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边旭日东升,冷风呼啸,晨霜正浓间,几率迎着刺骨北风的桃花开得十分葱郁。

再一次睁开眼,尽是一片苍茫的雪白,无论是远处的云海山间,还是进出的亭台楼阁。如雪的纱帐,和一个如玉的身影,迎着皎洁的晨光,素雅清净。

“岚儿。”一道飘渺若尘的声音响起。

她半眯着眼,逆着光,看不清对方的容貌,但那股清新的槐花香让她能够清晰的辨认出这个男人。

她回到了药王谷!沧海果然将她带了出来……

在软榻之上扭动着脖颈,这一觉睡得有些久,她很清楚药王谷距离龙云国的距离。她马不停蹄的狂奔,也需要一周的时间,更别提沧海还带着一个重伤的自己……看来,沧海这些日子倒是没少被折腾了。

猛地想到了什么,扭头看着那个抱着一盏清茶的人影问道:“龙舒言呢?”

她张口这才发现,自己许久没有喝水,竟是嗓子哑的如同一个老妇。

“还在昏迷。”白景声音没有丝毫情绪。

吟月叹了一口气,昏迷就是还有一口气在,只要有一口气在,白景这个药王想要他活,他就绝对死不了。

“沧海呢?”这个送自己回家的男人,现在在哪儿?他当日里到底做了什么?

“走了。”在送她来之后,沧海便离开了……

白景本是随着柳千尘一同南下抗蛮,此番出现在药王谷,兴许是早就料到了她会回来,会出现意外,才放了柳千尘的鸽子,一路马不停蹄的回来吧。

“我本想谢他一谢,奈何这红狐狸总是神出鬼没,只有他找我的份。”她淡淡的应着,脑海中回忆起那个在黑暗中抱起她的红衣身影,第一次,她感觉沧海的胸膛那么的让她留恋,靠上去就很安心。

努力的晃了晃头,她又晕了。

“你到底是如何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被人下了化功散,要是沧海送人晚了一些,你这一身功力全都要废掉。”他将茶杯搁在小桌上,起身撩了长发,准备一探她的面色,看看是否恢复的不错。

她的身上被斩了二十多剑,每一剑都切断了为数不小的筋脉,以至于她一昏睡就是大半个月。

“师父,你知不知道,这句话跟我对沧海说的一模一样,当初他也中了化功散,好死不死的正好被我救了……”她没有发现自己有些变了,当初在沧海的面前,她处处拿他与白景比较,而现在白景在身边了,她又想起了沧海。

有时候,吟月觉得自己太过博爱,以至于有些滥情,就是不知小白会不会吃醋,她还是最爱他的。

白景沉吟了片刻,话题一转道:“看来,你和沧海倒是有缘。”

吟月一瞪眼,赶紧说道:“谁与那死狐狸有缘,跟狐狸打交道总是要吃亏,一点都没有和师父在一起轻松又愉快。”

看他如此说,白景不由得面容一动,冲她笑了笑。这时他走近自己,才让龙吟月看清了他的脸,那是一张她梦寐以求,总想占点便宜的容颜,年轻而又俊雅,如同一个屹立于万军从中的军师儒士,纤尘不染,他一挥手,便会开出一片片血红色的曼陀罗花。

“岚儿,你这伤少不了要继续休息个把月,你可是为了龙舒言连命都不要了。”说道这里,白景无奈的摇了摇头,他是从小看着龙吟月长大的,他太了解她,更清楚她那个一个筋的性格,不撞南墙不回头,撞了南墙,也要把墙撞碎接着走。

“嘿嘿,若是那龙舒言是师父你,我不仅连命都不要了,我更是直接杀了龙云帝泄愤。”她这一点没有开玩笑,白景是她最亲近的人,就算对于母后的情感,都没有白景来的多。

“傻丫头,你这油嘴滑舌骗骗外面的小姑娘还不错,为师……”他可不吃这套,但是不得不说,听龙吟月这么扯皮,他还是挺受用的。

“喏,师父,我一直以来都犯了个错误,我认为我从小一直带着玩的小宣是最值得信任的,可到最后他居然是要杀我的罪魁祸首,而那个话不多的小言儿……如今却……”她不知道发生在龙舒言和龙舒宣身上的事到底是什么。

龙舒宣是怎么替代了龙舒言成为了皇帝,而龙舒言为什么要放弃自己的帝位,甘愿当龙舒宣……没有人会将皇位如此堂而皇之地让给别人吧。

“岚儿,这个世界上,所有不能用常理理解的情绪和所作所为,其实都只有一个原因……”只有爱,才会让人盲目,让人疯狂,让人变得不像自己。

他欲言又止,抿着唇平淡的笑了笑。

爱……

龙舒言爱着龙吟月,才会愿意当龙舒宣的影子,哪怕吟月每天叫着他小宣,他都心甘情愿。

白景没有点破龙舒言对她的情感,这是龙吟月和龙舒言两人的事情,他需要去挑明,也没有必要,他更不想……

“我和小言儿怎么可能,我是她皇叔……嗯,确切的说是她的姑姑呀,虽然这样听起来会很老,小言儿的确和我有血缘关系……”就算小言儿喜欢我,我也不可能和他在一起。

猜出了白景心中所想,她解释着,可是越解释越觉得就跟雪上加霜一样,完全没有什么立竿见影的效果,反倒越描越黑。

“据为师所知,龙舒言并非是先帝龙权的儿子,这一点龙舒言应该没告诉过你。”白景不在意的说道。

“啊?”她张大了嘴,却不小心扯动了伤口,倒吸了一口冷气。

“如果是这样,你会喜欢龙舒言么?”

