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弹萦绕着身体飞翔。这是一种怪异的感觉,更是一种刺激的感觉。对于战士,当最后一颗子弹射穿胸口的时候,那是一种无与伦比的幸运。倒下,为了更多人站起来!死亡,为了更多人活着!英雄,写进史书比存留世间更有价值!

这不是一场伟大的战争,更像一场私人的恩怨。这确实是一场战争,战火在不断蚕食着平静,牵涉着无数人的生死存亡。可以看不见,但它确实存在,不可预期,又被人精心设计。子弹,不能终结战斗,死亡也带不走硝烟,所以我不想子弹在此刻钻进我的身体,那将是一件悲哀的事情。可是,我又那么渴望着子弹的到来……

“蹲下!”独狼·金一把将我按蹲下,举起手中枪一阵密集的还击。我就那么蹲着,欣赏着独狼·金表演式的还击。拔枪、射击、换弹夹、躲闪、找狙击位……不得不承认,独狼·金的个人能力极其的强,如果我们不是敌人,而是战友、兄弟,那么他必然是我最好的学习榜样。

看着独狼·金教科书般的举止,我似乎找到了他成功的秘诀。可惜,独狼·金不是我的战友,而是我的敌人,所以我不得不帮助我的战友完成这次任务。在青鸟等人的强势火力下,独狼·金很快便处于下风了。我们且退且战,往前行进了一段距离,被逼到一个小山崖前,退路被阻断了,眼看着青鸟等人围上来。

“独狼·金,放了人质,举手投降,我们留你一条生路。”扩音器里的喊话传递着许多重要信息,独狼·金退无可退了,我们的狙击手准备就位……独狼·金同样明白这些讯息,选择一块石头背靠着,将我推挡在身前,用枪口顶着我的脑袋。不韪是枪神,独狼·金把所有位置算得准确,我都在想,他是不是也反复练习过如何挟持人质。我们的狙击手真正寻找机会和等候命令,枪管的末端,是聚精会神的守候,所以独狼·金把他的要害部位都藏在我的身体后面,心脏、头部都基本与我重合,这意味着,如果有人要狙杀他,即便想射穿我的身体狙杀他,也只能通过我的心脏,否则根本狙杀不了他。

我移动一点,他就移动一点,还警告我不要再移动,否则他就要开枪了。明知道他此刻不会开枪,但是我不能把压力转嫁给远处的战友,于是我静静的等候着,等候着青鸟与独狼·金的斗智斗勇。

“独狼,你在不缴械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伴随着青鸟的喊话,我们的脚边不断飞驰着子弹,斜着眼睑,看着几发子弹在脚边驻足,听着子弹的轨迹,看着地上的弹坑,勾勒着枪管背后的心态与用意。地上五发子弹,三个弹坑,其中两个弹坑里有两发子弹,离我最近的一个弹坑里只有一发子弹。在我收回目光的刹那,我清晰的看到第六发子弹钻进了离我最近的弹坑。这是我们当年集训和演戏中自创的射击方式和弹道规划,熟悉这种规则,懂得用弹痕传递信息的人就只有我们所谓的“铁三角”,这是我们当年以一个甲子小组干掉一个坦克连时设计的,这么多年过去了,能有人传承这个方法,多少有些让人欣慰。

当然,此时此刻,我最期望的是“铁三角”。似乎,这不是直觉,更像是一中暗示,那只能是鬼魂附体,相比之下,我更相信这是岳枫传递给他们的信息。

非常清楚,我们的狙击手已经安排到位了,随时可以执行狙杀任务了。

“独狼·金,放手吧,你今天走不了,这里就是你的坟墓!”

“闭嘴,要死也要拉上你垫背!”

“呵呵!呵呵……”我笑着闭上眼睛,努力将自己的心平静下来,渐渐的我的意识世界里安静了,越来越安静,越来越安静,安静到只有心跳,我的心跳,他的心跳。渐渐的,我的呼吸开始也消失了,只有心跳,我的心跳和独狼·金的心跳,那么一致,同频同率,慢慢的我看见了他的心脏,看到我们彼此心脏的位置和角度。

难道独狼·金的心脏有异样,意识里冒出这个拐点的时候,耳畔响起赵哥临死前的一句话:“别费心思了,这里是心脏,你以为我会和独狼·金一样嘛,爹妈没生好……好身体,快去吧。”

我们交战那么多次,怎么就没有一次狙杀得了他呢?难道,赵哥想说的是,独狼·金的心脏有移位?身体与常人不一样?

