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他来陪她吃早膳的时候,恍如一瞬间,她有注意到凤溪的红瞳变成了灰色,但也只持续了一下下,很快就恢复成红色。

后来这样的情况,称的上是经常都会发生,虽说是那么短暂的一小会儿,但已然察觉到异样的她,时刻关注着他的其他方面。

凤溪派人邀请烟雨去游湖,绵绵细雨里,湖面上蒙着大片的朦胧的烟雾,几片小舟隐隐约约得出没在烟雾里。

他们站在望江楼的高处,尽情仰望着整片圆湖的景致,舟从水中缓缓滑过,宛若是条锦鲤带起层层的涟漪。

烟雨仔细点算着日子,这应该是她留在北朝的第二十五天。

“凤溪,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烟雨回首瞥向摇椅上闭眸凝神的凤溪,她悠悠地开口询问着。

不到一月的时间,她几乎看到凤溪的周身没有了往日那般强悍的气场,就像是只刺猬,慢慢得拔掉了所有的刺。

须臾过后,仿佛那话才传进他的耳畔,他睁开一条眼缝斜睨着烟雨,“这么快就厌倦我了?”

回想着他们相敬如宾的日子,他或多或少觉得是缺失些滋味的。

但……视线拢在他双手,他即使是用强的来得到她,又能怎么样呢?

依他目前的情况,根本就做不到一生一世的诺言。

“你变得不像你了。”烟雨走过去,拧眉注视着他失神的模样,这哪里像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凤溪。

突然觉得,他像是个年近八十的佝偻老人,只是在这世间苟延残喘着。

凤溪无奈得苦笑出声,他从怀里取出那只她渴望许久的药瓶,抛进她的怀里,“拿去吧,与其留着你日夜惦记着这只药瓶,不如让你离开。不管我怎么努力,你的心还是回不来了,童童,你走吧,这次我真的放手了。”

“凤溪……”烟雨看了眼药瓶,愈发觉得不对劲起来。

凤溪缓缓得挺胸而起,他信步走到她的面前,对着她露出一记柔美的笑容,笑中带着苦涩。

“恭喜你,终于能彻底摆脱我这个魔头了。童童,但愿此生,永不相见。”

说罢,他提起内力就从二楼跃身而下,而守在楼道的黑使们纷纷退去,谁都没有等她一下。

待她反应过来后,那辆马车已经与烟雾融合在了一处。

正在为如何回去而感到发愁,烟雨看到之前隐藏在烟雾里的小舟一个个得朝着岸边靠过来,其中有人对着她挥舞着臂膀。

越来越接近,那道身影逐渐清晰起来。

是阿阮。

她的身边还有白言九与陆长苏,烟雨笑了笑,他们到底还是追来了,只是,凤溪已经放她离开了。

“你这丫头做起事来总是没有分寸,一个人都敢到老虎面前来,当真不怕他生吃活剥了你吗?”一上岸,白言九把忍耐了数天没有发泄出来的脾气,统统发泄在烟雨的身上。

要知道,从阿阮口中套出话,知晓她独自来凤溪地方拿解药,他们有多担心吗?

派了许多暗卫过来保护她,都被凤溪的人打成重伤,导致他们损失惨重。

烟雨把药瓶递交给陆长苏,说:“他把另一半的解药交给我了,我们快回去吧,他的毒快发作了。”

他们连夜赶往南朝,在还未离开北朝边境的时候,大街小巷就传开了一个消息。

他们说,凤溪辞官隐退了。

“看来,他的魔功要开始反噬了,善恶到头终有报,凤溪自己种下的恶果,以后要慢慢品尝了。”陆长苏计算着时日,垂眸苦笑着。

轻柔的说话声自头顶上方传来,她蓦然敛起翻飞的思绪,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凤溪为什么会提出那样的要求,还在期限未满前放她离开。

他是不想她看见他落魄狼狈的模样,此时的他,兴许带着满身的伤痛躲在不起眼的角落里疗伤吧。

似乎陆长苏对凤溪更为了解,她想的越多,越是有些不安起来。

忍不住凑上前询问了句,“他会死吗?”

