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不久,郑霜便发现前面一片空旷,似无落脚之处,眼看天要黑了,纵是一向大胆的她此时也有些胆怯了。

思索片刻,郑霜便决定往回走。记得遇见老婆婆的地方似乎有个破败的茅舍,可以和她娘俩一块凑合一晚上。

郑霜往回走了一阵儿,便听见前面有哭喊声:“放开我,奶奶!奶奶救我!”

是那小姑娘!郑霜忙赶上前去。

只见一个面容猥琐的男子正用胳膊夹着哭喊的小姑娘,两名破衣烂衫的男子正从躺在地上的老婆婆身上翻找东西。

“没有了,妈的,就这些吃食!”一名男子恶狠狠地道。

“把这妞拿去卖了,瞧这面相卖给城里的人贩少说也能换上几两银子。”另一名男子道。

那小姑娘越发凄惨地哭喊起来:“不要,奶奶救我!”

“放下她!”郑霜正气凛然地冲过去道。

那三人瞧瞧郑霜,对视一眼,奸笑起来。原本他们三个就是冲着郑霜来的,不想路上遇到了这娘俩。

郑霜忙从衣襟中摸出从家里带的短刀,那刀锋利无比,刀鞘镶着几粒蓝宝石。

那三个贼人的眼睛倏然睁大,果然是一头肥羊。

三人扔下小姑娘,朝郑霜围过来。

郑霜紧张地握着手中的短刀,虽说练过几招功夫,但长这么大还没有真正使出过,以往与她过招的都是府里的侍从,哪个敢真对她动手。

那三人渐渐地聚拢过来,郑霜朝着面相最猥琐的那人刺出第一刀,这就叫擒贼先擒王。

那人一个猛退,躲了过去,其他两人便从两侧出手。郑霜迅速收回刀又朝左一挥,同时右脚一踢将另一个人的招数挡了回去。

“该死的,不好对付!”那贼首一见郑霜是个有些功夫的,便从腰中解下一柄略带锈迹的腰刀,那刀虽没郑霜的锋利、卖相好,但是却比她的实用多了。

两人同时挥刀,郑霜的小刀还没挥过去,那大刀已削掉郑霜半片衣角,郑霜忙后退,额头渐渐渗出冷汗来。

那三人见状便乘胜追击,一起拥上去。郑霜忙拿着刀旋身一挥,左边一个贼人来不及弹开,胳膊上中了郑霜一刀。但郑霜刚转身,那贼首拿着刀已经扑了过来。

这下死定了。郑霜心里悲哀地道。为何要不知天高地厚地离家出走呢!

只听哐啷一声,那贼首的刀贴着郑霜的面门飞出去,郑霜被吓得又是一身冷汗。

抬头一看,马上一人也正不经意地看向她。

“是你!”纵是天色昏暗,郑霜还是认出那人正是与她在人市上抢人的褚衣男子。

只见那人并未下马,单手提着那尚在呆愣的匪首的衣襟,一个旋身扔了出去,随即一声惨叫应声而起。

“把这几个贼人收拾掉。”那褚衣男子头也不回地对身后两个随从吩咐道。

“是。”两人利索地下马行事。

那小姑娘见郑霜没事,忙跑过来拉着郑霜,道:“恩人,恩人快救救我奶奶。”

郑霜汗颜,道:“快别喊我恩人了,我叫郑霜,喊我霜姐姐吧。”

郑霜顾不得收刀鞘,便被小姑娘拉到老婆婆处。

郑霜一摸,尚有气息,便知她只是昏了过去。

“不要紧,过会儿就会醒的。”郑霜起身正要感谢那马上之人。

只见他别有深意地望着郑霜,道:“姑娘闺名郑霜?”

“是的,郑霜多谢公子方才出手相救。”郑霜大方地拱手道。虽说曾经对这人没好感,但今日细看却发现此人身形挺拔,龙眉凤目。

“举手之劳。”那人淡淡地道,又扫了眼郑霜手中的刀鞘,接着漫不经心地道,“姑娘可是离家出走?”

“你怎么……”“知道”二字被郑霜硬生生地咽到嘴里,眼珠一转,嘴角一挑,望着那棱角分明的侧脸,接着道,“……乱猜呢?我这是去寻亲。”

那人莞尔,接着头也不回地对身后的随从吩咐道:“送郑姑娘回平西将军府!”说罢头也不回地骑马离去。

“他凭什么送我去平西将军府?!我又不认得将军府的人,也不认得他,他是什么人,凭什么管本姑娘?!”郑霜望着疾驰而去的背影又是抵赖又是抗议道。

“我家公子是禁卫军统领卢世擎!”一名随从简短地道,“姑娘莫让我们为难,公子的吩咐我们必须得做到!”说罢,不等郑霜反应过来,便把她推上马,又牵马带着郑霜往辰阳城走去。

郑霜在马上呆若木鸡。卢世擎?难道好巧不巧碰见的就是她那个指婚的主儿?不会是故意安排的吧?

