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龙舒宣的问题,她缄默轻笑。

她要什么?

她要的已经得到了,不过是一纸龙图,她只想看上一眼,甚至对于整个天下,她都毫无兴趣。奈何这龙图,却造成了如此惨痛的代价,让她望而却步。

吟月曾经和沧海说过,如果再给她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她宁可忘了娘亲的嘱托,这龙图于她来说,不能让她开心,只会让她伤害自己,伤害别人。

从沧海手中得到的假龙图,她从始至终都没有打开看过。

这只是一个寄托,她宁可自己永远不要看。

现在龙舒宣问他要什么。

她已经什么都不要了,如果她说,她要龙舒言回来,他能么?或许,龙舒言早就因为谋反的罪名,从皇室族谱上除了名吧。

龙舒宣可能永远都想不到,自己的兄长,龙舒言,是羽族少主……两个人本就拥有不同的命运,只不过生活在了同样的皇宫之中而已。

“皇上这句话可否走了心?我要什么?我要什么你能给么?”她语气一冷,龙舒宣啊龙舒宣,她已经避着他了,他还想怎么样?

“皇叔,你回来吧,乾府一直为你留着,你还是朕的皇叔!”龙舒宣一向铁血强硬,何时如此服软的对别人说过这种话。

吟月垂眸不语。

白景挡在了她的身前,语气淡淡的道:“皇上可否听过一个成语——覆水难收?”

既然已经赶尽杀绝,何必叫她回去。

他恍然大悟,觉得对不起她了么?

龙舒宣的手紧紧地攥着自己坐着的软榻皮毛,眼睛死死的盯着白景。

“药王谷白景,你以为朕当日让柳将军将你支走,只是为了让皇叔只身犯险么?”他声音中多了一抹狠戾,似乎对他很是忌讳。

白景轻笑出声,修长的手指掩面而立。

“你想让柳千尘在军中直接杀了我,本人虽身体素来不是很好,但岚玉的轻功是我教于的,一个柳千尘如何拦住我?”白景眯着眼,薄唇动了动。

吟月站在他的身后,当听闻当初龙舒宣让柳千尘演戏带走他的那件事,其实是要杀了白景时,她终于爆发了。

吟月从白景的身后闪出,放声笑道:“龙舒宣啊龙舒宣,我曾真心爱过的侄儿,一直计算着我,我却犹不自知,真是厉害。”

她已经有些怒不可遏了,龙舒宣的所作所为让她逐渐的放弃了他。

若不是小白的水平她再清楚不过,寻常人被柳千尘带走,如何能安然逃脱?白景回来之后,从未给她讲过这件事情,如今真相大白,她饶是对龙舒宣还有几分惦记,也想直接给他来上一掌。

龙舒宣苦笑的看着她,将自己手中的酒杯再一次倒满。

“皇叔,你可知你师父白景究竟是何许人?你知道他曾经做了什么便如此维护?”龙舒宣突然说出这句话,让她有些费解。

药王谷白景,她的师父……

他还有什么瞒着自己的?

白景在龙舒宣说完这句话后,身躯猛地一震,一双清幽的眸子紧紧的盯着他。

她看着一边的白景,眸中多了一抹疑惑。

“师父?”她问他。

白景的脸有些苍白,眼神中挣扎了一下,舒展了一个莫名的笑容。

“你的好师父白景,就是杀了你母后的人,你告诉朕,朕做错了什么?从来都是皇叔一个人将其他人摒弃在外,朕哪里有错?”龙舒宣有些失态,声音中多了一抹颤抖。

他还是说了。

那日,后宫大火,他在弑父企图取代龙舒言的时候,后宫燃起了前所未有的大火,在火光中,他看到了一个人,白衣出尘,提着一把剑,从皇宫中悄然离开。

后来吟月回了龙云国,他便派人看着她这个皇叔,甚至不惜安插眼线在她的府中,因为他不清楚,一个与白景生活了近十年的人,是否还是他从小认识的那个皇叔。

两个人的互相猜忌,让龙舒言和吟月心生芥蒂,就是这么的不信任,以至于现在相对而立。

她拉着白景的衣袖,难以置信的道:“师父?他说的……”

龙舒宣这句话彻底让她所有的一切都颠覆了。

龙舒宣断然不会这么空穴来风的就说白景,倘若他说了,那么……这一定就是真的了。

白景眉眼弯弯,狭长的双眼好看的眯起了一条缝,他冷然的看着龙舒宣,坦言道:“你的确没看错,那个人是我。”

她的手颤抖了,向后退了一步。

本来抓着白景的手倏地放开了。

当她放开了手的一瞬间,她以为自己的世界完全碎裂了。

他这一生最信任的人,居然是骗她最深的。

白景在她向后退去的刹那,将她揽在怀里,修长而又纤细的手指扣着她的肩。

“我白景一向做什么不需要别人去评点,龙舒宣,那日我留你一条性命,今天我觉得没必要了。”白景随意一扬手,那还静静架在一旁的长剑已然飞至他的手中。

他提剑直指龙舒宣,另一只手强硬的拉着她。

“师父,你要干什么!”

