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无双出现在城隍庙的时候,龙吟月已经和沧海开始研究起昨日下的那盘无解的棋了。

“红狐狸,你要下这里,对对对,你看你下这里,我这一片的子就都绝了,我只能下这里……然后你就赢了呀。”她看着沧海举棋不定,赶紧将他手中的那枚棋子放在棋盘上。

沧海皱眉道:“你懂不懂什么叫观棋不语真君子?下棋别说话。”

他把那枚棋子拿了起来,放到了另一个位置。

“我不是君子,所以不用憋着。”她蛮不讲理的样子如同一个挥舞着拳头的小恶魔。

吟月嘻嘻一笑,执起自己手中的白子,大喇喇的往沧海之前没有放置的那个地方落下一子。

“围城!”她笑眯眯的看着沧海,想要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什么情绪。

可惜,沧海就是沧海,饶是她的白子兵临池下,对方也丝毫没有慌乱的迹象。

他再次落下黑子,赫然是她白子旁边的位置。

在黑子和白子接近的瞬息间,战局完全倒戈,一黑一白并立开来,她的围城之计就这么的被打破了,那是一个出口,被沧海占领,就再也围不上了。

又是无解。

她觉得她快赢了,他就又和自己来了一盘和棋。

玉无双自知对方下棋,饶是她到了,也没有言语,而是站在沧海的一旁静静的看着这一盘棋。

当目光下落,她突然心口一窒,这……万花阵和八卦屠龙!

这是许久失传的奇阵,自古以来便无分解之策,她曾有幸见过沧海与族长对弈过那么一盘八卦屠龙,当真杀的叫一个激烈,当时沧海与族主对弈,整盘棋仿佛是整个天下,俨然间众生为子,山河为图,每一个人都逃脱不出这盘棋的掌控。

当时,一同观棋的有十人,但这十人都未曾看到棋局结束,所有人观棋的羽族强者都只看了一半,后半段纷纷闭上了眼睛,盘坐在棋局之旁,开始运起了自己的功法。看得出,这一盘棋不仅是对心境的考量,更是有深层次的比拼!

如今,两人就这么随意的落子,再一次汇成了八卦屠龙,而八卦屠龙之中还挂上了万花阵,绝对要比之前沧海和族主下的那一盘还可怕。

她只看了一眼,心头便是如同千军万马奔腾而过,整个身体如遭雷击,动弹不得,她暗骂糟糕,却整个人已经不由自主的被棋盘吸引,两人每次落子,似乎都在绞杀着她的灵魂。

吟月正沉迷于怎么把沧海框住,并没有考虑那么多阵法问题,也没看到一边神色不对的玉无双。

“哎,这棋盘还是不够大,施展不开啊。”看着满盘都是黑黑白白的棋子,已然是在没有落子的地方了。

的确,一个小小的沐风城怎么能束缚的了她?是时候该换一个大点的棋盘了。

“的确该换了。”他将那盘棋一挥,整个战局乱了套,谁输谁赢根本不重要。

当两人下完棋之后,才注意到了在一边紧皱眉头脸色苍白的玉无双,她的心神已经落在了棋盘上,幸亏棋盘已满,无子可落,不然玉无双绝对要被整盘棋绞杀的心脉碎裂。

今天她不仅体会了一把热情的帝都民风,更是差点就被一盘棋杀了。这其中的恐怖只有玉无双一个人能够明白,她本是有些看不起龙吟月的,直到看到那一盘棋之后,她彻底的输了,根本就没有还手的余地,对方几乎是将她杀了个片甲不留。

“无双姑娘,你输了。”沧海抬眸,注意到了早就站在旁边的玉无双,语气淡淡。

“玉无双愿赌服输,以后我们六人见到岚玉公子,自然会避其锋芒,绕道行之。”玉无双眼底里是一种别样的神采,却又无可奈何。

毕竟,他们是六个人和她一个人比试,六个人无一能率先到达,已经是丢了天下的人,现在岂能又不认账。

“只是……”玉无双输了,但她们几个人却背负着寻找羽族少主的任务,这个任务他们如何也要完成的。

“算了,你们一直要找人,我就姑且听听你们口中的羽族少主是谁在说。”她好歹也是要给点羽族面子的,玉无双表面有些锋芒毕露,但却还输得起。

这世间少有和她速度相仿的,看得出,玉无双也是经历过极其不堪回首的磨砺。

玉无双听她的这句话,眼底再次放光。

“我们少主便是当日替你挡了一剑的龙云国真正的皇帝,龙舒言!”龙舒言的确应该是真正的皇帝,只不过他放弃了自己的位子让给了龙舒宣。

沧海也有些惊讶,没想到,龙舒言竟然是羽族的少主。那难不成,龙舒言并非是龙吟月的亲侄儿。

龙吟月的笑容戛然而止,她也万万没有猜得出对方居然找的是龙舒言。

“哈哈,我不瞒你,龙舒言自小在皇宫中长大,又怎么会是你羽族的少主?”

玉无双也不隐瞒,解释道:“我们族长曾在二十年前离开过羽族一段时间,并且在那个时候结识了少主的母亲,并且有过一段露水之缘,后来族长因为族中大事回了羽族,恰好少主的母亲年轻貌美,被先皇看中,招至宫中……实际上,少主并不是龙权的儿子。”

吟月的嘴长得老大,完全凌乱了。

难不成,太后给先帝带了老大一顶绿帽子了?

