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去的,只是感觉醒来头疼得厉害。

许是昨日半夜染了风寒,在荒郊野外睡着了,真有那么点心大。

她睁开眼, 看到沧海仍在他的床前,手臂微微拄着脸。

她摸了摸额头,感觉有些微烫,思前想后,觉得昨天是不是也做了一个梦,碰巧这只狐狸又占了自己的便宜。

沧海摸了摸他的额头,皱着眉道:“你平日里东跑西颠的,没见你生过病,怎么最近看你都蔫儿的不成样?”

吟月翻了个身,看着旁边还燃着蜡烛,有些发呆。

难道还没到第二天么?

“你不睡么?守着我也没什么意思,感冒发烧,又不是大病,何况还有小白在。”她想了一下缓缓的说道。

可开口却感觉口干舌燥像是有点脱水了的样子。

他伸手,撩开了她有点乱的长发,好看的眉眼,微薄的唇,沧海还是那么漂亮,这么多年一如既往的漂亮,真让人羡慕。

他蹙眉,听到白景这两个字后,他的表情多了点变化。

“唔,你若不喜欢我提起我师父,我就不提。”她饶是再怎么迷糊,也知道,或许白景不在意她天天在自己的面前提起沧海的名字,但沧海不行。

他总是微微有些皱眉,但他从来没有对她生气过。

“你师父与楚流音沿途去了越遥城,虽说离这里不远,但也有些距离。”他思考的不是这件事儿,而是……白景在她生病的时候,居然没在。

“我又不是病秧子,小时候体质不太好,但这么多年早就调养的差不多了,不就是感冒么?你干嘛这么紧张?”她掀开被子,要给沧海来一通太祖长拳先试试腿脚。

可刚掀开被子,就感觉外面真的好冷,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还是咬咬牙撑着起来。

当他站起来的时候,突然感觉好像哪里不对,双腿一软,感觉四肢无力。

“狐狸,我好像睡得有点久,感觉还没醒呢……”她感觉眼前突然一黑,恍惚了一下,又恢复了清明。

沧海赶紧搂住了她道:“你睡了一天一夜了,现在已经是第二天晚上了!!!”

她一听,顿时心口狂跳不止,她居然睡了一天一夜,而这个家伙就这么守着自己?

“最近总是有些累,可能水土不服。”她心虚的解释着。

沧海把住她的肩,强迫着她对着他道:“你再说一遍?”

吟月努力的摇了摇头。

“嗯……”

他继续瞪着她,想要将她彻彻底底的看透。

“手给我。”沧海十分不悦的将她藏在被子里的手拽了出来。

她缩了缩脖子,使劲儿的摇摇头。

“龙吟月!你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他开始声色俱厉的教训她,让她突然感觉,其实沧海凶起来,真的还是一个脾气暴躁的美人。

“不是什么大事……”她感觉自己有点力不从心,但还是死咬不放。

“你……”沧海的手闪电般的点在了她的颈间,顿时,吟月感觉气息一滞,这家伙居然点了自己的穴道。

硬是翻开了被子,一双如玉的手扣在了她的脉门。

她心中有些侥幸的想着,狐狸比他师父的医术来说,应该是拍马难及,想必也看不出个所以然。便有些安心的让他看……

可过了半晌。

沧海看着她。

就那么仔仔细细的看着她。

顿了顿身子,将她的穴道解开,又给她盖好了被子。

这一系列的动作让她的心砰砰直跳,他看出了什么吗?

“狐狸?”她小心翼翼的问道。

沧海面容冷峻,如同冻了三尺的寒冰一样,充满了怒火。

她有点不知所措,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角。

沧海这么聪明,一定猜出了。

“我其实……”她想要辩解些什么。

“龙舌草普天之下只有一支!你将他给了龙舒言是不是!”他的声音愤怒而又冷酷,当说起龙舒言三个字的时候,更是怒不可遏。

他很生气。

前所未有的生气。

在她被龙舒宣用啐了毒的剑重伤的时候,龙舒宣也被那剑穿透了心脏,只可惜,龙舌草只有一支,给了她,就给不了龙舒言。白景瞒着她,控制住了龙舒言的病情,也根本就看不出来。

龙舒言身体中的化功散并不多,许是十年二十年,才会发作。大多毒素都被龙吟月所承受,这也是白景决定先救她的原因之一。

可是……

她在拿到了龙舌草之后,却偷偷的将它融在了龙舒宣的日常饮食之中,或许龙舒言一辈子都不知道她做出的牺牲,但他无需知道。

那一场云海之巅的比试,她取代沧海和风池曜决战的时候,本就向着,她反正活不长久,就算能帮沧海一些,便是一些好了。

到了御千城,大雨日日夜夜的,本来体内的阴湿气息就浓重,如今一病不起,倒引发了体内化功散的发作。

她已经越来越力不从心了,本想着周游四方,能在自己最后的时日跟沧海好好游**一番,放下自己的仇恨和一切。

可沧海还是发现了。

这一点,她莫可奈何,只怪自己不够争气,居然在生日的时候睡着了,还好死不死的发了个烧。

她微微的点头,脸色因为高烧而有些泛红。

“龙舒言就算没有龙舌草,十年之内也不会出现问题,可你……你真是让我……”沧海的骨节捏的发响,眼中那种忧虑和担忧一览无余。

吟月伸手,将他的五指渐渐的抚平,笑道:“你我认识这么多年,须知我从来不喜欢欠别人的,言儿对我来说,有救命之恩,我理应让他后半生好好的活,而不是英年早逝呀。”

