他痛苦?”东方萦问“我错了吗?”原冰说“错了,姐姐不该在爱和事业上作出抉择,因为这本来就是两件事情。”东方萦说“我只不过想要完成大哥的心愿。”

原冰说“那你自己的心愿呢?”

东方萦忽然停下了弹琴,一挥手将门窗击破,人飞身而出,来到城墙上,泪水扑簌而下,她来到古玉龙身前,缓缓蹲下,问道“这么多年,你最后就作了这么一个决定。”一面伸出手,要将古玉龙捧在手上。青弦猛一抬头,冷声说“妖女!”手上长剑一挥,向东方萦刺去,东方萦急忙闪身让开,但还是被划伤了右臂。

青弦冷笑说“连尸体都不放过,简直丧心病狂!”东方萦一改往日的沉静温柔,狠狠的说“我要将他留下,没人能阻拦!”青弦冷声说“先问我手上的剑再说!”一面已经向东方萦攻去,东方萦出手相拦,但是一转眼间,已经被刺伤了好几剑。

原冰急忙召唤忍者,将青弦围在当中,这才扶住东方萦,说“姐姐没事吧。”东方萦看着里面的古玉龙,傻傻的摇头说“没事!”

青弦被几个忍者围住,越斗越乱,几乎只有招架之功,她本来就很烦乱,和东方萦斗还差不多,但和这些训练有素的忍者相比,就有些相形见绌了。

不到几十招,她就被刺伤了几刀,她有些慌乱起来,眼见几个人将她围在越来越小的圈子里,她的心也越来越紧张。

忽然间一道剑气划过,她看到那几个忍者在眼前倒下,然后被一个人拉着向外面飘去,她清楚的看到忍者身上的伤口,忽然似乎在恍惚中想起了什么。她紧紧的抱着救她的人,感到他身上的体温是那么真实,那么温润。

那人在城外停了下来,将她和古玉龙的尸体放在地上,便要离去。青弦大声说“你要避到什么时候,既然武功高强,为何不出手和他们一搏,来一个了断!”那人停了下来,说“了断不是你想象的一样,鼎足之势已成,谁先乱了阵脚,就会被淘汰。梦君姑娘为了大局,功不可没。”

青弦说“你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可是让我知道你是谁,有什么大不了的吗?”那人没有说话,青弦忽然啊的惨叫了一声,那人急忙转过身来,青弦已经向地上栽倒,那人急忙将青弦扶住,青弦手上一动,已经将他的面纱摘了下来。

两个人相隔甚近,但见黎明的晨曦里,看到一张虽然略带沧桑却依然俊逸潇洒的脸,带着男人特有的诱人味道,在青弦眼中显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华不讳。

青弦往后退了几步,如同在梦中忽然看到最不可思议的东西一样惊讶。她有些惊恐的问“你是?”华不讳转过身,说“你总是对好奇的东西充满要一探究竟的心情。”青弦似乎明白过来什么,说“既然如此,那上次从荷兰大王手上将我救出来的人就是你了!这是为什么?”

华不讳叹了口气,说“为什么?没有为什么,青弦姑娘别说出去。”青弦问“为什么?你为何要将自己掩藏得那么深,为何要让别人看不起你?”

华不讳摇头说“中原武林就是因为太想让别人看得起,所以才损失惨重,台湾武林若不是一味强出头,说不定已经赶走了敌人。我们所缺的不是**,而是演绎**的方式。青弦姑娘知道为何会有人陷害烈火谷吗?现在普天之下没有人会陷害黄山派。”

青弦说“可是你是一个男人!一个男人怎么能够容忍自己在别人眼里如此龌龊的评价?况且……”华不讳转过身来,一笑,说“这个世上,真正能做到不求名利的有几个?这么多年,我虽为人所看不起,但我做了我想作的事情。我很高兴能帮助别人,是在别人最需要的时候给予帮助,而不是告诉他们我们能帮助他们,然后看着他们失望,最后索性自己也失望了,最后干脆习惯了这一切。”

青弦一笑,上前来,月色很美,她忽然觉得华不讳的脸上是如此的容光焕发,忽然觉得那眉目是如此的坚毅,那鼻梁是如此的挺拔,这美丽的夜晚,虽然是一个哀伤的情调,却里令她自然的升起一种似乎劫后余生如释重负的感觉。

华不讳抱起古玉龙的尸体,叹说“本来一个好好的少年,一个满腔**的人,却沦落到现在这个境地,斯人可叹、可惜啊!”