白景说完,缄默不言,龙吟月也是沉默了。

他心中有些自嘲,他何必问?

她却是心中突然猛然间痛了一下,如果龙舒言真的喜欢他,那么……她的心意如何?这回龙云国的三年,她不喜欢小言儿么?亦或者是说,她喜欢那个其实是龙舒宣身份的龙舒言?想到这里,感觉有些胸闷。

她打断了这个话题,她不知道怎么回答才是最对的。

“师父,你说我是不是很惨啊,我母后大人一直以来的心愿就是让我一览龙图,虽然我不知道她老人家的用意,可我费劲千辛万苦,到最后还是这么失败……”她躺在塌间,看着上面的白纱,有些意兴阑珊。

白景不以为意的笑了笑道:“为师本就知道你会失败,所以倒没有你感觉的那么失败了。”

“师父,你就这么不看好我么,好歹我也是你徒弟呀,徒弟不争气,不还是师父没教好么……”吟月委屈的吸了吸鼻子,声音也有些抽抽。

白景一直都怕她这一招,每次装成很可怜的样子,他都会手足无措,慌了神。现在,白景又是一副自己做错了的慌张模样,摸着她的脸,急切的问着:“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还是伤口又疼了?”

吟月可从来不知道什么叫见好就收,眨了眨眼睛,挤出两滴眼泪道:“师父,亲亲……”

啪叽。

白景一抚袖,一双修长纤细的手拍在了她的脸上,轻轻一用力,又给她按在了**。

“死性不改,药煎好了,我拿给你喝。”白景抽身离去,眼底一抹浓郁化不开的柔光如水般**漾开来。

你是喜欢上沧海了,还是喜欢上了龙舒言?

她只知道,无论发生了什么,她再也不能扔下龙舒言一个人了。

趁着他拿药的功夫,她努力撑起身子,看了看被绑的如同木乃伊一样的身子,面部肌肉有些抽搐。看来这伤的确够重的,这么久还没有康复,依照白景的本事,这种伤三五天便可结痂,半月怎么也能痊愈了。

如今她这个模样,简直跟被人扒皮抽筋了一样。

拎了旁边的一根竹棍当拐杖,她准备去看看龙舒言,如果没猜错,他应该在隔壁的小屋里。

药王谷一共只有两间竹楼,一个是白景住的雾霭居,一个是她住的流岚阁。当年她被娘亲送到药王谷的时候,白景正在劈竹建着雾霭竹楼,那个时候,他一边劈竹,一边漫不经心的道:“这竹楼叫雾霭,自古便有雾霭与流岚相互应配,你若住在药王谷,那就再建一个流岚阁吧。”

雾霭流岚,美人如玉。

那是她最清净的一段日子。

每日和白景在山林间劈竹子,她负责伐竹,白景负责将他们建成房子,日子也是悠然。

拨开珠帘,雾霭居的左边,便是流岚阁。

她如同一个移动的木乃伊一样,一步一蹭的挪到了流岚阁。现下已是入冬,山上已经白雪皑皑,只有这谷中还暖的如同春天一般,周围生长的花草好不突兀,这里就是一个世外仙境,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有时候她觉得,倘若一直在这种地方生活,也是不会老去吧……毕竟这里,永远都是如春的景色,就像白景一样,永远都是年轻的容貌。

她推了流岚阁紧闭的门,看到室内正躺着一个人……

“小言儿。”她声音有些逗,脑子里总是能浮现出他扑过来替自己挡剑的那一幕,恐怕她永远也不会忘了吧。

躺在**的人脸色红润,像是睡着了一样,并不能回答她的话。

这时白景已经从外面进来,看不见吟月,便到了这里,发现她正如同一个移动的木桩一样,用那僵硬的手仿佛抽嘴巴子一样抽了龙舒言两下,看的白景一阵哆嗦。

“徒儿,你在抽下去……他没被一剑刺死,先被你抽死了。”白景终于出言打断了某人企图叫醒龙舒言的动作。

“我哪里有抽他?”她说着,一抬头,收缩回来,由于用力过猛,顿时整个人划过一道罡风,差点把一边的白景给打飞了。

她现在就是个会动弹的木乃伊,整个人被绑的硬邦邦的,控制不住力道,就容易打到别人。

白景微微一蹲,躲过了那扑面而来的一闷棍,一脸黑线。

“你刚差点把为师打出阁楼……”诚然,左手右手都不太听话,她转身,左右手由于固定住,也跟着一起转过来,以至于……差点拍了白景一个正着。

“湿乎,你干嘛给我包成这样?”她这才发现,她现在的造型有些诡异。

“你伤了骨头,只有固定好才能恢复,尤其是你身上化功散的毒太深,已经化了一的一部分骨头……在骨节连接上,没有绑着的绷带你就碎了。”白景已经很简单的陈述了这个事实,不过还是让龙吟月整个人都感觉不好了。

“啥?我骨头化了?化了???不是吧!”化功散中了一天就会散功,中了三天,筋脉就会被化干净,七天则腐骨。

她之所以觉得自己没事,是因为她能感受到自己的内力还在,她能够使用功法,这意味着她的筋脉并没有断裂,怎么可能就已经达到腐骨的状态了?

“那一剑直接刺在了你的骨头中,所以毒素首先侵袭的是你的左肩肩胛骨,你没死已经不错了,喝药吧,你乖乖听话,再有半月就可以痊愈了。”白景将她按在一边的藤椅上,眯着眼睛,为她吹着滚烫的汤药。

龙吟月抖了一下,又抖了一下,看了看汤药,顿时眼泪又出来了。

“湿乎……可不可以不喝药。”她有些怯怯的看着汤碗,使劲儿的摇了摇头。尽管她无论怎么摇,其实都看不太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