有时候连她自己都看不透,她是如何能如此放下自己的生命去拯救别人,她就是那么让人觉得无语,却又感觉自己做的没有错,高尚么?她其实一点都不高尚,反而有那么点自私自利,若是挡剑的不是龙舒言,她可能就不会如此好心。

沧海将她紧紧的搂住,沉声道:“你就那么想死?从来都是让别人开心不管自己么?”

他犹记得,这个倔强的女人说,你喜欢的,我就会帮你得到!

因为我喜欢你啊!

可他难道不是么?

你不喜欢的,我统统不要!

你龙吟月愿意为了别人,抛弃一切,为什么就不能为了他,自私一点,好好的活下去。

洛帕帕这时候推了门,看着里面的两个人,沧海抱着吟月,眉头皱的死死的,像是刚经历了一场是十分不愉快的对话一样。

洛帕帕不知从哪里又变出了一个盒子,这盒子不同于之前那个,精致而又小巧,不知道里面放了什么。

“帕帕?你怎么来了?”吟月看到闪进来的是一个矮小的身影,纵然视线有点模糊,但不难猜出对方是谁。

洛帕帕加快步伐跑到她的身边,将盒子交给了她。

“姐姐,帕帕说过,帕帕会帮姐姐的。”洛帕帕的眼睛里闪烁着一股名叫真诚的光芒。

沧海环着她不曾放开,替她接过了盒子。

吟月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道:“帕帕又有什么灵丹妙药么?”

她自己中了化功散,出了龙舌草能够解读,便没有任何的药物能够抑制她的病情,尤其是她中毒颇深,已经不是寻常的手段可以挽回的了。

在瀚海国和无极山庄的日子,许是她人生中最后的岁月了,她每天都很抓紧的去活着,努力尽自己最大所能的制造快乐。

帕帕眼睛盯着盒子,示意她打开看看。

吟月将沧海手中的盒子玄关轻轻按了一下。

里面安静的躺着一个白玉小瓷瓶,入手冰凉,本来她就有些惧寒,轻触了一下,身体猛地一哆嗦,又收了回手。

“这是什么?”她似乎有点印象,看着这个古朴的盒子,可脑子迷糊,怎么也想不起来。

洛帕帕将白玉瓶从盒中取出,挠了挠自己脑袋上的短发说道:“这叫千日忘。”

沧海拿过玉瓶,突然用一种很冷漠的眼神看着洛帕帕。

“你拿这个是要做什么?”千日忘是一种毒药,亦或者说是一种慢性自杀的药。

服用了之后,每日记忆都会消退一些,一千日之后,人便会忘却一切,中而死去。但千日忘这种毒却可以中和世上所有无法解的毒,如果有人中毒极深,无药可医,便可服下千日忘,虽然延长了三年的寿命,可人生的尽头……会是一片空白的记忆。

这种毒已经消失了许多年,有人说,这是以毒攻毒,虽然换了活下来的几年,但千日忘依旧无药可解,只不过是换了一种死法而已。

洛帕帕将这个拿来,一方面是给她了一个选择,另外一方面,也是她束手无策的表现。

“帕帕……其实你不用这样的,与其渐渐忘记身边的人,我倒不如选择个痛快的。”她轻轻的说着。

她就是个快意恩仇,长痛不如短痛的人。

与其让大家都痛苦难过,还不如一个人快哉的渡过几天悠闲日子。

洛帕帕没有跟她说,反而冲着沧海道:“你应该会选择千日忘,因为你知道有一个东西或许能再救她一命!”

沧海一愣,随后整个人身体一震。

洛帕帕说的隐晦,沧海明白她的意思。

他看着怀中的人儿,似乎做了一个很难的决定。

“你能看到她的未来么?”沧海一向都不信命,如今他是第一次,向洛帕帕问起了一个人的命格。

他很怕。

如果自己做不到,该怎么办?

洛帕帕笑而不语,将盒子合好,放在了床头道:“我若告诉你,你可能不会给她服下千日忘。但姐姐如果没了这个药,别说千日,她只能活十日!”

洛帕帕说完,将房门半掩着,上楼了。

吟月看着盒子,对沧海说道:“狐狸,早死晚死都得死,你我都是聪明人,何必让自己活得难受呢?”

她报以一个苍白无力的微笑。

这个病真是个头疼的事儿,吃什么药都没有用,身体越来越虚弱,到最后疲乏而死,也真是悲惨。

“我岂会让你死?”他狭长的双眼轻轻的眯着,目光落在千日忘的盒子上。

你才刚开始爱我。

我怎么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