摒弃杂念,摒弃杂念,我努力的将意识里的杂念摒除,仅仅让心跳存留在意识当中。顺着心跳的脉络,寻找着心跳的位置。

果不其然,独狼·金就是千万分之一的人——心脏移位,并且长到了右边。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三番五次狙杀他都不成功,原来他的心脏位置与常人不一样。

为了迷惑独狼·金,我刻意轻微的移动身体,并努力保持这头部和腿部位置的不变,一公分、两公分,我和独狼·金的心脏间已经有足足两公分的角度差,这足以一颗子弹从这个角度穿过去。可我赌博的不能仅仅是这两公分,我还需要一点距离,否则这场赌博的胜算太小了,尽可能的拉大差距,才会将局部得够真。

“你干什么,笑什么……!”独狼·金有些恼了,趁此我再次激怒他:“你等着死吧,就在这一刻!”

“是嘛?子弹从你的心脏里穿越过来,射穿我的心脏,你不觉得这成本很高嘛?”

我没搭理他,嘴上和独狼·金说着,继续保持着我设计的身

体的角度,迷惑着独狼·金,也迷惑着我的战友。我轻轻的用手指击打着空气,用摩斯密码传递着消息。不知道会不会有人会注意到我手上的动作,当然如果岳枫在,或者小牧在,他们一定是会关注的。而且我们有约定,有一套处理危机的特殊沟通方式。

我一直没有给狙击手信号,只一个劲的重复着传递一个信息:朝我的右肩开枪。消息是传递出去了,我努力给自己心脏一点空间,并把狙击信号释放出去,机会就在这一刻,我等着子弹透过我的身体。

来吧!我心里呼唤着,似乎听到了扣动扳机的声音,听到子弹撕裂空气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子弹产生的冲击波透过我的衣服,试图穿过我的肌肉,它是穿不过去的,但是弹头是可以穿过去的,它轻易的从我的身体穿过去,带着我所有的愤怒和仇恨,带着心脏最新鲜的血液,直刺独狼·金的心脏。

子弹,穿透身体的刹那,我做好最后的准备,一定要给自己留一口气,并凭借这口气干掉独狼·金。如子弹没有穿透他的心脏,他一推一跃,纵身而下,身后的小山崖就是另外一条生路。

好事成双,子弹在我眼前一分为二,同时从我的左右胸口钻过去,透过身后的身体与岩石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带着一份兴奋,我径直往地上滑落,而子弹就从耳畔飞驰着转进身后的身体里,血腥的味道弥漫着空气,直到我最后一点意识消失。这是一个奇怪的感觉,这种默契似乎在很久以前有过,那是我们铁三角还在的时候,可今天又是谁在配合我,岳枫,小牧,是的,这技术和水平,只有他可以做到。

小牧回来了!小牧,我为你报仇了!静寂的世界,真空般的出现在我的面前。带着欣慰,我把自己的世界彻底的消失了。

在这段消失的世界里,我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当我恢复意识的时候,我睁开眼睛朦胧中看到了小牧的身影,然后是小妹兴奋的尖叫“哥,你醒了,太好了!我去叫医生。”

闭上眼睛养养神,让意识再恢复一下:“大山,你还没睡够啊?”

这是萧天牧的声音,就像当年我们认识的时候一样的声音。我是活着还是死了,如果是死了,那这一切倒是顺利成章。可是,这是地狱还是天堂,要是地狱,这地狱的环境也太好了,要是天堂,我也能上天堂,那是上苍原谅我的杀戮了。只是,小妹始终是没有逃脱厄运,昏睡中被独狼·金的人给狙杀了。这里,应该还有其它的人,其它我爱和爱我的人,他们也应该在这里等着我,我何时才能见得到他们呢。可惜小妹年纪轻轻,终究还是没有逃脱敌人的毒手。

“哥,医生来了!”

