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我再次把头伸出车外,身后还是滚滚的尘埃。红尘滚滚,锁着古老的村庄。

其实,说是村庄不过就是错落的几座半土坯半青砖的矮屋。背靠青山面临清水,正是人们口中的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好地方,可这里的人们却没有享受到这般神仙日子。不说别人的故事如何苦辣,就是发生在大山身上的故事已经把这一切都说明了。

记得很小很小的时候,在烈日下,或在风雨里与父母一块在山脊上的薄田地里,就不停地问那陈旧得发霉的问题:“山外是什么?”

母亲总会长叹一声地回答:“儿子,你看,山外还是山!”其实,母亲也不知道山外是什么,她只是在这贫瘠的山梁上遥望到山外是山,所以她总告诉我山外是山。可父亲不是这样回答,他总说山外是大海,大海好大,比门前的清水河还要大;他说山外是高楼,高楼好高,比背靠的大山还要高;他说山外是……因为有父亲美丽的回答,所以我有空就不停地问这个问题“山外是什么?”

也许,是这个问题刺激着父母,也许是几代人不断的质问唤醒了梦,我没有像身边那些小伙伴一样离开学校,而是一直往上读书,小学毕业教室空了一大半,初中毕业时同学们开始结婚,我却走进了三十里外的高中,高中还未毕业,村里唯一和我一起奋斗的伙伴也进了洞房,做起了祖辈们的奴隶。我坚持着,我的父母坚持着,承受着各种辱骂,终于我走进了大学,走出了大山。母亲要我去看外面的世界,父亲要我去读山外的故事。这个时候,所有的诅咒都成为了献媚的言辞。离开土地,走出大山,成了后来者的希望和榜样,彻底粉碎了那些指望着“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早栽秧早得谷,早生儿子早享福”的神话,彻底粉碎了只能俯首认命

的宿命。

土地,因为我的祖辈与它有割不断理还乱的恩怨情仇,所以我从落地那一瞬间就注定了与它的不解之缘。成长的每一步都被烙上黄土的烙印。因此,一个平凡的孩子在离开它的时候,并没有那么顺利,而是承载了太多的泪水和心酸。终于离开这茫茫大山的时候,家被我给掏空了,被我的大学梦给摧毁了。父母为了儿子的梦,舍弃了农民的**,抛开了秋后的希望,断送了女儿的学习,陪进了父母的棺材本……

离开大山,才发现山外其实很美丽,既是是母亲口中的山外还是山,也有父亲口中的山水,更有他们不知道的梦幻城市。只是远在深山的家却依靠着父亲的血而存在。为了延续这个家,为了延续儿子的学业,为了秋后的希望,父亲悄悄挽起了衣袖,任凭那殷红的东西一点一滴地流向别人的钱囊,依靠这点滴的收获维持家的存在,维持着儿子的学业。

家保全了,儿子的学业延续了,秋后的希望有了,父亲也在干涸的血泊中倒下了。原来流干的不仅仅是血液,还有狠心的血头给补充的病毒。大山心中铁骨铮铮汉子是不会被几滴鲜血给打倒的,不会,绝对不会!我相信这一点,所以我的父亲也相信这一点,以至于他不甘心母亲的冷落,不愿意接受年轻医生的嘲笑,重重地把拳头落在了他们的身上。母亲和妹妹是无法反抗,无需反抗的,因为我们总是一家人。可被放倒的医生,一个大小伙子还没有来得及反抗就被放倒了,被一个他辱骂的病人给放倒了,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因为他也是男人,一个来自大城市的男人,他没有坚硬的拳头可是他有狡猾的面孔。所以,在大山的大学里,一夜间被病毒给侵袭和包裹,以至于大山被扫地出门;以至于大山被推上魔鬼的门口;以至于把大山的父亲抛进

门口的清水河;以至于断送自己的白衣天使生涯。

大山是幸运的,或许应该感谢那位医生,如果没有他精心策划,那么大山便一步跨入地狱的深渊,永远得不到救赎。因为有了这个报复的欲望,大山和大山的家人得到了病毒的剥离,得到了解脱。还让大山走进了另外一所大学,或许这所学校不如重前、或许大山牺牲了太多,但毕竟他和他的妹妹一起走进了学校,一起被命运的诅咒给解放。

沿着“S”型的山路,汽车在不停地攀爬,提着脑袋的司机与爬坡的汽车一样辛苦,到达山顶便停了下来。上山容易,下山难。司机或许还要提着心脏下山。挺下来抽支烟,喝口水,缓解一下疲劳再上路。司机没有得到旅客的允许就擅自主张这样做了,但没有人敢叫嚣人权和平等,一则或许他们还不太明白,再则他们谁也不愿意把自己的身体从这虬枝的山崖中抛下。司机们习惯在这里歇息,所以这上面也搭起了几个敞棚的休息地儿,老板靠迎来送往赚几个钱养家糊口。在司机的影响下,乘客们到这里也喜欢下来喝口茶,歇歇脚,看看朝夕相处的大山和溪水。站在悬崖边,山顶与儿时不停问“山外是什么?”的山脊一样高,居高一望,去年的风景还真是独好。一条银白色的小河从山谷中缓缓而下,串联起一个个山坳,绿色包裹的山坳和山脊,被辛勤的农民开辟出一个个创口贴大小的土地,山脚下被踩踏得成熟的小地儿,该是错落土坯房的地方吧!可今日,响午还在,怎么没见袅袅炊烟呢?难道这也是神话吗?

站了许久,突然低头,不觉一阵眩晕。再看那远处的山坳和山脊,空****的,没有了一年前离开家的炊烟,没有了一年前村口那千万个叮咛,甚至没有了一点气息,难道是山空了吗?或许是我的心空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