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伐沉重的陌刀手腰右侧挂着各式短兵,左侧挂着直径三尺的圆盾。而双手使佰刀时他们习惯将圆盾背在背后,可以增加身后的防护,短兵格斗时则以左手持盾,右手使用战斧,狼牙棒,短剑,短矛等近身武器。虽然五尺的刀刃都被皮鞘细心的包裹起来,但在所有受阅的方阵中,佰刀手们仍然是杀气最重的,伴随着他们的出现,阅兵场上的气温都似乎寒冷了不少。

“此番最大的意外之喜,就是得了这两千五百陌刀手。”陈德微笑着对身旁李斯道。晚唐五代内乱杀伐,中原军队的主要作战对象都是步兵,因此更利于克制轻骑的大唐陌刀因为造价昂贵,被中原各节镇军队弃之不用。归义军地近西域,既容易得到打造陌刀的好铁,又要面临四面回鹘、吐蕃轻骑的突袭骚扰,虽然归义军骑兵的比例已经远远高于中原节镇,完全依靠以骑制骑还是不太现实,因此归义军装备和训练了大量的陌刀手抵御周边游牧民族的轻骑袭扰。陈德收服河西汉军后,汰弱留强,得了两千五百训练精熟的陌刀手,便将每只步军中都有两个陌刀营,使原本长于守御的步军阵多了两把犀利的尖刀。

取得河西之地后,陈德原本想要迫不及待的发动对凉州吐蕃的攻击。但进入敦煌,一疏理河西情况,才发现当务之急是整合河西现有四分五裂的实力。河西之地原有归义军和甘州回鹘两大势力,归义军早已经四分五裂,回鹘各部则只是被他打败而已,随时可能重新推举出大可汗,联合起来发起攻势。

于是陈德只能先在敦煌将归顺的归义军各镇和岚州西征军,以及招揽的回鹘勇士编成六军,并把所有自己势力所及范围内的汉民和回鹘部族都分给军士。然后一边整训军队,一边以军为单位发动对河西走廊内回鹘部落的轮番打击。拜河西走廊走廊相对封闭的地形所赐,用了数月时间,终于将千里河西清扫干净,各军也在整训和边战边练中逐渐成型。新成立的河西军军士在这几个月时间里也逐渐感到了新的军制给他们带来的巨大优势,原本因为种种原因而投入陈德麾下的军汉变得对他既崇敬,又死心塌地地忠诚,也逐渐学会了利用陈德制定的种种规矩给自己争取最大的好处。

如果说佰刀营的出现是阅兵场里笼罩着一股肃杀,接下来弓弩营入场则使整个气氛活跃起来。弓弩手必须身高臂长的要求使长弓营成为所有军团中平均身高最高的队伍。正常情况下弓弩手都在其他兵种的保护下放箭,这也是长弓手们面对战争的心态较为放松,因此,弓弩营是各军团中气氛最活跃,也是和驻地女子风流韵事最多的营。

为了方便弯弓搭箭,弓人甲仅肩甲和胸甲是扣在一起的板甲,其它外甲都是轻便的革质,此外还穿了一件丝棉衬里的锁子甲背心,因此,如果不是将半人高的护身方盾背在背后,这些身材颀长的长弓手们的步伐恐怕就要更加轻捷了。

弓手们左侧腰间挂着长弓和圆盾,右侧挂着箭囊和护身武器,或许是因为盔甲不够沉重的关系,许多弓手都选用了战斧,狼牙棒等重武器。在此后千钧一发般的许多战斗中,敌军的重步兵突破进入夏军长弓手的阵地,满心欢喜的准备开始一边倒的屠杀的时候,没想到迎来的确是异常血腥肉搏战,相对来说铠甲单薄的弓箭手对格斗中以伤换命的技巧钻研颇深。

最后入场的是辎重营,教戎军辎重营本有300辆马车,由于车队过于庞大,入场受阅的仅仅是100辆载有诸葛连弩的弩车和400名军士的徒步方阵。也为了行动方便的需要,辎重营士卒个人着甲极其简单,除了头盔外,大多仅穿着缀钢片的革质背心。

随着各营校尉的号令,场中军士列作十个方阵,并由方阵左前第一名士卒竖起了本营的旗帜。然后,整个阅兵场中鸦雀无声,上至大将军陈德,下至普通士卒,全都静立等待。待陈德向台下挥手示意,众军立刻发出山呼海啸一般的呐喊声。

陈德在李斯陪同下,缓缓站起身形。他身穿中原样式的全身甲胄,不甚笨重却颇为威武,走下点将台,在五千虎贲和十倍于此数的观众注目下,他翻身骑上一匹高大战马,朝着整齐肃立的教戎军军阵行去。