“或许会是生不如死吧,魔功练到一定的境界是会泯灭人性的,凤溪他没有到那种境界,后来更是动了情,他要摆脱也不是没有办法,只要将毕生所学都散尽,兴许能够捡回半条命。”陆长苏说道。

但,高傲如凤溪,他怎么可

能接受得了如此之大的差距。

烟雨抿唇没有再说什么。

十多天过后,眼看马车就要进入京城,烟雨却突然喊停了。

“你们回去告诉她,我在那个地方等他来,解药,我暂时收着了。”烟雨不顾他们的反对,硬是跳下马车往山上走去。

“你这是要做什么……”

白言九要去追烟雨,却被陆长苏拦住。

“就随她去吧,那些心结若不解开的话,就算她回到了他的身边,也终究是会再离开一次的。”

烟雨坐在悬崖处的大石前,她用几块碎石围着药瓶堆砌起来,以防被冷风吹进悬崖底部。

她和他之间的一切,是该有个解决的方法。

约摸半个时辰过后,那道日思夜想的身影渐渐出现在她的眸底。

他是独身前来,凝重的脸庞上仿佛少了那股陌生感,是解药起了作用吗?她竟觉得,他是能够认出自己是谁的。

“慕容……”她浅声呢喃着,站起身来迎向他。

慕容子音神情晦暗的注视着烟雨,他停下脚步打量起周遭的环境,不明白她把他叫到这里来的用意是什么。

他停下来的身影,让烟雨清醒过来。

“你说过,不管我去哪里,你都会生死相随的,就算忘记所有的人,你都会记得我,记得我们曾经发生的所有事。”

“那你还记得这里吗?我选择和你跳下去的那刻起,我不得不承认,那时就已经对你上了心。慕容,你还记得我们的过去吗?”

她将双手贴在小腹里,幽黑明亮的眸子宛若要看穿自己的身子一般,那里曾经孕育着他们共同的孩子,却因为药物的控制,他亲手打掉了。

慕容子音茫然不知得望着烟雨,风声里徘徊着的那些话,他似懂非懂。

瞧见他无动于衷的样子,笑意自眸中褪尽,转身时,牵在唇瓣两角的笑容瞬间僵硬恢复原状,她指着药瓶的位置,逐渐往后倒退起步子来。

“我希望,我们的感情是经得起考验的。这些药物能够控制你的思想,却控制不了你的心,慕容,如果你还爱着我,那就下来陪我吧,我们生死相随……”

退到无法再退的地步,她扭头望向深不见底的悬崖。

白言九说过,这种毒是最容易入侵心脉的,从慕容子音中毒到现在,她不清楚解药的功效到底有多少。

那半颗解药服下后,她没有看到他有起色,或许仅是控制好了情绪吧,对于被吞噬的记忆,始终回不来的样子。

悬崖处寂静无声,烟雨含笑凝视着慕容子音,在他惊慌的目光中,她翩然翻身跃入崖底。

心的位置好像有什么东西碎开了,眸瞳里反复流转着她的一颦一笑。慕容子音使劲得按着胸膛,踉跄的脚步往前走去。

为什么他的心会如此之疼。

“烟雨,你怕吗?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怕,我自然怕死,可我想,老天舍不得我们死的。”

……

同样的地点,同样的两人,脑海里浮现出的画面愈来愈清晰。

“十一……”紧闭的唇齿间飘出一句不确信的呼唤,“十一……”

黯淡无光的眼眸渐渐被画面点亮,箭步如流星般向前狂奔而去,他望着消失在崖底的身影,悲痛得呐喊出声,“十一……”

崖底来回徘徊着他的声音,久久没有消失。

他纵身一跃亦是跳了下去,他答应过她的事情,又怎会轻易食言呢。

崖底的深潭处,烟雨游在水面上等候着,巨大的响声划破天际,到慕容子音随她跳下来,她异常高兴得朝着他游了过去。

“慕容……”忍耐数月的泪水在这一刻是决了堤,她抱起水中的他,不由分说的圈住他的脖颈,嘤嘤啜泣着。

慕容子音搂紧了她的身躯,面对她的失而复得,他的情绪更显激动。

他惭愧得低着头,干涸的唇瓣亲吻着她消瘦的脸颊,低沉喑哑道:“十一,对不起……这些日子,我被毒物控制着,很多事情并不是我的本意,对不起……我到现在才想起我们的点滴。”

烟雨望进他眸底的那片清澈,她垂下螓首,倚在他的胸前聆听着那沉稳有力的心跳声,掌心覆在上面,瞳仁溢出泪水涟涟,轻声

地问道:“这里……还有我的位置吗?”

