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莫锦欢听到碎雪的声音,转过身看向沐卿沉:“沐卿沉,你恨不恨林淙?”

沐卿沉定住脚步,不敢乱来,他和莫锦欢朝夕相处了七年,但他此刻竟然摸不清楚莫锦欢的想法。

而莫锦欢看着他面上的惊疑,她继续道:“你的计划功亏一篑,全因林淙,你怎么会不恨他?所以你才会想让我杀了他是不是?”

沐卿沉面上神色狂乱,而莫锦欢面容平静,璀璨双眸像是此刻灰蒙蒙的天,没有一丝的光亮:“若是对一个人恨到了极限,就算是用最为残忍的法子杀了他,也不见得能够消得了自己的心头之恨。”

林淙脸上已经镇定了下来,而莫锦欢的声音在空旷的山顶传的极为的清楚,他心弦一颤,扶手背后,他冷冷的说道:“莫锦欢,收起你心中疯狂的想法。别忘了皇后还等着你去救。”

莫锦欢看也不看他,眸光和沐卿沉对视:“比如,拿走他最为珍贵的东西,然后在他面前毁掉。沐卿沉,你该清楚,有时候死亡对于一个人来说是一种解脱。若是恨一个人的话,怎么可能会杀了他,让他去解脱呢?你若是对林淙恨到了极致,杀了他,你的心中又会痛快几分?”

莫锦欢的声音带着莫名的引诱,她缓缓靠近沐卿沉,她微笑:“我身上的蚀骨丹已经解了。沐卿沉,你知道我向来最为讨厌的便是欠人人情。我是生是死,从来都不稀罕他人插手。尤其是我厌恶的人。这条命,我要还给林淙。林淙很爱我。咱们两个人要不要赌赌看,我的死会不会让林淙痛不欲生?”

莫锦欢这样的一句话,如同无形的针一样刺进了林淙的眼中,林淙双眸泛红,背后的修长手指在剧烈的颤抖。

可他面上神色不动,他轻笑:“莫锦欢,你别把自己看的太重了。你以为你是什么。一直以来,我想要的,不过只是你的身体。可是我已经得到了。莫锦欢,你和别的女人没有什么不同。你不是想要杀我么?若是你杀得了我的话,沐卿沉自然便会给你皇后的解药。你别忘了,皇后的命还在等着你去救。”

听到这话,轻笑声从莫锦欢的唇边溢出,她的双眸中有着讽刺,扫了林淙一眼,然后放到了沐卿沉的身上:“你看。我说的没错。林淙的心中有我。否则他为什么会宁可给我机会让我去杀他,也不让我死呢。”

如果不是深爱一个人,又怎么会弃自己的性命于不顾?

林淙面容惨白,剧烈颤抖的手指深陷掌心,他整个人就像是一张拉满的弓,他厉声说道:“莫锦欢,回来!若是你真的……”

看着莫锦欢的淡笑,他忽然发现自己口拙了,一句像样的威胁都说不出来。

莫锦欢看向沐卿沉:“林淙有备而来。他做事狠绝,绝对不会放你生路。沐卿沉,你把续命神草给我,我陪你去死好不好?”

沐卿沉不语,一双狭长眼睛深深的看着莫锦欢,莫锦欢恨林淙,所以才会在林淙的面前对他说这种话的吧。

眼角余光看到林淙通红的眸,失去了东越瑞王的倨傲,看起来像是一只落入陷阱,受伤狼狈不堪的兽。

他微微一笑,将怀中的剩余的半颗续命神草拿了出来,交给莫锦欢:“好。”

莫锦欢接过那续命神草,终于看向林淙,她直接将续命神草丢了过去,微笑道:“林淙,若是你的心中有我的话,便将续命神草拿给皇后。这是你欠我的。”

续命神草刚好落尽林淙左手边的轿夫手中,她深深的看了一眼林淙,看着他通红的眼睛,她的眸光似乎出现了一抹恍惚,有着一丝水意的双眸落在身后的悬崖之上,眸中的那抹恍惚瞬间散去,唇边的笑如同最为锋利的剑,深深的刺向了林淙:“林淙,凤临山山势奇险,这儿跟洛水国的名扬山,还有上一次东越边境的悬崖不一样。这儿的悬崖深不见底,东越从来都没有人去过这山底。”

“不……锦欢……”林淙快步想要走向莫锦欢,俊美的脸上神情狂乱。

莫锦欢的动作极快,伸手拔下头上的珠花,珠花上的珍珠分别袭向林淙,还有林淙的四个轿夫,林淙和那四个轿夫瞬间动弹不得,莫锦欢微微笑道:“林淙,我要你活着。在看到如画的东越江山时候,今日这一幕会时时刻刻的扎在你的心中。”

她后退,伸手拉住了沐卿沉,脚步悬空,整个人如同坠落的风筝,在林淙的眼前坠落。

唇边的一丝快意落在了林淙的眸中……

林淙眼前一黑,一股腥甜涌上了喉咙,同时,轿夫已经冲开了穴道,快速解开了林淙身上的穴道。

林淙软软的跪在薄雪之上,唇边蜿蜒而下的血丝落在洁净的白雪上,像是初开的梅花。

他看着那深不见底的悬崖,只差一步,他便跟着莫锦欢跳下去。

心口像是碎了一个大洞,风轻轻吹过,带来冷冽的疼。

她,死了。

他终于彻底失去她了。

她在向他报复,他以为她会杀了他,可她没有。她只是让他这辈子永远再也见不到她,再也得不到她而已。

就算他跟着跳下去,黄泉路上,她也绝对不会和他一起。

林淙轻笑,笑声越来越大,被寒风,和着薄雪吹散在空旷的凤临山顶。

十一月,东越小公主碧瑶役,东越皇室最为有才干的三皇子涉嫌谋反,被永生囚禁在永仁宫中。

瑞王处理了碧瑶公主的后事之后,主动请缨率兵去和西岐作战。

军队驻扎在东越的曲郡之内。

天色混沌,大雪纷纷落下。

林淮尚未进入营帐之中,便听到了从营帐之内传来的剧烈咳嗽声。

他脸上闪过担忧,慌忙进去。

营帐之内虽然燃着火炭,可依旧十分寒冷。

而站在行军图前的男人面上青白,脸颊深陷,在他一旁站立着的正是柳向晚。

柳向晚双眸含泪,低声说道:“王爷,这是我为你熬得药,您还是趁热喝了吧……”