“咳咳……这桥段委实……委实太过奇葩。”她心已经挺大了,但还是 没接受得了这么庞大信息量的东西。

龙舒言知道这件事情么?

倘若他不知道,又怎么面对自己之前的生活?

她一时间感觉心头特别纠结,尤其是龙舒言并不是自己侄子这个问题,她既然不能拿看待侄子的眼光一样看待他……那岂不是变成了一种微妙的男女关系?

“请公子务必告诉我们少主的下落,玉无双愿意代离靳替公子赔罪。”大事当前,别说让玉无双退一步,就算让她退一万步,她也得认了。

“这个……其实你们来的时候,坐在树下写字的那个人,就是龙舒言,你跟我回去与他说说吧,他若愿跟你走我也拦不住。”她哑然失笑,没想到小言儿是羽族的少主。

“多谢。”玉无双点了点头。

等三人回了怡醉楼的时候,蓝若那张小脸急得都扭成了一个麻花,手中正拿着一个字条来回踱步,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看着她回来,立刻没了之前的分寸,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道:“主人你可算回来了,有人……有人直接进了怡醉楼,绑架了龙……龙舒言,还留下了一个字条。”

她眉头紧皱,她就离开了这一下午,刚好沧海也没在怡醉楼。偏偏这个两人都不在的时间段,有人来劫走了龙舒言。

难不成有人提前走漏了风声,羽族寻找龙舒言的事情还有别人知道?

玉无双顿时脸色铁青,他们是来找人的,现在人刚知道下落,又丢了。

“那劫人之人你可看清了容貌或者衣着?”她扫视着院落中那几个脚印,看得出,对方是有两个人,皆是武功高强之辈,脚下的泥土沉而不凝,是轻功高手。

“这……主人,那两个人仿佛就是凭空出现一般,与龙舒言说了什么,龙舒言也未曾反抗,跟着那两个人一起消失不见了。”蓝若很是费解,对方来无影去无踪,就跟凭空消失一样。

龙舒言的武功虽然不弱,但心口一剑伤的太过彻底,并不能展露全力,但看着院子里并没有太过杂乱,笔尖的墨色还是那么规整,并没有打斗的痕迹,可这么轻易的就被制服,还是有些蹊跷。

她翻看着龙舒言最后一张宣纸上的字。

龙飞凤舞的行书。

数声风笛离亭晚……

这是一首诀别诗,但只有上半句,下局被他空了下来。

“君向潇湘我向秦!”她猛然想起这句诗文的下段,君向潇湘?

沧海也接过那副字,面色不动如山。

潇湘阁动手了,他没有直接把目标放在自己身上,而是选择了重伤的龙舒言。

“是谁劫走了少主?”玉无双急促道,她们的时间并不多,只有三日,他们必须要回羽族,届时只有少主才有能力拯救羽族上下……

“潇湘阁,一个重金接取他人任务的神秘杀手组织。”她摇摇头,这不好办了,潇湘阁动手多半是有人下了追杀令,若说龙舒言招惹了谁,恐怕龙云国的皇帝,龙舒宣第一个脱不了干系。

他临走之前留下的这一句君向潇湘我向秦意欲所知,潇湘阁的人带走了他,而他此行的目的地,显然是冲着龙云国去的!

“龙舒宣干的好事,没想到他连潇湘阁的人都敢利用!”她紧握着拳头,回想起曾经那个有些活泼的小侄儿,心中一阵愤恨。

她之所以没有揭露现在的当朝皇帝是假皇帝的事实也是为了保全皇室一个面子,她的仁慈在龙舒宣眼里变成了软弱,这也让龙舒言陷入了险境。

沧海不急不缓的说道:“这两人带着龙舒言赶路肯定用的是马车,现在追还来得及。”

“我们羽族有与鸟兽飞禽沟通的能力,想必能帮助我们找到少主!”玉无双出言道。

好不容易找到人,她绝对不能错过这次机会。

只见她拇指食指一掐,放在口中,一道尖厉的口哨声传出,紧接着,有两只鹰凖飞落而下,顺从的落在她的手臂间,亲昵的用尖喙蹭了蹭她。

吟月适才想起自己的手中还有那劫持之人留下的字条,翻开看了一眼。

“若想龙舒言不死,子时带着凰图到北郊城隍庙换人!”那字条上的字迹虽然看似潦草张狂像是男子所写,但她细细看去,发现其中的几字笔锋深处阴柔百转,这一点是男人写字不曾照顾到的地方,对方想模仿男子,还是不小心露出了马脚。

猛然间,她想起了一个一直忽略的女人。

昭阳长公主!

那个曾经算计自己的家伙没想到现在居然抓走了龙舒言威胁自己!她还真是会找人,想要扮成男子的字迹让她差一点就认为派人抓走龙舒言的是龙舒宣了。

这女人果然心思缜密,得不到龙图,她要转而先去夺凰图么?野心不小,只可惜,有野心是好的,野心是要有命撑着才行。

她想起了那夜她与沧海两人通过密道潜入皇宫之后看到的那一幕,轻声一笑,将手中的字条紧紧的攥成了一团。

“龙昭阳,看来当初我对你留了一手后招是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