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相邀

凤九背负着双手,昂然立于棉花团上。

n双灼热的小眼神,从四面八方汇集过来,穿过透明的结界,在他的背后刷来刷去。

要是换在平时,凤九早就发作了。可是,这会儿,他满腹心事,居然只是略微皱了皱眉头。

“峰主驾到。”

终于,背后传来通传声。

刹那间,所有的小眼神嗖的撤了。周边响起一片细细索索之声。

凤九下意识的握拳——这是他的一个习惯。但凡紧张的时候,他会不自觉的握握拳。

深吸一口气,他在心里如是告诫自己:凤九,不许回头。

臭丫头,一声不吭的就单方面毁了契约。这事,他心里一直记恨着呢。

是以,风可儿便看到了一个外强中干的红色背影。

小样,几百年不见,还是刀子嘴豆腐心的死德性!她撇撇嘴,不经意间,眼里的笑意溢了出来,淌得满脸都是:“肉……呃,凤九,好久不见!”今时不比往日,以前的绰号……都忘了吧!

听到这通欢愉的声音,凤九不觉后背一挺,全身麻嗖嗖的。

坏了……他垂眸,悄然摊开双手。果不其然,两只手心全是汗。

“这就是劫啊……”耳边又响起白叔那愁苦的叹息声,他亦是叹了一口气,认命的转过身来。

“丫头,好久不见。”他淡淡的笑道。

“唔,这么快就又成金仙了!”风可儿上下打量着他,眉眼间的笑意更浓了。

眼前之人,看上去不过双十年华。他身着火红的长袍,腰间松松绔绔的束着一根金色的丝带,垂下的长丝条与袍角一道,随风轻摆。不错,吾家有子初长成!

这张脸与当年凤九凭借敛息符的威力幻化出来的脸,重合率高达百分之九十。和狐狸的俊俏不同。狐狸之俊,是那种勾人心魄、雄雌莫辨的。而凤九的英俊。则是象太阳光一样的明艳、俊朗,晃得人睁开不眼。

某凤好不容易才堆砌出来的淡定轰然倒塌。一甩袖,他恨恨的咬牙说道:“什么‘又成了金仙’!本座这是头次修成金仙!”

话一出口,他的脸色便刷的变作通红。该死的。臭丫头你用什么眼神瞅着本座哪!哼哼,就你那点岁数,还不及本座活过的零头。还有,本座是神界里最高贵的火凤,死丫头。谁给了你那胆子,竟敢把本座和那种卑微的东西相提并论——明明在心里,他想如是将这个没大没小的死丫头臭骂一通来着,不想,说出口来后,那话儿却变得面目全非。

窘呀!

明明是个俊得一塌糊涂的帅锅,然而一张口,却老气横秋之至,那气质如一江东流水,直奔帅蜀黍那头而去。可惜。可惜哇。风可儿显然很意外,惊讶的挑眉看向他的识海。

貌似重生与转世不同。或者,情殇那厮根本就是个特例。凤九的识海和寻常修士一样,也是没有分层的。

所以,她没法通过识海,辨断凤九所言的真实性。

不过,她很快又自我解嘲的想道:风可儿,你吃饱了撑的,是不是?人家是否头次修成金仙,与你何干!

她摸了摸鼻子。掩去眼底的尴尬,嘿嘿一笑:“恭喜,恭喜……”哪知,某凤根本就不领这情。

他一挥手。收了棉花团,下一秒,竟然恨铁不成钢的打断她:“少来这一套!几百年前,本座的修为还不及你身边的那只灵宠来着。哼,如果某人不是自持天资过人,怎么可能到现在还只是真仙八层的修为!”

神马意思?亲。你其实是在说龟兔赛跑的故事,是吧?还有,姐一直都在发奋图强的,哪有骄傲!风可儿张嘴结舌的指着自己的鼻子,好不委屈。

可惜,某凤根本就没给她自辩的时间与机会。人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又是一甩袖,背负着双手,率直穿过风可儿打开的结界大洞里,旁若无人的走进了青丘峰。

青二眼皮都不敢抬一下,本本份份的立在风可儿身后三步远的地方。她本来一直在自我催眠,发誓定要将人形石头当到底的。可是,这两位的互动实在是太有料了。就这么一小会儿,不知不觉中,她脸上的神色便换了好几重:先是惶恐,然后是震惊,接着是狐疑……现在,看到自家尊主眉毛眼睛都快缩成一团,明显吃蹩的神情,她的一双手在宽大的袍袖里紧紧的攥成拳头,这才险险的忍住,没有当场破功——哈哈,太可乐了。

而风可儿眼睁睁的看着那道火红的身影自来熟的跃上了山巅,抚额:莫非她猜错了这位爷的来意,其实人家纯粹是来青丘峰休闲度假滴?

