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山别院”之中,此时却是安静异常,院外巡视的弟子多是不敢过于靠近,偶有几个弟子侧脸向内看看,但也是很快转开视线,不敢多看。

厅堂之中,兢耀静立于题有“诸夏未央”四字的壁画之前,此时他双手交叠于腹前,脸色平淡,目光深邃,却是不知想些什么。

“禀师父,若让师妹与那南宫夏接触太多,是否会害了师妹。”子陵小心的说道,他此时低头站在兢耀身后,目光中却是闪过几分凌厉,但他很快便隐藏起来,剩下的,只有卑谦。

兢耀转过身来,淡淡的看着自己的大弟子,许久之后才道:“你今天来此,便是说这个问题。”

子陵眼中闪过的凌厉,却是未能瞒过兢耀。

“是。”子陵道,虽然师父的语气极淡,但子陵心中却是一惊,他以眼角余光看了看自己的师父,然后才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虽然要通过接近南宫夏来查出琴姑娘的身份,但又怎能让小师妹以身范险。”

“啪。”一声脆响,却是兢耀手边的小几被他捏下一角,只是他虽然生气,但毕竟是久居上位之人,此时他的脸上却是极为淡然,自是看不出任何变化来。

子陵见此,也不敢再说下去。

许久之后,兢耀才道:“存古是我的弟子,虽然我不能亲自教他,但他依然是我的弟子,同你一样,为师便只有你们两个弟子,算上菡儿,也就是三个吧,你们三人自当互助互爱,又怎可随意中伤。”说到此处,兢耀却是顿了一顿,然后又道,“况且琴姑娘是我喋血盟与血灵宗的贵客,又岂是你一个晚辈可以随意猜测的。”

说到琴姬时,兢耀的声音却是变得凌厉起来。

存古正是南宫夏拜兢耀为师时,兢耀给他取的字,而菡儿,则是兢耀的女儿姜蕴芝本名。

“是,弟子知错。“子陵此时跪在地上说道,说完又拜了三拜,但当他低下头时,却是微微咬牙,显然是心有不甘

“菡儿是我女儿,我自是不会勉强她做她不喜欢的事。”兢耀说道,说完便又回首看向壁画,手中却在把玩着被他捏下的桌角。

此时他的语气却是平和许多。

子陵也知这次匆匆前来,自己说话已是失了分寸,便不敢随意乱说。

“好了,你且先下去吧,这几年你就好好修炼,莫要到处乱跑了,至于南宫夏的剑道,我自会让菡儿代传。”兢耀道,此时他松开手,一些木屑便从他手中滑落,正是被他捏下的桌角。

“是,弟子造退。”子陵道,听到自己被禁足的话,他心中却是暗自松了一口气。要知门内弟子相互猜忌本是血灵宗第一大忌,而此时师父并没有从重处罚于他,那便是说明他所猜之事并无大错,师父真的只是利用南宫夏而已。

子陵独自离去,兢耀却是未再理他,此时他口中却是不停的轻轻念到“诸夏未央”、“诸夏未央”。

转眼之间,时间已过三年,三年之内,南宫夏的修为业已突破筑基,达到了旋照初阶,此时他的识海之中,道力已凝结出一个细小的莲子,虽然极为细小,但足已支持他的剑道修习。

南宫夏所习诸多术法均需在旋照期开始修习,是以此时的修行却是极为刻苦。

虽然南宫夏进步很快,但他依然不是姜蕴芝的对手,他在姜蕴芝手中,至多也只能走上二三十招而已,,毕竟姜蕴芝自记事起便开始修行,时间比南宫夏长了许多,是以她的修为也是高了许多。纵是如此,南宫夏的修习速度依然让姜蕴芝一阵嫉妒。

此时已是深冬之际,天空阴霾,飘飘扬扬的大雪纷纷而下,大地早已是一片苍茫,只是此时虽有雪花飘落,但却并无强风夹杂,倒也算是一道靓丽的风景。

空旷的原野之上,一对少年男女正于雪中切磋对招,只见那少年约是十六七岁,此时他身着一袭青色道袍,长像却是俊秀,他手执一柄桃木短剑,正在飘雪中左右躲闪,只是他身形虽是灵活,却依然不是对面少女的对手。

那与他过招的少女眉目如画,却是丽质天生,此时她身着一身淡红衣衫,手执一条彩菱,她身形于飘雪中飞舞,正似一只鲜艳的蝴蝶,她行动行云流水,却似雪中舞蹈一般,煞是美丽,但这一切在少男眼中,却是让他苦不堪言。

这对少年男女正是南宫夏与姜蕴芝,此时南宫夏御道剑之术也有了长足的进展,姜蕴芝便与南宫夏随意过招,只是姜蕴芝彩菱极长,她的身形又是极为灵活,以南宫夏初学不久的剑术,加上他过于普通的桃木剑,却只能被姜蕴芝死死的压制,只有招架之力,没有还手之功。