他点头把她拥得更紧,“有,它一直都是你的。”

烟雨脱离他的怀抱,纤瘦的十指描绘抚摸着他的脸庞,倾身上前她吻住他的唇瓣,这是她第一次这么主动,失而复得得复杂心情,压抑许久的情感终在彼此间爆发出来,让她暂且放下了所有的矜持。

慕容子音双手托起她哭泣脸颊,俯身回吻着颤栗的唇瓣。一手托住她的后脑,借势加深这个吻,一手自上游离至她的腰间,揽住她的腰肢往岸边游去。

唇齿间的温柔的交缠着,感受到她的热情,他稍稍离开她的唇瓣,低低的笑出声,伸手扯落腰带的活结。

烟雨意识到他接下去的想法,睁眼打量着他们所在的位置,在水里他就想……她忙拦住他的手,离开他的唇齿,摇了摇头喘息道:“不要再这里。”

“再为我生给孩子吧,十一,我们会有一个健康的孩子的。”他吻着她细嫩的脖颈,添染情yu的眼眸保留着几分清明。

他没有告诉烟雨,当初他选择拿掉那个孩子的缘由,并非全部是因为他迷失了心智。

而是,他考虑到她的身子,无论她体内的灵魂是谁,这两具身躯是有着血缘关系的,他怕会诞下不健全的婴孩,才忍痛提前拿掉后。

直到后来,他才发现,原来与皇室没有血缘关系的人,是烟雨,而不是被他罢黜的皇帝。

这个真相令他肝肠寸断,他有多害怕会因此失去她。

悬崖顶部,白言九从树丛后面钻出来,自径走到药瓶前,弯腰将它捡起来,倒出里面的半粒碗药,放到鼻翼前闻了闻它的味道。

幽深的眸光拂过一缕疑惑,想明白后,他用力一抛,就要药丸随着他们前后坠崖的方向扔去。

凤溪到最后还是摆了他们一道,这半粒药并不是解药。

不过,现在的结果,他亦乐意见到。

慕容子音能靠自己的毅力摆脱掉药物的束缚,那是再好不过的事。

作为这段感情的见证人,他委实太低估他们两人的爱情了,而洞悉一切的陆长苏则是悠哉的留在府邸里品茶,他却忧伤得又是爬山又是做贼的。

竹屋里,**慢慢褪去。

烟雨与慕容子音两人相拥而眠,鼻翼前萦绕着他特有的香气,明明是累到极致,她却翻来覆去的怎么都睡不着了。

小手揽着他的腰,嘟哝得问道:“你还是要娶乔芷吗?”

她犹记得乔芷在她面前盛气凌人的模样,身为帝王扩充后宫是正常之举,她不想拦着他,冒天下人的谴责去做那第一妒妇。

而是她希望,他的后宫是安静的,能多几个蕙质兰心的女子,少几个争风吃醋不折手段的人。

“你喜欢我当皇帝吗?”大掌摩挲着她的背部由上而下,轻轻游离着,指尖仔细描绘着她背后的红梅,爱不释手得低头吸吮着。

烟雨被他挑逗得起了痒意,转过身来面朝着他,伸手按住他凑进来的唇瓣,她还没缓过来,不想再继续下去。

“其实,那个血统混淆宫廷的人是烟雨,对吧?”这是白言九偷偷告诉她的,他没有说很多,只是告诉她,血统出了错。

慕容子音一愣,浓重的鼻音轻轻应着,“嗯。”

“如果我说,我不愿你当皇帝,你会不会怪我?我知道,这可能会对不住辛苦替你把江山夺回来的人,可是……他的皇位确实是名正言顺的,这个秘密又能瞒多久呢?”

“慕容,做皇帝看似得到了全天下,实则却失去的更多。我不喜欢你终日为国事忧愁,你看,你大我这么多,再这样劳累下去的话,身体肯定支撑不住,你说,我说的对不对,皇叔。”她戏谑得打趣着他。

“你很清楚我的体力到底可不可以的,看来,还是让你不够累,才让你有机会拿我寻开心。”

慕容子音瞳孔一聚,翻身就把她压到底下。

“我们当闲云野鹤,走遍天下,好不好?”喘息间,隐隐有说话声飘出来。

“好。”

“那你爱我吗?是不是比我爱你要更爱我?”

“我现在就在很努力的爱你,十一,我不要求你爱的比我多,但一定要爱得比我久……否则,我会感受不到你。”

“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