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艰难而断续地开口,“放……开……”

可容恒根本听不见,癫狂地掐着她的颈脖,“呵,原来她还活着。她是她的女儿,我奉劝你一句,最好别轻举妄动!”

容萱呼吸急促,眼眶发白,身子发虚,周身无力,脑子空白。

就在此时,忽闻外头响起一个尖锐的声音,“皇后娘娘驾到——”

容恒这才如梦初醒,猛然松开容萱,见她软得瘫倒在地,咳得眼泪狂飙,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面色发白,连连后退。

皇后携着一阵风进来,居高临下地扫视一番狼藉的地面,又见容萱满目苍凉,浑然失去了往日光彩,想着她方才听到的消息,不由心生忧痛。

她方才也隐约听见太子的怒吼,凤眸怒瞪着他,喝道,“恒儿,你糊涂,萱儿是你妹妹,你怎么下得了手?早知你如此不争气,本宫当初就不该将你从梅嫔那儿领过来!”

容恒被她一吓,登时腿心发软,跪倒在地,惊慌失措道,“母后,儿臣知错,只是悠云方才说要杀了贺桩,儿臣一时魔障,还请母后见谅。”

皇后被他气得浑身发颤,发髻上的金色步摇不断摇曳着,她身处深宫多年犹稳居六宫之首,自有她的耳目,容恒那点小心思何曾瞒得过她?

她只恨,恨这一钻进温柔乡就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东西,“那个孩子本就该死,你瞧瞧自打她回京一来,萱儿受了多少委屈?当年你既决定下狠手谋害庄府,这会儿你怎么就不开窍?”

提及当年之事,容恒多少年悔得肠子都青了,“儿臣本以为只要逼得她退无可退,她会矮下身段来求儿臣的,可她宁死也要与太傅同进退,她明明那般聪慧,怎会不明白儿臣的心意?”

他甚至可以为了她,抛弃东宫之位,舍下妻妾,可她仍不为所动!

容恒面容悲戚,一把抱住皇后,歇斯底里地怒吼,“母后,儿臣心里苦啊!”

皇后眼蓄泪珠,但面容仍旧冷凝,“胡闹,她是你师娘,你这是*!恒儿,你怎就不明白?我看,她一去,大家反倒都省心了,你何苦还对她念念不忘?”

容萱跪坐在地,听着她的母后与兄长毫无忌讳地谈及尘封已久的辛秘,惊骇不已。

她只知当年萧王兄与景睿率禁军,亲手屠杀庄府满门,她竟不知,幕后黑手竟是太子!

这些年太子屡屡处在萧王下风,甚至连父皇也对他的昏庸颇为不满,若非顾忌着太子的位份以与皇后为首的一方势力,只怕早废嫡了!

可她根本没想过,太子竟藏得如此之深!还有多少是她所不知的?

据她所知,宸王兄当初功高震主,父皇对他颇为忌惮,屡屡叫他受屈。边关将士日子过得极为清苦,卫良和当初热血方刚,早说服宸王,起了逼宫之意。

是庄太傅找宸王秉烛夜谈,这些年宸王信守诺言,甘心困于宸王府,满腹惆怅,郁郁不得志。

庄太傅如此衷于东宫,尽心尽责地履行着太傅之责,太子竟也下得去手!

若按他方才所说,他倾尽深情于庄夫人,却无法抱得美人归,最后也难逃一死。

太子的狠绝超乎她想象,他还有什么做不出?容萱越想越觉脊梁发麻。

容恒一听皇后所言,只觉那剜心之痛蔓延全身。

在他看来,说什么人世间最为情苦是生离死别,竟是胡扯!

试问谁还苦得过他,一句“*”便驳得他哑口无言。

只因他是太子!

他忽而觉得讽刺得很,失魂落魄,嘴角扬起一丝苦笑,无知无觉念道,“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我离君天涯,君隔我海角。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化蝶去寻花,夜夜栖芳草。”

皇后怒不可遏,一个是她的亲生女儿,一个是她夺位的养子,手足相残,这是她最不能忍的,“恒儿,别忘了你的身份!萱儿好心好意地来告诉你实情,你竟也敢对她下狠手,有朝一日,你是不是连母后也敢下手?”

容恒冷静了许多,老实磕头认罪,“当初若不是有您,儿臣只怕早命断冷宫,母后待儿臣恩重如山,儿臣不敢忘!”

皇后下定决心,早给他一个教训,厉色未减,道,“本宫已失去馥云,难不成你还要把悠云从母后身边夺走?”

容萱与太子一听,登时失了脸色。

长公主早猜景睿和馥云性命堪忧,可她根本没想到,这一日竟来的如此之快。

她顿觉天崩地裂般,百般不愿接受,哭吼着扑到皇后脚下,抱着她的腿,誓要问个究竟,“母后,您撒谎是不是?儿臣可以救景睿和馥云的,只要再给儿臣几日时间!”

皇后一个恍惚,险些站不稳,她何尝不心痛,可馥云和景睿肆意妄为,皇上如何容得下他们?