甩甩头,她赶紧跟了上去。

身形方站稳,那边,凤九一手负后,玉立于山崖边,已经开始指点江山:“唔,丫头,这地方,你打理得还过得去。”

这个熊孩子还真当自己是下基层搞视察来了。风可儿好脾气的嘿嘿一笑,实事求是的解释道:“我哪会打理什么庶务呀?这些都是狐狸的功劳。”

山脚的灵田,是狐狸领着那一百零八只红毛猴子一镐一镐的开垦出来的;

山腰的灵兽园,是狐狸亲自规划的;

玉华峰的人迁过来后,又是狐狸领着他们在后山加盖了弟子宿舍区……

相反,自青丘峰开山以来,她这个峰主真没办几件实事。

“狐狸?”凤九闻言,转过身来,挑眉问道,“你的那只妖宠?”

风可儿记得狐狸生前很不喜欢“妖宠”这个词。闻言,她敛了笑,不再看他,转眼望着山脚下,正色道:“他不是妖宠。他是我的本命守护兽。”

山脚下,狐狸他们当年一手一抹开垦出来的灵田现在是金浪翻涌,一派丰收的兴旺景象。

她眼底涌现出来的柔情,与“本命守护兽”这五个字,一起生生的刺痛了凤九。

暗中握了握拳,他沉声说道:“当年。我并非故意不辞而别。七夜天君突然下令关闭通往下界的通道,凤君亲自下来接我。”当时,花太一与他纠缠不清,他根本就没有跟凤君单独说话的机会。不然。哪怕只能和凤君单独呆上一息的一时间,他肯定会请求凤君带上风可儿,一道回神界的。

而之前,将风可儿独自留在东海之滨,那是他这十几万年里。做过的最后悔的一件事。回到神界之后,每每想起此事,他便恨不得以头抢地。幸好臭丫头没有什么闪失……当心里莫名的冒出这个念头,那时,他才陡然读懂了自己的心——曾几何时,他以为自己的心已经被伤得千疮百孔,不会再喜欢上任何人。哪知,不知不觉之中,他已然动了情。

他喜欢上了那个“臭丫头”!

怪不得,凤君要他立下誓言。不修成金仙,不许去找那丫头。原来,一向眼光毒辣的凤君早就看破了这一层。

可惜,他不自知,稀里糊涂的应下了。

于是,就让那只卑下的妖狐钻了空子……不,那不是只寻常的妖狐,而是情殇的转世。

一想到这里,凤九便再也没法装淡定了。他转身,呼的一把拉过风可儿。紧张的上下打量着,嘴里急急的问道:“丫头,那厮没伤着你吧?”

这都是哪跟哪呀?风可儿不知道他话里说的是哪一个,提的是哪一桩。哭笑不得的抽开手:“我这不好好的吗?谁伤着我了?”心里暗自好笑:这家伙该不是修炼修得神经发火了吧?

凤九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复又转过身去,装模作样的看着山脚的灵田:“唔,今年的收成不错哈。”

亲,你还要继续绕来绕去吗?累不累?风可儿翻了个白眼,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肉鸟。你今天过来,其实是有话想跟我说,对吧?”

听到久违的绰号,某只的心尖不禁颤了一下下。暗中做了个深呼吸,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丫头,我要去下界历练了。”

“去下界历练?”风可儿甚是不解,“金仙也有历练任务?你还有心魔?”在灵界,她只听说过,度劫期的假仙要下界历练,修功德,以祛心魔来着。

“当然没有。”凤九矢口否认,“早在假仙期,我就消了心魔。我这次来,只是想问下你,可不可以帮我个忙?”

那次参加完东灵洲的道台会,他便落下了心魔。凤君知道后,担心得不得了。运气的是,五百年一开的通道,改成了五百天一开。是以,通道一开,凤君便亲自陪他下界历练去了。没办法,谁让他是有前科的人哩?当年,为了娲妹的事,他中了别人的算计,把自己折腾得涅了槃……呃,好吧,他承认,那次确实是欠了花太一的人情。如果不是花太一出手相救,他极有可能连蛋也做不成,直接挂掉了。

话说回来,为了消灭心魔,他足足在下界历练了五百年。

他以为五百年的时间,足以令他忘记很多事和人。比如说,在青云宗的那段岁月。那是他人生里最落魄的一段时间;比如说,那个老是叫他‘肉鸟’的坏丫头……

可惜,他低估了他的记忆力。做了五百年的功德,心魔不但没消,反而变得越来越强大。

凤君急了,眼见着通道又将打开。凤九若是心魔还未除,势必又将在下界再呆上五百年。

幸运的是,听说了风可儿与情殇的故事后,在昔日的青云宗外门遗址上,凤九枯坐了百来天后,终于想通了:既然忘不掉,那么就勇敢的面对吧。尤其是那丫头笨得要死。看看,这才离开他多久,她就惹上了情殇。

好吧。谁让他欠了那丫头的人情呢?从今往后,他凤九便辛苦点,好好看住这个笨丫头吧。

这样想通了,他的心魔便自动消了。

然后,通道重开。凤九与凤君重返神界。他一反常态,立刻钻进凤族的芥子密室,苦心修炼。

再然后,他的修为象是插上了翅膀一样,飞速上涨……当他破关而出时,竟然是修成了金仙。

凤君欣慰之余,郑重的交给了他一个任务。

“跟你去下界,助你除魔?”风可儿倒吸一口冷气,“魔界不是被封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