随着大将军陈德骑着马缓缓走近,受阅的教戎军军士几乎全都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骠骑营百夫长庞磊被一种莫名的激动所笼罩,原本因为一道早起来准备各种受阅细节而烦躁不安一扫而空。因为连续数月之久的整训而产生的枯燥和疲惫仿佛在一瞬间被这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王霸之气所蒸发。

能够成为定鼎河西之后最先成立的六军之一的百夫长,庞磊可不是等闲之辈,他生于将门,自幼弓马娴熟,有战时骑马和回鹘吐蕃人沙场搏命拼杀,无事时便和伙伴打熬力气战技,日子也过得爽快,却总有一种空空落落的感觉。可现在,他却有一种猛将终遇明主的觉悟,平素桀骜不驯的庞磊,此刻不敢在队伍中左顾右盼,也不敢和左右十夫长说上两句段子。他的全副精力,都集中于那个骑着战马渐渐走近的大将军,他那得得的马蹄声,似乎比青楼姑娘的莺声燕语还要动听,在他背影后面,指挥使大人也只能甘居陪衬。

陈德的战马渐渐走近,庞磊觉得他温和而坚定的目光仿佛落到自己身上,他像个刚刚从军的新丁一样用力挺起胸膛,用坚定而忠诚的目光转达自己的心情。其实陈德也确实注意到了这个威武挺拔的骑兵军官,对他微笑着点点头。在这一瞬间,巨大幸福感,将庞磊几乎完全淹没了。

陈德大多数时候按照前世的经验,将目光投向所有军士头上一线的位置,这样因为使视线发生接触,又可以让所有人产生一种陈将军看到了我的感觉,还显得有一种上位者特有的尊严感。察觉到军士们对自己的尊重,他不是露出温和的微笑,仿佛阳光普照大地。

在所有营伍面前检阅过一圈之后,陈德又往回巡行,立马阵前,颇为威严的扫视了一遍等待他说话的军阵,大声道:“军士们,今天,我和各位指挥使,校尉,还有数万百姓聚集在这里,只为了祝贺你们,伟大而光荣的教戎军,在今天成军!”他温和笑笑,让许多原本有些紧张的前排军士稍微

放松了一些,才道:“我问你们,兄弟是什么?”

五千军士都鼓足了力气,大声喊道:“兄弟是可以性命相托的伙伴。”

背得不错,陈德心中暗道,新编的河西六军所选用的全部军卒都是有战技精熟的老兵,所谓整编一方面是强调岚州军原有的战术战法,另一方面则是教授规矩和军号。所谓谎言重复一千遍也成了真理,陈德正是要通过这种近乎洗脑式的军号将某些信念牢牢灌输到军士的心里,在某些关键时候,因为这些信念所作出的第一反应也许能起大作用。因为在河西现有的制度下面,军士不仅仅是只知上阵搏杀的粗鲁汉子,更是整个统治体系的基石,所以陈德也刻意地也向他们灌输一些基本的政治观念。

“胜利是什么?”

“胜利是强迫敌人服从我们的意志!”

“公平是什么?”

“公平是按照本事大小来分配物品!”

“士是什么?”

“士是规矩锤炼的利剑!”

“军队是什么?”

“军队是集合众人的力量。”

“你们是什么?”陈德最后问道。

“我们是教戎军军士!”五千虎贲全力高呼。

陈德满意的点点头,从马鞍后取出一面军旗,当着十营将士的面交与教戎军指挥使李斯,高声宣布道:“今日将伟大而荣耀之军旗授予教戎军。”

李斯大声答道:“吾等当誓死保护军旗的荣誉。”神色郑重地接过军旗,挂在一根枪杆之上,高高擎起,五千军士顿时大声高呼:“教戎军,教戎军,教戎军,万岁,万岁,万岁!”所有军士脸色都极其激动。按照规矩,每名军士最多领有一百口民户,授予军旗之后,一军军士自成一体,领有的数万民户聚居之地也就自然而然成了这一军的采邑。只要军旗不失,各军就能通过比武选拔勇士源源不断来补充新鲜血液,退伍养老的军士在本军府范围内也能受到极好的照顾。简直比唐末藩镇最好的骄兵悍卒都要好。

至于子孙继承军士身份的问题,现在的河西军将士还没有想得那么长远,一则因为中原汉人重文轻武之风已成,大多数军士本身现在也不完全想子孙后代都吃碗条刀口舔血饭,二则是新军预先立下了以武艺取身份的规矩,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武艺这东西简单明白,比中原以科举取文士还要公平不过,想要子孙后代从军,也大都从从小让孩子打熬气力,熟悉马匹器械着手考虑,毕竟河西军战事不断,军士若是没有一身过硬本事,死得不明不白,还要连累同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