青弦看着古玉龙的尸体,说“难道喜欢一个人真的那么辛苦,你知道多少?”华不讳摇头叹说“我只知道这两个懵懂的少年,前往北方对付邪恶的平-平教,等他们离开北方的时候,不但没能对付平教,反而变成了人间最不能面对的人。人一生有许多不能面对的事情,有时在别人看来很简单的问题,有时却显得那么复杂。”青弦说“难道不是两个人喜欢就能在一起?”

华不讳说“或许真是不能。”

青弦说“到底是谁在嫁祸姐姐,大哥你知道吗?”华不讳说“我不知道,我努力的查此人,只知道她住在白云峡,白云峡其深无比,根本不知会有人居住,此人的武功很高,在平吟清和野田一郎之上,然而其城府之深,心计之险,实在令人发指。我始终无法得悉她的庐山面目,不过她的目的已经一步步的达到了,她也该现出自己的庐山面目。”

青弦说“我跟着你,一起去查探此人,为他们报仇!”华不讳看着青弦,点头说“好,好!”

月色哀婉,红豆抱着梦君的尸体,缓缓走在相忘谷美丽而清澈的湖边,柔和的清风www.Qingfo.Cc缓缓吹来,忽然一个人影闪来,一个黑衣蒙面的人,呆呆的看着红豆手上那冰凉的尸体。

红豆没有说话,相忘谷主一把将梦君抱了过来,泪水从蒙面下滚滚而来,在月光下显得那么炽热哀伤。

两人走在荒凉的夜色里,在山道上缓缓的走着,红豆终于说“师父,不能再走下去了。”相忘谷主转过头来,看着红豆,说“我现在很难过,真的很难过。”

红豆上前来,说“每一个地方,都是师姐曾经待过的地方,就让她入土为安吧,人已经死了,又能怎么挽回呢?何况师姐也知道师父的心,是她自己没法面对。一个不敢面对的人,活着只是痛苦,这一切已经结束了。”

相忘谷主缓缓坐了下来,坐在地上,轻声叹说“她不知道。”红豆转过身来,相忘谷主说“她不知道,你也不知道。其实,她不是一个孤儿,她有母亲,她的母亲一样爱护她,喜欢她,恨不能把自己的一切牺牲,去换取她的幸福。”红豆听着,相忘谷主接着说“有一个故事,我很想对你们说起,可是却不知从何说起,那是在二十年前吧,一个女孩流落江湖,来到一个世外桃源,那时她虽然是落魄之时,却一点都不害怕,她根本没想过会喜欢留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可是有一天,桃源里唯一的男人占有了这个女子的清白,这个女子带着一个恶梦离开了桃源,她对外面的恐惧远远没有对桃源的恐惧来得可怕,她想要离开,和任何笼中的人一样希望离开。可是江湖正是险恶的时候,再倔强的人,也不得不低下头来,她也不例外。”

红豆听着这淡淡的倾诉,感觉其中淡淡的忧伤。

相忘谷主接着说“慢慢的,她明白过来,一个女人,尤其是她那样没有清白武功极差却又孤傲的女人,在江湖上一点立足之地也没有,生活太过艰难,以至于她迷茫,根本无法呼吸,她开始后悔,开始诅咒,而那时她发现自己有了孩子,所以当那个男人找到她的时候,她毫不犹豫的跟着男人来到了桃源,她改变了自己,变得沉默,变得冷静温和,她想让自己和以前隔绝,忘记所有的一切。可是噩梦并没有结束,就在第三年,有一天这个可怕的男人再次可怕起来,肆意糟蹋这个女子,还剥去了她的脸皮,那种痛苦,那种无边无际的痛苦,世上只有她能够体会,她撕心裂肺的在桃源哭喊着,然而没有人理她,三天之后,男人再次回来,如同没事一样,女子没有再次妥协,她给他喝了迷药,报复了男子,将他锁在桃源,一个人远离那个伤心之地,来到台湾,寻找自己的亲人。”