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忙碌着检查了一番,然后拔掉我的氧气罩,换成了氧气管,说:“醒了就好了,醒了就没事了!他身体底子好,慢慢调养就没事了!”

去掉氧气面罩,世界变得清晰起来。小妹高兴得合不拢嘴,最后抹着眼泪:“哥,你太冒失,拿生命开玩笑,要是这样,我情愿你别救我。吓死我了,我以为你再也醒不来了,我好恨,好恨我自己,好后悔,不知道怎么跟父母交待……”

“傻丫头,你哭啥呀,这会不是好好的嘛……怎么可能,我怎么能不救你呢?你是我妹妹呀,唯一的妹妹……”我伸手抹了抹小妹的眼睑:“真的有泪水,这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狱,是人间啊?”

“哥,你傻啊,头上的伤没事吧,怎么——”

“那,那,他……”我指着小牧,小妹破涕为笑:“你说这尊活菩萨啊,在你昏迷的十天里,他就在这里坐了十天,饿了吃压缩饼干,渴了有开水喝水,没水就喝自来水,反正他是一天一刻也没有离开过这个屋子,远远把我这个亲妹妹给比下去了,我甚至在想,如果筱晓姐在,她会不会这样默默的坚守着你。”

“小牧!”小妹挪开身子,我清清楚楚的看囫囵了这个人,他真的是小牧,虽然比以前憔悴、消瘦、苍老了,但是他真的是小牧。“你,怎么回事,死而复生?还是……”

“你就扯吧,还以为写小说是不,编故事啊,继续编下去,我等着听呢。”

“滚蛋,要不是我这动弹困难,我恨不得狠狠的揍你一顿,这从哪里冒出来的,怎么也不招呼一声。”

“我到哪里去招呼你呀,再说我也告诉你了,战前就和你交流过了啊,我用我们既定的交流方式告诉你我在观察着你,然后你用摩斯码告诉我狙击位置,然后再用手势提醒我要用三三归一的射击手法。”

“什么叫三三归一啊?”小妹侧眼看着小牧。小牧看了看小妹,笑了笑说:“问你哥吧,这主意是他出的,不过是我将其变成现实的。”

“行了吧,这事以后再说。小妹,去给弄点吃的吧,腹中空空,难受。”

“知道饿了,十天不进一粒米,这会儿像吃东西了,看来是真的没问题了。”小妹说着起身:“我先去问问医生你能吃点什么,正好也给这尊佛准备点吃的。你们聊吧,守候这么久,定是有重要的事情说。”小妹转身朝门外去,开门的时候,正好撞上轮椅上的岳枫,然后转身说:“忘了,这门口还有一尊佛,衣不解带,枕戈待旦的守候了十天。”

岳枫轻轻推开半掩着的

门看了一眼,又将们关上。

“岳枫,不想进来聊聊嘛?”岳枫推门进来。

“谢谢二位兄弟。不过,我还是没有转过神来,你真的是小牧么?”

“不然呢,你以为是谁啊,除了我和岳枫两个傻子,还有谁愿意守候你十天。”

“真的,不是鬼影,不是在黄泉路上,或者不是克隆的么?你确定?!”

“确定,确定,确定,禽兽已经验过真身了,这的是小牧,萧天牧,而且我敢保证,他不是克隆的,现在克隆器官都还不被所有国家承认,何况克隆人,你想多了吧。”

“太好了,你能活着回来,岳枫的腿已经再生,我们又杀了独狼,对了,独狼死了嘛?”