他如同沧海一样,那种力量让她挣脱不开,霸道而又强横,好像要扫除面前一切般,不管不顾。

“徒儿乖,你愿不愿意相信师父一次?”他依旧是那般轻柔的语气,不愠不火,如同一个谪仙一般。

吟月望着他的眼。

百般的疑惑之后,她还是点了点头。

“信。”她这一个信,不知道包含了多少种情绪。但她仍是出言打断了他的动作:“师父,我们走吧。”

无论结果是什么,在她说出信的那个字的时候,她已经不想去追究了。

白景本来还隐藏的一抹杀机在看到她那苦痛的表情之后,立刻消散如云烟。

她转身而去,不再和龙舒宣交谈,不管龙舒宣是什么意图,他都达到了让自己不爽的效果。

白景将剑随意的一挥,长剑又一次进入了剑鞘之中。

整个船舱之中,只剩下独自一人的龙舒宣。

“皇叔,龙云国永远是你的家,你永远都是朕的皇叔!可是……你为什么要相信你的仇人?”他冲着空无一人的方向喊着,一行泪滑落。

皇叔!

他或许从那一次之后,就永远的注定了她不会去原谅他了吧。

她还是决定跟白景走了。

他带着自己离开,乘着来时的小船,城头古树下已是汪洋一片,尚未凝干的露水又添了几分,船夫乘着船,哼着一首陌生的小调。

白景负手而立,站在一方船头,突然轻声咳嗽起来。

那一向如同劲松一般挺拔的背也弯了几分。

“师父……”她轻轻抚着他的背,从未有过一刻,她心中觉得,白景很难过。

他不着痕迹的侧了侧身,在她看不见的角度,他向水中丢下了一条殷红沁着血的手帕。

“其实龙舒宣说的没错,我那日的确去了你母后的寝宫。”他又咳了咳,脸色白了几分。

“那我母后……”她挣扎着还是问了心中的疑问。

“她不在。”白景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了另外一条手帕,抹了抹嘴角,这一次没有闪避开她的目光。

“你受伤了?我给你看看……”当她扫过他苍白的唇,还有有些疲惫的眼神时,她心中又一次狠狠的一揪。

师父又在她不在的时候干了些什么?

白景笑的随意,摇摇头拒绝了她的诊脉。

“无妨,本就是染了点风寒,来的时候赶路急了点,没有大碍。只是这件事情既然龙舒宣告诉你了,那我便告诉你他不知道的。”他站在船头,吟月扶着他,如同一个病了很久的人。

三年前。

龙舒宣在先帝龙权驾崩之前,杀了先帝,代替龙舒言成为了权倾天下的一代帝王。

那一日,皇宫碰巧大火,火势极为惊人,从后宫开始席卷起了整个皇宫,人们忐忑不安,纷纷向宫外逃去。

碰巧那一日吟月正在京都逗留,看到远处天边烧红了天的火光,便拔腿向着皇宫而去。

在她去的前夕,一个比他更快的人率先将整个后宫失火的院落全部都走了一个遍。

那个人……

便是他的师父白景。

她不曾知道的是,在那天,白景并非没来由的去了一趟皇宫。而是……她的母后传信于他,请他入宫一趟。

可白景人是去了,留给他的却是一片汪洋火海,吟月的母后如同她从未出现过一样,一板一眼间,唯独少了这个主人。

起初白景以为她被火海吞噬了,可后宫的一场大火之下,虽然烧伤了一些嫔妃,却没有任何死亡记录……只有火势最中心的,属于她母后的华胥宫中,有一宫女失踪,一同消失不见的还有她的母后,楚臻。

“小白,你是说……我母后没有死么?”她恍然间萌生出了一种想法。既然是这样,失踪可能是死了,更有可能就是……根本就没有死。

白景摇摇头道:“我不知,你母后将一切都留在了那个木盒里,后来你去她寝宫的时候,带走了木盒,那是她留下的唯一的线索。”

“喔,若是这般,那为何龙舒宣看你拎着剑出来的……难不成里面发生了什么?”她对于龙舒宣说的每一句话都记忆深刻。

白景扶额道:“我是拎着剑进去的,自然拎着剑出来,那日火势太大,我以为是有人蓄意纵火为之,便随便从侍卫手里夺了一把,为师自然也要防身的好么?更何况,个个宫门大多是锁着的,用脚踹太过不文雅,只能用剑砍断锁……”

吟月思索了一下,头一次感觉,她师父有时候还是挺聪明的,但有时候真的是不太理解他的行为和脑思维。

防身?

她虽然不太放心这个师父的身体康健问题,但若说被人欺负了,也倒是个新鲜事儿。

还有不太文雅这个事儿!

他夜间私会她母后,已经是个很不文雅的梁上君子行为了好么?

她面部表情扭成了一团道:“师父,我从来不晓得,我母后大人到底是何师父有什么关系。”

白景揉了揉眉头道:“你母后……和我……”

他很努力的思考。

又是蹙眉,又是表情尴尬。

话题说着说着,就感觉有那么点诡异的跑题,还有一种前言不搭后语的离谱。

“不会你们两个……”她做了一个拇指对拇指的手势,随后脑门上应声响起了清脆的弹指声。

她捂着脑门,眼泪汪汪的看着她,不死不休的补了一刀:“难不成我是你们两个的……”私生子三个字没说出口,因为她看到了白景那一副即将要把她推下小船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