红豆大约明白了什么,相忘谷主接着说“她跟着那个男人的时候,是想忘了自己的一切,因为那毕竟是一个耻辱,一个永远忘不了的阴影,她以为自己能够忘却,然而事隔多年,她才发现自己唯一牵挂的还是自己至亲的人,她变得暴戾,正如当时变得温柔一样,她以为那是真的,却没想到她还是她,不管怎样,她脆弱,她敏感,她放不下。”

红豆紧握着相忘谷主的手,相忘谷主叹说“她至亲的人,都是遇人不淑,当她来到姐姐家里的时候,发现姐姐根本不在家里,那时她到处打听,根本没有这个人,她彻底的绝望了,这世上的男人,不管知道的还是不知道的,不管别人的还是自己的,都那么可怕,所以她救了几个女人,来到一个清净的山谷。”

红豆俯在相忘谷主的怀里,轻声说“这地方美妙得很,远离烦恼,至少远离了她的回忆。”相忘谷主说“可是与其让孩子们知道她们的父母是这样的人,还不如让她们以为自己没有父母,这是我天真的想法,但是我觉得,一个幸福的女人就不应该和男人在一起,我真的好矛盾,好难受,我那时很想找一个远离尘世的地方,可是君儿,她从来,从来就想着离开这里,我很怕的离开这里,终于成了她的坟墓。”

红豆感到师父的身上是如此的冰凉,她轻声说“师父,往者已矣,如果师父一直,一生都为着过去的事情而操心,而难过,弟子也会难过的。”

相忘谷主将红豆轻轻抚弄着,说“弟子,我最好的弟子,你就像你的姨母一样,那时那么善解人意,想起来,君儿和我简直太象了,总以为自己心里的是最好的,不管什么时候,心里所想的,总是和现实差得很远,没有终点,有时甚至没有方向。”

红豆问“姨母?师父,我……?”相忘谷主拍着她的肩膀,说“不错,你是我的孩子,我最疼爱的骨肉,天下没有一个母亲不喜欢自己的孩子,可是又有几个母亲让自己的孩子幸福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红豆说“我已经很幸福了。”她缓缓站起来,说“母亲和姐姐一样,不但认为心中的东西最好,而且决不会说出这最好来,可以为了一个想法去死,却不愿为了自己回头。其实,有时只是一个很小的脚印,一个很简单的回头,就会改变一切。姐姐只要带着一颗平常心,她就能接受古玉龙,就能得到一个幸福。可是她不愿,她和母亲一样,认为哪怕只是心中一个一闪即过的念头,也应该永远坚持,除非生命重新开始。”

相忘谷主站起身来,红豆说“母亲可以忘却,也可以回忆,不管是忘却还是回忆,人无法改变过去的事情,只能改变它们对人的影响,这个世界上,只有亲人最在乎彼此的感受,母亲为何不能在乎别人的感受,忘却,和别的人一样快乐。如果母亲再次成为悲剧,那么我将……我将会再次重复,重复这永远走不出去的阴影。”

相忘谷主问“你,你这是从何说起?”

红豆说“其实,我见过父亲。”相忘谷主问“你见过,你在哪里见过?”红豆说“父亲说我和你很像,我们的眼很像,母亲让我遮住了脸,我的眼睛却更加明显,父亲告诉我,说你很恨她。父亲离开了桃源,来到这里找你。”

相忘谷主身子一颤,说“你既然知道……”红豆说“我虽然知道,可我为什么要说?母亲这么多年为了我,就是让红豆以死相报也不为过,所以红豆要让母亲幸福,正如母亲希望红豆幸福。”

相忘谷主感到泪水流了下来,忽然听到一个声音说“灵妹,你听我说好吗?我真的不知道谁伤害了你,如果是我,那时的我,一定失去了理智,我比谁都后悔,现在,……”相忘谷主冷冷的说“现在孩子死了,我的心也死了一半,你保护孩子便是,别的事情,我不想管了。”

说完身形一闪,已经不知去向。

来者是个跛脚的老头,他跪了下来,看着那地上梦君的尸体,摇头说“原来是你,为什么是你?为什么我看到你的时候,却没想到会是你!”说着便搂着梦君哭了起来。

红豆蹲下身子,说“这都是奸险小人暗中陷害,我一定会找出此人,为姐姐报仇。”