而这些还是姜蕴芝有意让他之故,若是全力而为,南宫夏落败自会更快。

“好了,不来了。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姜蕴芝道,她见南宫夏与自己相差太远,便停了下来,她将自己的彩菱系于腰间,俏立于一傍,脸上却是微显怒意,显是不能尽兴之故。

“不曾想我虽是学了剑道之术,却依然与师姐相差甚远。”南宫夏道,他提着那柄桃木剑,站在姜蕴芝的身边。

“也不尽然,不过你的武器始终是个问题,桃木剑捉个小鬼也还能凑合,但你拿它与我拼斗却是不行。”姜蕴芝道,她皱了皱眉,正是在想如何才能给他找柄好点的剑,至于捉鬼之事,只不过是一句戏言而已。

“捉鬼。”南宫夏提起自己的木剑看了看,然后笑道,“不过却是让师姐失望了,师弟并不怎么会捉鬼。”

南宫夏此时虽然也已知姜蕴芝让他穿道袍本是有戏弄之意,但对他而言,这些也只是一件衣服而已,是以他也不在意这些,这三年来,他都是作道家打扮,虽然他并不是道家弟子。

“对了师姐,剑道之中,我还有几处地方想请师姐帮忙解答。”南宫夏道,说完便取出一块玉符,然后交到姜蕴芝手中。

原来姜蕴芝毕竟也要自己修行,自是不能日日来此,所以南宫夏若有疑问,便会用玉符记录下来,待得姜蕴芝来时,一起交给她“解答”。

“嗯,我看看。”姜蕴芝接过玉符,她看了看,然后笑道,“这个问题我还要回去想想,过上几日,再来还你。”

“嗯,好,谢谢师姐。”南宫夏道,他将这些问题整理起来,然后记在玉符之中,便是让她带回去好好“想想”,这几年来,他也知道这个师姐所谓的“想想”,实际上应是回去请教她的父亲,也就是南宫夏的师父。但姜蕴芝不说,南宫夏自是不会拆穿。

南宫夏虽是知道姜蕴芝前去请教自己那个极少见面的师父,但他却不知道,自己所学的剑道之术,却是琴姬假借兢耀之手教他的。

“你在想什么。”姜蕴芝道,她将玉符收好,却见南宫夏又不知想些什么,便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然后出声问道。

南宫夏将头向右移了移,然后说道:“没,没什么。”他方才却是在想自己的那个极少露面的师父为何不亲自教他,却要假传他女儿姜蕴芝之手给他解答修习中的疑惑之处。

姜蕴芝看了看南宫夏,却是未再多说,她此时也不用术法避雪,任飞雪飘落在自己身上,丝丝凉意,却让她感觉到缕缕温馨。

南宫夏不知她想些什么,只是她这几日均是如此,也就不再多说,遂与她一同站在飞雪之中,感受这雪中朦胧的美意。

飞雪落到二人衣衫发饰之上不会消融,很快便在二人身上积起了厚厚的一层。二人虽是有一定的修为,在雪中如此静立不动,总归不好,是以南宫夏便帮她将积雪拍落,然后取出伞,为她撑了起来。

姜蕴芝见头上没有飘雪落下,便抬头看了看南宫夏撑着的红伞,然后轻道:“这几日你用心修炼,我见到父亲后,自会求他给你一把像样的长剑。”

姜蕴芝暗自笑了笑,此伞颜色鲜艳,饰纹细腻,但却不似男子所用之物,也不知是姜蕴芝自己无意间遗落在南宫夏处、让南宫夏收起的,还是姜蕴芝送给南宫夏的。

“不用麻烦师姐的,待我出去后,自会为自己寻求一把好剑的。”南宫夏道,话虽如此,但何时可以离开这里,他自己也是不知道的,这三年来,他一直都在自己小院附近活动,再也没有去过更远的地方,至于谷外,他自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至于宝剑之事,他却也不抱多少希望,毕竟这几年来,他再也未见过自己的师父。

姜蕴芝知道他的性格,也就不再多说,只是在心中暗想自己父亲有何仙器神器可以送给南宫夏的,自己既然答应了南宫夏,自然要给他找一把好些的器物。

竹屋之中,琴姬坐于几前,素手轻抚,叮叮咚咚的琴音从她指间流出,正如珠坠玉盘,悦耳动听,琴姬于音律之道,自是颇有研究,虽然此琴极为普通,但从她手中弹出,却也不比那些上古名琴差了多少。

琴几之前,置有一青铜盆,盆中盛水,水中映出的影像微显朦胧,那不是琴姬的容颜,而是大雪中交谈的一对少年男女。琴姬看了看水中影像,便转而看着自己新寻来的琴,然后闭目细心弹琴。

一切均在预料之中,自己的夙愿,但愿不再是一场虚空大梦,琴姬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