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雨桐拿着手机播出了一个熟悉的号码,她有太多的心事没办法对老田讲,电话是通了,可是没人接,程曼这是怎么了,发短信也不回,打电话也不接,难不成去月球了?

程曼是田雨桐的闺蜜兼死党,她们从高一开始就在一个班,大学又是校友,两个人无话不谈,本来想把自己的事情告诉她,可是她在哪儿呢?田雨桐自幼没有母亲,田复因为工作的关系陪在她身边的时间很少,自从认识了程曼,经常住在她家。程曼的父亲是一个乘着改革的春风富起来的小老板,母亲则是家庭主妇,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一家人却过得幸福充实,田雨桐很喜欢他们家的氛围,经常一住就是好几天,程曼的家人倒也热情好客,特别是知道了田雨桐没有妈妈后,程母更是将她当做女儿般看待。

田雨桐又打了一个电话,还是没人接,又打了他们家的座机,还是没人接,这是怎么回事?想想不对劲,赶紧批了件外套下楼。脸上的妆容还有卸掉,外套下还穿着小礼服,海城十一点的夜晚,穿过大半个城市驱车来到程曼家的小区,因为经常来,保安认出了她的车放她进去了,踩着小高跟鞋急急忙忙地去敲程曼家的门,却没有人来开,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了田雨桐的心头。

田雨桐将车开到小区门口,问值班室的保安:“大叔,程家怎么没人啊?”

保安探出一个头来说:“小田啊,我刚才还以为你是来拿东西的,你不知道程老板脑中风住医院了吗?”

什么?脑中风?田雨桐实在无法将那个一直用错成语的暴发户和脑中风联系起来,脑子一下懵掉了。

“大叔,那他现在在哪家医院啊?”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业主哪能把什么事都告诉我们呢,正好那天是我值班我才知道的,还是我打的120呢。”

“那谢谢您了。”田雨桐礼貌地说,发生了这样的事程曼怎么也不告诉自己呢,那么晚了家里没有一个人,应该很严重吧,可是电话也打不通,也不知道在哪家医院,想帮忙也帮不上。

就在田雨桐打开车门的时候,刚开进来的一辆车停了下来。

车窗摇下来,是程曼的母亲,虽然夜色已深,但程母明显比上次见到的时候要憔悴许多。

“阿姨。”田雨桐只是叫了一声,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的话也显得不那么合适。

“小田,那么晚了有什么事吗?”程母的声音是沙哑的,明显已经好几天没睡好了。

“我打程曼的电话她不接,短信也不回,好几天看见了,我想是不是有什么事。”田雨桐不敢轻易的说程父脑中风的事,这种事,人家不说就算知道也要装作不知道,这点田雨桐还是懂的。

“小田,阿姨求你个事。”

田雨桐隐隐地猜到了什么,说:“有什么事您就说吧,不用跟我客气。”

“你先跟阿姨进去吧。”程母说着,不等田雨桐回答就摇上车窗向熟悉的方向开去。

田雨桐赶紧上车掉了个头又开进小区,停好车,随程母上楼。一直到开门进去,程母没有说一句话,田雨桐也就跟进去了。

“小田,屋里有点乱,随便坐吧。”这屋里的确有点乱,平时程曼总是将屋子收拾得妥妥当当,为此,田雨桐曾经羡慕不已。

“小田,你要喝点什么,”程母问,又顿了顿说,“我忘了,也没什么喝的了,阿姨就随便帮你准备了。”

田雨桐刚坐下去,急忙站起来拦住程母:“阿姨,不用了,我刚在外面喝了很多东西,肚子都撑死了,您有什么事就说吧,我一直把您当自己的妈妈的。”田雨桐这样说,想让程母放心开口,而这也的确是她的心里话。

“唉,”程母也坐下来,“小田啊,曼曼和你最好了,有些话我和她爸爸说了她也不听,她就听你的,曼曼她爸爸出事了,在医院里,到现在还没醒过来,我们都担心死了,可是我和曼曼都不是医生啊,这不还得靠医生吗?自从她爸爸倒下来,曼曼就没日没夜地守在医院里,每天就吃那么一点点东西,也不回家洗洗澡换换衣服,我看在眼里……”程母说着说着就哭了,这个家一直以来都有一个男人撑着,她只要做好贤内助就好了,现在一个家的担子都压在了她身上。