她仰头,痛苦地闭了闭眸,再睁开,眼底已是一片清明,“悠云,你别难过。母后刚得来的消息,卫将军派去护送的人,一路上馥云和景睿虽吃了不少苦头,但至少性命无虞,是皇上派去的人办事不利,说是遇上山贼,无一生还!”

遇上山贼,这幌子也不编得真实些,有谁会信?

长公主泪眼汪汪,哭得忿了气,她终究想不明白,“父皇他怎就那般狠心?景睿替他做了多少事,为何他从不看在眼里?他不是最疼馥云的么?馥云已被毁了清白,难道还不够惨么?世间有他那样的爹,真可悲!”

皇后听她越说越大逆不道,忙蹲下来捂住她的嘴,眼角透着凌厉之色,“悠云,你住口!这天下都是皇上的,骨肉相连,他何尝不愿保住他们?可景睿和馥云那是叛国通敌,便是护送回京,他若不降旨褫夺景睿的驸马之位和馥云的公主之位,如何堵的住天下悠悠众口?他们横竖活不成,死在路上,是他们最好的去处!”

长公主头痛欲裂,心头被刀子一刀一刀地剐着,痛得她难以呼吸,“母后,儿臣究竟造了什么孽,老天爷要那般对待我?景睿和馥云纵是有天大的错,难道连个墓塚也立不了么?馥云她……还是个姑娘家,如今她命丧山野,你叫她到了黄泉路上,如何投胎转世?”

到底是生身女儿,皇后何尝不心疼?可她又能如何?

她忍泪,妆容仍一丝不苟,眉宇间透着杀气,“若不是卫良和逼得景睿和馥云癫狂,他们又何至于落得如此境地?悠云,你就别再对他心存旧情,那种人一旦陷入情网,便拔不出来了!如今,大盛的江山还得靠他守着,你就省点心,别去招惹他们夫妻。宸王一复出,你没瞧见有多少大臣闻风而动?咱们娘儿俩唯有助你太子哥哥守住东宫之位,谁还敢欺负咱们?”

容萱听着皇后的话,只觉心如刀绞,但走到今时今日,她早知此生与卫良和算是有缘无分了,“儿臣听母后的便是!”

可太子瞧着心神不在,显然没有听进去。

北定大将军精忠报国,劳苦功高,太子体恤卫老夫人与卫夫人,特请旨前往侯府慰问。

皇后一听,又少不得勃然大怒。

时至十月初,京都开始转凉,昼夜温差大。

晨间,神侯府,蒲良苑。

贺桩已有六个月身孕,小腹挺得明显,行走间也变得迟缓,脚也浮肿。

卫老夫人终是不放心她一人住在神侯府,卫府由白氏掌家,她也不担心,索性搬了过来。

贺桩醒得早,早饭过后,清莲正给她捏脚,瞧着她圆鼓鼓的小腹,不由抿唇偷笑,“夫人,奴婢听说,下盘圆的胎儿多是男孩。夫人这头一胎,一定是个小公子!等侯爷回来,定会待夫人更亲厚的!”

贺桩念着自家夫君,早前收到他的书信,他在沧州诸事顺利,只待拿下羌州,便可凯旋,心头一甜,嗔道,“相公说了,男孩女孩他都是欢喜的!”

清莲声音清脆,“侯爷待夫人自是没得说的,不过夫人可别糊涂,这偌大的家业,终是要小公子继承的。卫府的秦姨娘虽说没了,可大公子二公子还眼巴巴地盯着侯府呢,如今是有老夫人震着,他们才不敢轻举妄动!”

秦氏眼皮子浅,教出的一双儿子也真不是什么善茬,不过贺桩如今有诰命在身,还并着任家义女的身份,也不是好欺负的,只道,“清莲放心,便是丫头,你家夫人我也有法子护得上下侯府周全!”

清莲吞了一口唾沫,把余下的话咽在嘴里,其实她不敢说,退一万步讲,侯爷在战场上九死一生,若真有个好歹,若没个儿子傍身,夫人的处境还真不好说。

贺桩见她欲言又止,倒也不说什么,抽回手,站起身道,“行了,屋里闷得慌,咱们出去走走吧。”

清莲给她拿了件藕色的披风,披在肩头。

贺桩隆起的小腹隐在披风之下,仍旧瞧得出轮廓,不过倒也丝毫遮掩不住她的风华。

清莲不由抿唇而笑,“都说媳妇成孕妇,孕妇成产妇,产妇成怨妇,最后才熬成婆。不过奴婢瞧着夫人这般,也是美得不似人间所有。”

二人一道出了蒲良苑。

眼见就快走出内院,清莲生怕外头不安生,拉着她的手道,“夫人,外头人多口杂,咱们走得也够远的,不如这就回去吧?”

贺桩一听,也觉有理,便顺着她准备往回走,却听外头响起一道男声来,“卫管家,您真打算告诉夫人实情?”

卫准点头,“何副将,老奴知您担心夫人的身子,可老奴觉得,她没您想的那么柔弱,她承受得住!”

何辅坚决道,“不行,将军特意交代过,万不可拿军中之事叨扰夫人,否则军法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