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将军，老道送你一程。”白须老道低喝一声，在有人进入碧玉宫之前将纳兰清远收进袖中，隐身离去。

此时，宫中最明亮的宫阙内，慕容洛尘倏地翻身坐起，瞪着外面摇晃的烛火，心首次跳得失了规律。

他看了看身边已睡熟的娇艳女子，撩过数层帐曼出了申纳兰殿。

“皇上……”一个跑来的太监跪在雪地里，低声道：“碧玉宫走水，奴才到的时候，整个碧玉宫已经烧成灰烬了……”

她的尸体……

慕容洛尘按住胸口，大口的喘息着，眼前闪过那张少有表情的脸孔，手在袍袖里握成拳。

“皇上……”跪得双腿发麻的太监见慕容洛尘久久不语，鼓起勇气看了慕容洛尘一眼。

慕容洛尘是逆着光的，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今天的皇帝还是有点不一样，但他只敢这么偷看一眼。

“下去吧！——”慕容洛尘顿时觉得倦意横生起来，揉了揉眉间，无力地靠进上好的檀木椅内。

太监应声起身，躬着腰快步且无声地离开。

慕容洛尘端坐在位置上，动作僵硬地看向碧玉宫的方向。隔着黑暗和重重宫墙他什么都看不到，连满天的呛鼻浓烟也无法闻到。

那张略显粗糙的脸微微浮现在眼前，黑白分明的眼望着漫天黄沙，带点惆怅地问道：“王爷，鸟尽良弓藏，将军岁月埋。纳兰清远这个欺世的女将军，王爷登基后会如何处置呢？”

那时，整个军队正在修整，翌日便攻进京师。那个她早就知道他的天下容不下她了吧？为什么要陪他打下这场必胜的仗？

八年的时间，早已让这个年轻的君王忘了当时的回答。

慕容洛尘心下一遍苦涩，喉咙竟然有些发酸。

纳兰清远、纳兰清远……如果有生之年还能见你，你来向我讨债可好？到时候，我丢了天下，任你驱使可好？

偌大的宫殿寂静无声，该回答他的人已经永远消逝了。

又湿又腥的小道上，是看不见底的黑暗，纳兰清远缓步走着，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真实。四周入骨的阴冷，倒像是走在黄

泉路上。

黑暗中，慢慢浮现许久之前战场的景致。

宽阔的黑地上，寸草不生，视野范围内，只有一棵树，树干上布满刀痕、血渍，枝丫早被砍了，只剩光秃秃的树干。

在她的映像里，这棵树的枝丫、树叶，只在她八岁那年，初来边塞守城的时候，。那时，她就被这黑土地上唯一的一抹绿色给惊住了，绿得那么难得，那么迷人。其实树上并不绿，这样的绿在江南应算是萧条，但于这漫天的萧肃却是极为难得的。那样的景致只停留了一天，第二天傍晚便来了战争。

那些在她记忆力已经死去的战士如生前那般灵动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将军，江南李村，我家未过门的媳妇还等我呢。将军它日云游路过，请帮我捎个话，说我来生再娶她。”军阵中被砍成肉酱的瘸腿李说道。

“将军，你说这仗还打多久。我回去了我儿子、母亲都认不出我了……”千杯不醉的老张头吼着，他吼一声连地都震上一震，这个人便是当年在马车里第一个发现她的人。

“将军，攻下荣城，我就回乡了。功劳簿上一定记上一名，让我那刻薄的叔父对我好点。”文弱的书生模样的青年。

“……将军，您后悔吗？”一个怯怯的声音低问，是一个眼睛灵活的少年，穿着极不合身的军袍，帽子还是歪斜的，他像是并不是等纳兰清远的答案，自顾自说下去，“为这样铁血无情的皇帝打天下、为这样的家国守天下，您后悔了吗？我们后悔了，我们只要亲人，只要在战争中有了功勋，就能多得十两银子回家盖房添瓦，可我们挣了功勋，无人为我们争取。我们的家人甚至不知道我们已经死了，每天等待着我们归家。战争结束了八年，他们等了八年……将军回去吧，有朝一日把我功勋簿上的名换成兄长的姓名。”

其他的战士也表情麻木，声音渐渐冰冷地说道：“回去吧，将军。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把我们没有活下来的日子活下去。”

“只要纳兰清远在一日，绝不负各位所托。它日一定再与各位兄弟把酒言欢。”纳兰清远看着众人表情越来越木然的脸，抱拳朗声道，爽朗清澈

的嗓音流尚在阴冷的黄泉路上，仿似能带来一抹阳光。

纳兰清远醒过来时，鸡鸣四起，惊扰了寂静的夜里。

脑海里闪过白须道人用意念传的话，“见皇家人务必避之三舍，否则对魂魄有伤。”

皇家人？她避之不及，怎会主动找寻？

纳兰清远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间陌生又精致的房间，锦被华服，珠帘曼玉，几盆冬梅在房内幽香四溢，床脚还睡着一个粗布衣的丫头。

纳兰清远闷咳了一声，喉口干哑得直疼。

床边的粗布丫头立刻被惊醒，抬头看向纳兰清远。她的双颊高高的肿起，两眼还蓄满泪，哽咽道：“小姐，小姐，您终于醒了？”

纳兰清远不说话，皱眉直看着她，暗想白须道人是把她附在谁的身体上了，是圆她一个锦衣玉食的梦吗？

那丫头见她不语，连忙跪在床边，磕头道：“小姐，是小翠不小心才害得您落水。看在小翠从小服侍您的份上，请小姐开恩饶了小翠这一次吧。小翠不想被夫人赶出纳兰府。”

此时，一个听似柔和，实则带怒的女音从外间传来，“一个粗使丫头竟然如此精于算计，死不足惜。”

小翠身体一僵，跪着转身地外间磕头，恳求道：“夫人饶命，求夫人开恩啊。小翠甘愿作牛作马也不愿离开纳兰府啊！”

“来人，将这个丫头拉出来，别吵了小姐养病。”梅氏说道，摇着扇子扭身进屋，见纳兰清远一双沁墨的眼她，微愣了一下，眼里闪过几抹算计后，转成柔软亲昵，“静儿，你可吓坏母亲了。你要是……呸，不说这晦气话。”

纳兰清远暗自吃惊着，静儿？

难道纳兰府的三小姐纳兰宇静？纳兰府的点滴她都知晓，只是在生前她一直没进过纳兰府，也不知名噪京师的纳兰三千金生得何等模样，只听得美人如玉，生得一身淡香，春日惹得蝴蝶绕身停留，久久不愿离去。

梅氏则是纳兰府的大夫人，京师梅家千金，琴棋书画皆通，膝下无子，二夫人、其他姨娘的子嗣拥在自己膝下，她最看重的是纳兰家四妹纳兰霞霞。现下在她房里做什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