“小田啊,

曼曼本来就那么瘦了,这几天更是瘦了一大圈,我说什么都不听,你帮阿姨去劝劝好不好?她就听你的,阿姨求你了,我真的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田雨桐拿了纸巾帮程母擦眼泪,心里酸酸的,程母待自己极好,在她心里,她就是自己的亲妈妈,也不知道程曼怎么样了,怪不得电话也不接,本来是要找程曼说说自己的事的,没想到程曼家出了这样的事。

“阿姨,您放心吧,曼曼那边交给我,您也累了,就先休息休息吧。”

“不,”程母想到了什么,抹了抹眼泪站起来,问,“我是回来拿东西的,我得去医院,小田,这么晚了阿姨也不好意思麻烦你,但是,你能不能一会和阿姨一起去?”

“曼曼的事就是我的事,您把要拿去医院的东西准备好,把医院的地址告诉我,一会我去,您就休息吧,我看您也好几天没睡好了,现在叔叔还在医院里,无论是家里的事还是公司的事都需要您担着,您可不能倒下啊。”

“公司的事我也不懂,我现在只求曼曼爸爸可以好起来,曼曼可以振作起来,其他的,怎么样都没关系了。”

田雨桐看着程母,这个一直温柔娴静的女人,她要的只是一家人幸福快乐地在一起,别无他求了。知道拗不过她,田雨桐说:“那您先去洗洗澡换换衣服,再稍微眯一会,您要拿什么东西就告诉我,我帮您准备。”这个家里的东西,有时候田雨桐比程曼还清楚。

程母点了点头,看着田雨桐笑了笑,这个没妈的孩子让自己特别疼爱,长久以来在心里已经当做了自己的女儿,可能是老天真的给了她这个女儿,虽是别人家的,但每次程家有点什么事都会当成自己家的一样尽心尽力。

程母从包里拿出一张纸说:“小田,要拿的东西都写在纸上了,要是一会阿姨睡着了,你可要叫醒我啊。”

“恩,放心吧,您先去洗澡吧,要给曼曼做表率啊。”田雨桐对程母笑笑,这个时候就应该微笑才对啊,愁眉苦脸的是解决不了问题的,田雨桐一直相信,一直微笑的人运气不会坏到哪儿去。

“阿姨听你的就是了。”也许是受了田雨桐的感染,程母也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虽然牵强,但这是个好信号。

田雨桐很快就将要用的东西准备齐了,轻手轻脚地推开程母卧室的门,因为程父的事,她睡得极不安稳,梦里似乎还在说着什么,田雨桐看了看表,程母才睡了半个小时,虽然答应了会叫醒她,但她真的不忍心,想了想,又去程曼的房间坐了一会,看到梳妆台上各种各样的瓶瓶罐罐,拿了一管深红色的唇膏放进包里。

田雨桐打开电视,将音量调到最小,不停地摁着遥控器,这时候已经没什么电视可看了,电视剧频道在放一部泰剧,田雨桐以前看过介绍,故事情节不错,只是此刻的她无心于此。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时间差不多了,关掉电视轻手轻脚地走到卧室敲了敲门。

程母本就睡得不深,一听到敲门声就醒了,一骨碌从**坐起来,问:“我睡了多久了。”

“一个小时,我想着是不是该叫醒您了。”

“都一个小时了,我得去医院了,小田,东西都找到了吧,我也真是的,差一点就睡过头了。”

看着慌忙起床的程母,田雨桐有点心痛,这个一直躲在男人身后的小女人保养得极好,每天都睡美容觉,可是现在,唉。

等程母收拾妥当后两个人就下楼了,在田雨桐的坚持下,程母坐着田雨桐的车去了医院。田雨桐实在不敢让她开车,这不明摆着是疲劳驾驶吗?

“小田,幸亏有你,不然阿姨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田雨桐只是笑笑,拿出口红递给程母:“这是上次我和曼曼一起逛街的时候买的,我在她的桌子上看到了,本来是应该她给您的,但我自作主张了,以前在一本书上看过,女人的包里一定要有一支唇膏,这是曼曼买给您的,颜色很漂亮,您抹了一定很好看。”

程母知道她的意思,接过唇膏呼出一口气笑了笑,却并没有抹上。

“阿姨,您再眯一会吧,到了我叫您。”田雨桐心疼地说。

程母没有说什么,只是闭上了眼,不知道为什么,只要田雨桐在自己身边,她就觉得十分安心。

凌晨的医院夜深人静,走廊里的灯开得透亮,到处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偶尔几个急诊的病人弄出很大的动静。田雨桐的高跟鞋随着急促的步子发出“哒哒哒”的响声,程母的嘴唇不知何时已经抹上了深红的颜色。