老头凄厉的哭声,在月色下显得格外的苍凉,似乎积蓄千年的仇怨,带着无法发泄的郁结,缓缓弥漫开来。

青弦和华不讳一直走到天明,越走竟然越是荒凉起来,青弦叹说“咱们这样找下去,什么时候能是个头?”华不讳说“你别着急,我已经暗里派了人,四处找寻这个暗中陷害红豆仙子的人,这几天他们已经在跟踪此人,我也是按照他们的指示来的,只是没想到这人太过厉害,还没等到对付他,他就先逼死了玉龙和梦君二人。”青弦摇头说“我倒不这么觉得,我觉得,就算没有这件事情,他们也一样会死。心里总是装着过去的人,怎么也不会幸福,哀莫大于心死,说的就是这个。”

华不讳正要说话,忽然一阵衣袂破风的声音传来,两人急忙身形一闪,跟着追了过去,追了一阵,前面已经没有人影,他们站在地上,听着刚刚传去的风声。

忽然一个低微的呻吟传来过来,二人急忙循声而去,只见一个老者在地上爬着,身子下面有一大滩血。华不讳急忙上前,扶起那人,说“蓝前辈,你没事吧。”

青弦蹲了下去,只听蓝龙声音低微的说“她……她是个女人,武功……武功高强……很……”却终于没有说下去,便就此断了气。华不讳起身来,含泪说“蓝前辈就是帮我查找凶手的人,可是那凶手实在太过厉害。象蓝前辈这样的武林高手,也在这么短的时间被她杀死。”青弦问“蓝前辈是什么人?”

华不讳说“以前是大命宫内的侍卫,他一生都跟随铁冰铁大人,蓝前辈没有家室,一生乐善好施,帮助了不少人,我也曾经受他之助。”青弦叹说“好人都这么可怜,这是个什么世道啊!”

华不讳蹲下身子,说“蓝前辈说了,这辈子死了,也要和铁前辈相守在一起,他说他们是生死之交,永不分离的兄弟,你看他临死的时候,身上还带着铁前辈的骨灰。”青弦说“不知道我和姐姐,能不能这样一辈子相守在一起。我曾经就这样想过,只是现在……”

华不讳说“你们都有自己的事情,大好的年华怎么就想到一辈子的事情呢!先安葬了二位前辈,咱们再找这个女人。”青弦想了想,说“一个厉害的女人,这个岛上,只有云舞最可疑了,这个女人凶狠得很,这么几十年一直在作危害武林为圣门复仇的事情,我看她最危险。不过她手上法宝众多,这么多年这么多人围攻都能侥幸不死,死在她手上的高手还不计其数,可见她的厉害,她嫉妒姐姐的成就,要伤害我姐姐,自然是这个道理。”

华不讳摇头说“我总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或许我们漏掉了什么。云舞要的是台湾武林,中原武林,红豆仙子和她其实并无多大瓜葛。云舞想要恢复圣门,而除掉红豆仙子,最大的好处却是笼络台湾武林的人,似乎和恢复圣门没有关系,若说是别的原因,为了图谋在和荷兰人抗衡中的利益,那应该找郑玉蛟才对。”

青弦说“这么说来,我倒是想起来一个人,此人就在白云峡,她曾经出手擒过郑公子,而且武功很高,是个女人。”

华不讳说“现在只有等候别人的音信了,咱们先往白云峡去看看。”

青弦点点头,两人火化了蓝龙,将骨灰葬在山上,这才离开。

走了一阵,不觉间天色已经很暗了,华不讳说“咱们这是到了什么地方?你熟悉这里的路吗?”青弦说“这里好像是凌波岛附近,咱们不能在这里留宿,说不定云舞那老妖婆就在这里。我不怕别人,就怕这不食人间烟火的老妖婆,能用一生的时间来复仇,的确太可怕了。”

华不讳说“她这几十年,在中原和台湾倒是掀起了不少腥风血雨,造了不少杀孽,不知这冤冤相报何时才了!”

两人正说着,忽然间一阵琴声传来,两人顿时一呆,青弦低声说“一定是这老妖婆,看来来者不善,咱们快点离开这里。”

一个苍老但是有力的声音从四面传来,“二位既然来了,何不留下喝杯茶再走呢?古人说得好,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显得老身连这点德行都没有,日后传到江湖上岂非让人笑话我不礼待后生晚辈?”