“你家公子怎么来这荒郊野地?”郑霜在马上问道。

“我家公子出城探察流民的情况。”那人并不多话。

郑霜仔细琢磨也知道大概是碰巧,这会儿工夫连她的家人还没寻来呢,他哪有时间安排这出戏?况且那卢世擎看起来也不屑于做这些。

一路平顺地回到辰阳城,竟没见到来时的流民。

“那些流民哪儿去了?”郑霜疑惑地问。

“我家公子将流民集中到西门去了,那边设有粥棚。”

郑霜刚一进城,就见到她哥哥正在着急地询问城门的守卫,身后还跟着几个身着便服的家丁。

“那是我哥,我随他回府就行,多谢。”郑霜对随从道。说罢下马,走到郑岳身边小声地喊了声“哥”。

“你这死丫头!”郑岳又惊又喜,低低地怒骂一声,扯了她便回府去了。

“哥,你没有为难离儿的丫头吧?我就是想出去走走。”郑霜噘着嘴对郑岳道。

“我为难她做什么?我还不了解你!父亲也被你气得不得了。快去赔个不是!”郑岳一把把郑霜推到平西将军的书房门口。

郑霜回头可怜兮兮地看看郑岳。

“别看我,自个儿进去!”郑岳摆摆手。

“爹,我回来了。”郑霜长舒一口气,故作轻松地跨门而入,好像刚才不是离家出走,而是出去参加闺阁聚会了。

平西将军看她一眼,冷冷地道:“怎么舍得回来了?没去闯**江湖,周游四海?”

“爹,我怎么舍得您和哥哥?何况外面世道那么乱,我也不敢四处行走,不过是闷得慌,出门透透气罢了。没走到城门我就想您和哥哥了,正巧碰见哥哥,便很自觉地跟着哥哥回来了。”郑霜矫情道。

“算你还懂点儿事!以后万不能如此。”平西将军收了怒色,和颜悦色地道,“霜儿,虽然爹爹也不舍得你嫁,但那卢世擎也算是一表人才,不至于辱没了你。以后真有什么,我和你哥哥也不会弃你于不顾的!”

“爹,我知道了。您就放心吧。”郑霜想起马背上那英挺的背影不禁脸微红。

尹离自打郑霜离开后就一直没心安过,小禾不久便可怜巴巴地被平西将军府的人送了回来。尹离暗自后悔自己的莽撞,若郑霜在外出了什么事,那可如何是好?

就这样担惊受怕到天黑,夜里也净做噩梦。尹离这是第一次在楚荆走后竟然一整天都没顾上想他。

第二日清晨,郑霜的贴身侍女神清气爽地来拜访尹离。

“尹姑娘,我家小姐昨天傍晚就回来了,小姐一到家就想遣我来给您说一声,可是少爷说天晚了不方便。这不今儿一早,小姐就急慌慌地催着我来接您过府一叙。”

尹离终于把悬着的一颗心放下去,轻拍胸口,道:“霜姐姐一切都好吗?你家老爷没有怪罪霜姐姐吧?”

“没有,小姐也就是出去透口气而已,而且老爷一向疼我家小姐。”那丫头笑道。

“那就好,麻烦你先到门口等我一下,回禀完母亲我便过去。”尹离道。

“好的。”

尹离既担心郑霜,也好奇她昨天的经历,所以连忙去了平西将军府。

“离儿,快来坐!”离得老远,郑霜就从花园的亭子里向尹离招手。

丫头斟了茶,便被郑霜遣得远远的。

两人坐在铺了毛裘垫儿的凳子上,相视而笑。

“霜姐姐昨儿是怎么被逮回来的?”尹离笑道。

“先别提这些。我问你,离儿,你还记得上次在人市上我们遇到的那个褚衣男子吗?就是买下那些姑娘的那人。”郑霜语速很快地问道。

“依稀记得。怎么了?霜姐姐怎么突然提起他来?”尹离不解地问道。

“我这次出城遇到他了,当时我被三个贼人盯上,多亏了他出手我才没事。现在的世道真是险恶。”

尹离惊呼,瞬间变了脸色,紧张地道:“那后来呢?”

“不用紧张,他救下我就遣人送我回来了,那贼人也被他收拾了!”郑霜边喝茶边抿嘴笑道。

“那我们岂不是要好好谢谢他,他是哪家的公子?”

“卢世擎,卢回中的大儿子,现任禁卫军统领。”郑霜一字一板道。

尹离不可思议地睁圆了眼睛,道:“天哪!原来就是他!霜姐姐未来的夫君!”

听到“夫君”二字,郑霜又红了脸,立马上前轻捂尹离的嘴道:“小点儿声,别让人听到了。”

尹离看着郑霜不好意思的神情,心头豁然清明。

“我说呢,才过了一天,霜姐姐的气色就好多了。昨天这会儿还是满脸憔悴,今儿就粉面含春的!真是不一样啊!”尹离拉长声音,打趣郑霜道。

“死丫头,人家真心对你,你却拿我开玩笑,看我不收拾你!”郑霜说着,伸手就要去挠尹离的胳肢窝。

尹离忙笑着扭身避开,道:“离儿不敢了,霜姐姐莫恼。”

“这样看来那位卢大公子应是不错的人吧?”尹离笑问。

“至少比他那个无赖弟弟强多了。”郑霜漫不经心地道。

“所谓龙生九子,各不相同。弟弟无赖,哥哥也能是好汉哪!”尹离眨眨眼笑道。

“他就是无赖,我也没法儿了,圣旨还在那儿摆着呢,边走边看吧!”郑霜看似认命地道。

尹离但笑不语,霜姐姐怎么看也不像是个认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