程曼趴在床边睡着了,手里紧紧握住程父的手,程母试着掰开她的手,却徒劳无功。田雨桐从包里拿出棉绒的毯子给她盖上,这个样子,不要生病才好。

程曼被背上突如其来的温暖弄醒了,微微睁开眼睛,看到田雨桐的时候眼睛里露出一丝惊讶,又马上低下头去。田雨桐扶起她的脸,看着她肿得像核桃一样的眼睛,说:“曼曼,去洗洗脸躺一会好不好?”

程曼不说话,只是拼命地摇着头,肩膀因为发抖而微微颤抖着。

“曼曼,妈妈求求你了,就一会儿,你爸这儿有妈妈和小田看着。”程母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哭出来。程曼还是什么都不说,更紧地握住了程父的手。

这还是那个每天叽叽喳喳喋喋不休的大大咧咧的程曼吗?田雨桐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程曼,那个总是没心没肺的程曼,怎么变成这样了?她是那么漂亮的女孩,憔悴的样子的确不大适合她。

田雨桐将程曼的头轻轻搂在怀里,说:“曼曼,叔叔就躺在这儿,那么大个人,不会不见了的,你去把自己洗洗干净,不然臭臭的叔叔会不高兴的。”程曼拼命摇着头,好像怎么都不够表达自己的恐惧和不安。

这样固执的程曼让田雨桐有点想揍她,田雨桐捏紧了拳头又松开,轻轻抚着她的头发,这个时候要安抚,对,安抚才是王道。

“哔哔哔哔……”

程曼猛地抬起头,推开田雨桐冲出去。“医生!医生!”

田雨桐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个夜晚,这是她第一次亲眼目睹死亡,程曼声嘶力竭的哭声让本就阴森恐怖的观察室显得格外诡异。生命怎么可以那么脆弱,明明是被人那么用力地爱着,明明是辛辛苦苦活着的生命,怎么可以走的那么简单,一句“我们尽力了,请节哀顺变”就宣判了最后的结果。

程母瘫坐在地上,整层楼都回**着程曼的惨叫声,田雨桐看着肤色一点点凝固的程父,腿软在那里动都没法动一下。

妈妈死的时候也是这样吗?是为了我才死的吗?那么多年了,懂事后的她再也没有敢问过自己出生的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一直以来小心翼翼地藏在心房某处的疼痛被眼前的景象硬生生地扯出一道豁口,再也无法熟视无睹。

田复半夜三更接到女儿电话的时候着实被吓了一大跳,他以为小田受不了晚上的气出走了,听明白后叹了口气。他与程父相识也不过是因为田雨桐和程曼是好姐妹,说起来也算是点头之交。田复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凌晨四点了,因为妻子的缘故,他对医院这种弥漫着死亡气息的地方有着强烈的排斥感,平时就是生病了也是让医生到家里来,是绝对不会去医院的。电话里田雨桐的声音低哑而茫然,只是说着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因为程曼,没人能够将程父的遗体推出抢救室,田复给院方打了招呼,想着接下来怎么办。

“爸爸,”田雨桐拉了拉田复的衣角,“我怕曼曼出事。”

田复拍拍她的背,对程母说:“有什么事就尽管说,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开口就是了,虽然不是一个姓,但也不是什么外人。”

程母点了点头,从程父进急救室开始,她就再也没有流过一滴眼泪,可能是前几天就哭完了吧,眼泪就那么多,不够用了吧。田雨桐拉起趴在程父遗体上的程曼,说:“让叔叔好好走吧。”

程曼微微地抬起眼,一把抱住田雨桐大哭起来,好像要把心里所有的情绪都宣泄出来。不知道过了多久,程曼哭累了睡着了,整个人的重量重重地压在田雨桐的肩上。程父的葬礼,轰轰烈烈,甚至有些程曼以前都不认识的叔叔伯伯都来了,有生意上的朋友,也有老家的亲戚。临走时,一个看上去挺厉害的人对程母说:“弟妹,小程走的突然,你和曼曼孤儿寡母的要是有人敢怎么样只管告诉我,这海城虽不是我的地盘,但说句话的分量还是有的。”

田雨桐后来问他是谁,程曼也只说不知道是干什么的,只知道从小就叫他廖伯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