青弦大声说“什么礼待,你这辈子礼待过别人吗?你处心积虑的报仇,报了那么多年,就没有扪心自问过自己,你就不怕报应吗?”

“报应?现在是你们的报应,我早就被折磨够了,你们才刚刚尝试到这种被人折磨的滋味呢,很可怕,是不是?没有关系,你们慢慢会适应的,人都是这样,刚开始的时候,总认为自己不能接受,可是等你真正接受的时候,还不是就这样经历了,你们以为这是凌波岛吗?其实不是,这里是虚幻境界,在这里的人,都会到一个幻境,你们再往前走一步,就会看到这个幻境。”

青弦说“你就在这里故弄玄虚吧,其实你要是真刀真枪的来复仇,我倒佩服你,你躲在暗处,算什么英雄。”

一阵笑声忽然传来,“你们不是躲在暗处吗?你们躲在你们苦心经营的道义里,用你们的道义来限定我们的行为,还要为我们的悲剧制造一个不值得同情和伸张的理由,我恨你们这些以正人君子自居的人,在我的眼里,你们就是一群等着我来收拾的傻瓜而已!”

青弦怒说“收拾我!你还欠了点道行!”华不讳听着云舞的声音,忽然间一抬手,一道劲气击去,琴声嘎然而止,一时间万籁俱寂,天色渐晚,两人面面相觑,青弦过了很久,问道“她怕了你吗?”

华不讳说“她功力在我之上,应当不会怕我,总之咱们既然到了这里,就要小心行事,别中了她的道。”青弦点头说“咱们快点离开!”两人身形一展,飞身离开。

也不知走了多久,但觉迷雾茫茫,青弦都觉得有点体力不支,华不讳扶着她落下地来,青弦说“坏了,这段路我不熟识,怎么办?我们是不是已经进入了她说的幻境?”

华不讳四下扫视一下,说“暂时看不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小心些。”青弦看着旁边破败的树枝,有些忐忑的说“今天真是遇到鬼了,怎么绕到这个地方来了。”

迷雾渐渐更盛,几乎看不到月光,青弦紧紧拉着华不讳的手,觉得有些心口发热起来,华不讳忽然说“坏了,这里不是一个阵法,而是迷药!”青弦登时精神一振,回过神来,说“怎么办?”

华不讳说“屏住呼吸,一定要屏住呼吸,你别动,我带你离开这里!”说完拉着青弦,向前面飞驰而去。青弦初时还能屏住呼吸,渐渐觉得体内一阵难以平息的热浪袭来,她感到全身似乎一刹那间发烫起来,忍不住一伸手,紧紧的揽着华不讳。

华不讳急忙问道“青弦姑娘,你没事吧!”一面想要推开她的手,但觉身在空中,无法着力,刚说了一句话,便觉身子软绵绵的毫无着力之处,两个人一起咚的一声往地上栽去。

青弦睁开双眼,看见自己和华不讳相互拥着,相隔很近,可以明细的看到华不讳清晰而深刻的轮廓,她从来没有觉得的粗旷而精致的眼神,她看到他挺直的鼻梁,感觉他有些慌乱的呼吸,从他鼻翼之间起伏不定,缓缓传入她摇曳的心灵。

她忍不住将华不讳抱得更紧,华不讳努力的想要推开,然而力道总是那么渐渐微弱,两个人反而在一起搂得更紧密……

明月当空,青弦感到全身有如羽化一样的畅快,她依偎在华不讳怀里,觉得那的胸怀是天下最安全而温暖的寄托,他们看着天上的明月,华不讳忽然说“你的身上,怎么绣了一只凤凰?”

青弦说“师父说,那像是胎记。”

华不讳说“真是美丽的胎记,我肩上也有一个。”青弦扭头看到,一只隐隐的龙在他肩上盘旋,青弦心里一喜,说“那这岂不是别人所说的天作之合?哼,那个老妖婆以为害了我们,却没想到倒是成全了我们。”

华不讳紧紧的搂着青弦,说“自打第一次见到姑娘,心里就有一种特殊的感觉,总觉得似曾相识,不过姑娘对我一直冷漠置之,每每让我心灰意冷,却没想到,老天毕竟是成全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