“我没事。”林淙的嗓音暗哑,他的嗓子因为连日的风寒,几乎被毁了。

话音刚落,他开始重重的咳嗽,整个身子似乎都蜷缩在一起。

柳向晚急忙放下药,去拍他的背脊,而林淙却像是极为厌恶她的碰触,躲开了她的手:“滚!”

迎向柳向晚的凤眸爬满了血丝,耳边伴随着剧烈的咳嗽,柳向晚紧紧的咬住下唇。

自从莫锦欢死后,林淙拒绝所有女人的碰触,包括她。

“二哥,为了那个小煞星,你就这样糟蹋自己,值得吗?”林淮大步上前,扶住了林淙滑落的身子。

林淙的咳嗽声渐渐止了下来,他的手紧握成拳抵在木桌上,他原本青白的脸色此刻罩着一层几乎属于死人的青灰之色。

他轻笑,苍白干裂的唇瓣上有着一抹鲜红,林淮心中一跳,失声道:“二哥……”

他的眼睛落在林淙抵在桌上的拳头,那手背上苍白一片,在那指缝里依稀有着血迹,林淙微微笑道:“值不值得,由我说了算。”

他抬起头,望向林淮的血色凤眸有些迷茫,“林淮,她就在我眼前跳了下去。她就这样离开了我。那一天过后,我一次都没有梦见过她。哪怕是她痛恨我的样子,我都没有梦见过。她,是不是还在恨我,所以才会不想回来看我?”

林淙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醒了什么似的。

看着林淮双眸中震惊的样子,林淙又轻笑:“你说,若是她回来看到我这样,她是不是会很高兴?”

林淮咬紧牙关,许久才开始说道:“二哥,你别这样。你忘了她吧。即便是她活着,你和她这辈子也没有机会在一起。忘了吧,这样对你来说才是解脱。”

林淙喃喃说道:“不,我和她本来是有机会在一起的。林淮,我该听你的,当初她嫁到东越的时候,我便该想法子除掉她。”

这样,是不是就没有了以后的心动。

没有了现在这锥心的痛苦。

他的声音很低,低的只有他一个人听得到。

林淮微微低头,“二哥?”

而一直静静站在两人背后的柳向晚的声音带着哽咽:“王爷,那我呢?莫锦欢死了,王爷还活着,我也还活着。王爷,难道你我就回不去以前没有莫锦欢的日子么?”

林淙站直身子,回首看向柳向晚,他突然开口说道:“晚儿。你是大夫,你该知道我已经没有多少时日了。”

他平静的说道,他的身体一向不好。这一点柳向晚一向清楚。

楚楚曾经对他说过,他的时日无多,他和莫锦欢这辈子永远都无法在东越相守。他本来以为她会死在莫锦欢的手中。

当日,他听到楚楚的预言之后,他心中在想着就算是死在了莫锦欢的手中,他也心甘情愿。是不是这样,莫锦欢会偶尔的想起他?想起曾经有那么一个男人利用过她的感情?

可世事难料,他没有想到莫锦欢会那么残忍,在他的面前跳下悬崖。

看着林淙失神的样子,柳向晚哽咽出声,她喃喃说道:“王爷若生,晚儿生。王爷死,晚儿死。”

林淙没有说话,转身看向林淮,冷声吩咐道:“林淮,我死后,晚儿托付给你。别让她死,否则锦欢会不高兴,若是她不高兴的话,那她更不会再见我。”

他这样简单的一句话,让柳向晚和林淮遍体生寒,林淙所说的托付,不过只是因为害怕柳向晚死后,妨碍他去和莫锦欢相见。

林淙,何其残忍。

而就在此时,营帐被打开,李将军走了进来,他脸上的神情极为奇怪,“王爷,西岐二皇子求见。”

西岐和东越战况一触即发,而就在这紧要关头,西岐的二皇子却突然只身来到东越的营地,不得不说他胆子极大。

营长之内,炭火燃烧,将寒意驱逐在营帐之外。

进入到营帐之内的龙承泽深深的看向坐在主座上的林淙,“表哥,你后悔了是不是?”

他这突如其来的话,让林淮莫名所以,林淙的咳嗽缓解,他低低的说了一句:“林淮,出去。”

“可龙承泽他……”若是他出去的话,这营帐之内只有龙承泽和二哥,龙承泽功夫极高,而二哥身体极弱,若是龙承泽想要对二哥有什么不利的话……

龙承泽轻哼,“别忘了,你口中的二哥也是我的表哥。我对他的关心不在你之下。”

“出去。”林淙眉眼不抬,直接吩咐道。

他脸上的青白之色越发重了几分,让林淮心底隐隐生寒,冷冷的对龙承泽说道:“若是你对二哥不利的话,我一定会将你碎尸万段。”

说罢,走出营帐。

在林淮走后,龙承泽遂即站起,快步走向林淙,手指搭在他的腕上,指下的腕骨极为消瘦,几乎是一层薄薄的皮包裹着骨头,他的眉峰皱起,“你若是在这样糟蹋自己的身子,你这个月便都撑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