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开动了,我一直没有看到筱晓,可是我在站台上看到了另外一个人,学校后门理发店的首席技师木子。她穿着白色的长裙,风掠起她飘逸的长发,像一位天使,更像一个广告的镜头。

突然,我感到一丝欣慰,突然这丝欣慰又变成一杯苦酒,很苦,像黄连水一样的苦,不论你怎么漱口,不论你吃多少糖,哪种从舌尖弥漫开的苦味,从咽喉一直苦到胃里,只有喝过黄连水的人才知道是什么味道,才知道什么叫黄连。

对于站台上的木子,我清晰记得最后一次在她理发店的故事:

木子一边削着手中的头发,一边不时地向门口张望。这是我约定俗成的理发日子,不知何时我们彼此都达成了默契,不见倒有几分挂念。

我算得上是木子最忠实的顾客,已搞不清是从这家分店开业的第几周,我便来光顾木子的生意。木子不止一次的跟我回忆起当初我来这家理发店的情景:蓬乱的头发隐着几分疲惫与腼腆的脸;沉着而坚毅的目光给人平添了对他的几分关注。

我权当这是木子的一点评价,但这个影响我自己也是记得的。那天,我看着一排的发型师,一眼便选中了木子,不是因为木子漂亮,而是因为她的眼神,一种很单纯的,带着几分忧郁的眼神,一种我很熟悉的眼神。

在频繁的交往中,我和木子熟络起来,我告诉他我的故事,给她讲我在山里狩猎的故事,给她讲我妹妹的故事,给她讲学校发生的各种事。木子也给我讲她的故事,她也有一个可怜的身世,生活的百般调侃,让她吃了很多苦头。

木子初中毕业就外出打工,辛辛苦苦挣来的钱供弟弟读书,可是弟弟偏不争气,拿着姐姐的血汗钱去混黑社会,最终是因为偷盗被警察给抓了,判了五年。送弟弟进监狱的那天,父母没有哭,只有木子哭得像个泪人,她不是为

弟弟的入狱难受,而是为自己的不值得,为命运的不公平。

从那以后,木子离开家,消失了整整两年。这段时间她一边挣钱,一边学习,后来还去美容美发学校进修了半年。毕业后,她加盟了一家大型的连锁店,因为她没有什么背景和经验,又从洗头开始做起,半年后她终于可以升级为理发师了。可是,店里给她升级提出了一个变态的条件:木子想升级做理发师,必须陪理发店大老板睡一晚。

木子一直不知道在她的背后,有一双色眯眯的眼睛盯着她,那店长早就打定了主意,要她侍寝后才提拔她。可是木子并没有同意,因为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一旦这种行为开始,她将和那些以色相生存的所谓理发师一样,靠出卖肉体获得生存。

木子拒绝了,辞职了。她没想到,离开这家发廊,她再也找不到理发师的工作。几乎所有理发店都开除同样的条件,到店里接客可以,理发师没门。

她不知道这是得罪大老板的原因,她也不知道这个大老板是这座城市美容美发协会的会长,不说他在协会的影响力,城里六层美容美发店都有他的股份,自然是容不下木子的。

没办法,逗留了一段时间后,木子回到了内陆,在一家大学旁边找了这份工作,在她的意识里,学校旁边的地方干净,虽然挣钱不多,可心里踏实。

那天我去的时候,店内的客人已经很少了,其它的理发师都去吃饭了,只有木子在木讷地玩弄着手中的木梳。按店里的规矩,吃饭是分批次的,这样既不耽误吃饭又不影响工作,一举两得。

下午三点,我不知道木子吃过饭没有,只是我的到来让他如释负重。

“你看上去很累,最近遇到什么麻烦了?”

“没,今天给剪短发,近乎光头的那种短!”

从镜子里,我看到木子的

手僵持在空中,她没问为什么,换了件工具,把自己苦心培养的头发一束一束地抛在地上。她的脸是沉寂的,带着许许多多的疑问。

木子一刻不停地挥动着手中的刀剪。很快我便成了另一个模样。每次木子都会亲自给我洗头,这是我特有的待遇,这次也不例外。在木子给次洗头时,我不想太尴尬,也是很真心的说:“谢谢,你很棒!”

如果在以前,木子会会心的一笑。但这次木子没有,只轻轻的说:“我们店需要更大的宣传,我打算用你的头发拍一个平面广告,可是……?”

我一把抓住木子的手,木子倏地抽回手。

我知道这个举动有些失态,只喃喃地说:“陌生的感觉真好!”

没看到木子的脸,只是她又开始给洗头按摩。

“我明天就要离开这里,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干,干什么?”木子把这句话挤出牙缝。

“服兵役!”木子手再次停顿了,只是一颗滚烫的水滴敲打在我的脸上,我知道这不是水,是泪。我没有伸手去擦,而是任凭它渗透到肌理深处。

“为了陌生?”

“不,为了低调,为了美丽!”

木子开始用毛巾给拭干头上的水。我就那么静静地躺着、躺着,有一千个一万个情愿地躺着。

习惯性的坐在椅子上,习惯地吹头,直吹得头皮发麻,我才示意她停下。

掏出钱包,我把未签名的会员卡和钱接过去,转身就离开了。这卡对于我已经没有太大意义,从今往后,且不说我们是否会还在茫茫人海中相见,即便有相见,我也不用这样来打理头发,从此我头上的头发就会这样一直短着。

转身大步离开了,转角时扭头看了看木子,她在门口站着,默默的站着,手里拿着那张没有签名的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