“死了,子弹洞穿心脏的时候就死了。我们在他是尸体上,看到左胸口有四五个子弹留下的痕迹,也就是说,之前被射杀过四五次都没有成功。”

“小牧你终于报仇了,手刃仇人,大块人心。”我狠狠的握了握拳头,一收腹希望坐起来,不仅没有坐起来,反而是把伤口给弄疼了,钻心的痛往脑子里渗透,不由得我深深的皱了皱眉头。

“你激动啥呀,要不是你给我信号,我哪里知道要射杀他左边的胸口啊。”岳枫一把按着我:“你躺着就好,咱们平静点,免得等会青鸟又该训我们了。”

“不过,小牧你不在的时候,我和大山可是难受着,这几乎成为压垮我们,特别是大山精神的最后一根稻草,我们在崩溃的边沿行走着,仿佛在钢丝上行走一样。大山做了那么多事,可最放不下的,还是你,他一直以为是他的错,是他的不够细心才导致这次失败的。为此他离开了金雕,招募了一名长得像你的新队员,在海外为你MMA格斗兄弟班猜收尸,又只身冒险去替你报仇!”

“知道,我都记在心里,好兄弟,你们的恩,我是怎么也还不了的。只是大山,你自己已经受伤那么严重,干嘛还去和独狼·金这样的高手斗,要不是你妹妹出手帮忙,你早就……!”

“没事,我命大。再说,父仇子报,你的杀父仇人,我们兄弟怎能置身事外。你和岳枫都不在,我知道他是高手,所以只能我自己去,即便是以卵击石,也要搏一搏,不能就这样眼巴巴的看着仇人转身离开,否则真没法见你了!”

小牧抬起头看着窗外,我知道这是他在抑制自己的泪水。

“我没有那么伟大,换做是你,换做是岳枫,你们也会一样选择的。就像你们,为保护我不在昏迷中被人动手脚而在病房内外守候十天一样。”我看着疲惫的小牧,知道他守在这里不仅仅是要等着我醒来,更是让这里所有的医生护士都惧怕,这里坐着一个杀人如探囊取物的特种兵,谁也不能对这个病人掉以轻心。同样疲惫的岳枫,不修边幅的靠在轮椅上,他的腿虽然愈合,可是这是一条没有经过锻炼和历练的腿,比不得身上其它部位和器官,都是历经百战的,所以在这样强势的战斗中,这条腿是超负荷承受压力,从海外回来已经不堪重负了,又陪着我去了港口救人,再为我守门十天,真是难为他了。

看着两位兄弟,我觉得心里暖暖的,鼻子发酸。真是难得,我失去那么多,却得到了这些战友兄弟。

“对不起,大山。我在山里待太久了,对枪都生疏了,以至于差点要你的命。”

“对了,你到给我说说你是怎么回事?去了哪里,又怎么回来的?”

“当时,我掉下悬崖后,被一家转场牧民给救了。他们原本不带我走,只给一些食物和水,可是我知道自己伤得不轻,而上面的战斗状况更是不清楚,我只想活下去,就恳求他们收留我,带我走。好在语言上交流没问题,这家牧民答应了我,于是我跟着他们连夜转场跑了很远。牧民给我做了简单的手术,可是我的脑部受到创伤和震**,造成选择性失忆,牧民又把我的设施设备全部给换了,直到半年前,我们又一次转场时,无意间触碰到藏在皮带扣子里定位器,这才引起队长们的注意,把我给接回来。经过治疗,我的记忆渐渐恢复,又接受了秦队长的小灶特训,今天才有机会与你合作。”

听着小牧的解释,我倒也没什么气,原本我早就感觉到他的存在,否则不可能理解我的意思,会那么准确的射击。

“别扯了,回头慢慢说你的事。这不活着嘛,说明你的枪法还是最好的。你知道,我只相信你的枪法,才会玩这个赌博游戏的。”

“嗯,还是咱们配合最默契。”

“你看你们都成平面人了,赶紧去休息休息吧,我这里没什么事了。”

“也好!”小牧起身,却突然一个跟头栽倒在地上。

“脚麻了!”我都没有问,小牧自己解释,岳枫推着轮椅过去,一把把小牧拉起来,调侃:“我看你是在天山里把骨头都养软了吧,这才几天,就虚成这样了,还像个特种兵嘛?”

“谁骨头软了啊,我是哪种吃软饭的人嘛?”小牧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我们三个终于又在一起了,这一直是我的心结,成为我心底里最深处、最脆弱的秘密。

“我们又在一起了!”这句话几乎同时从我们嘴里说出来。我想,这就是默契,一种无需做任何肢体语言,就可以想到一块儿的默契。

我们都笑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