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国的凤轩殿中,一群宫女正在侍候太后轩辕氏用早膳。

“太后,皇上来给您请安了!”绿衣宫女通传道。

“快请进来!”

“母后还未用过早膳?儿臣今日来早了。”赫曦笑道。

“无妨,近两日宫中热闹,我也有些疲累了,早起便晚了。我儿用膳没,陪母后一起用些粗粮小粥可好?”太后笑问。

“儿臣已用过,就由我来侍候母后用膳吧,你们都退下!”赫曦吩咐道。

众宫女悄然退下。

赫曦盛出一碗南瓜粥恭敬地递给太后,太后轩辕氏一脸慈爱,笑吟吟地接过粥,道:“我儿可曾见过今年参选的那些闺秀?”

“不曾,儿臣公务繁忙。”

“你呀,和你父王一样。”太后摇摇头,笑道,“我倒是仔细打量过这些姑娘,都不错。只是不知道我儿喜欢何种类型。”

“母后做主吧!”

“除了那几个必选的,母后也想给曦儿选几个称心的,自古男子哪个不想有个可心的红袖添香之人?”太后笑眯眯地道。

“儿臣还无这等闲心。”

“我儿忧国忧民,母心甚慰。也罢,这是我初步拟定的名册,你看一下可否下诏。”太后命贴身侍女递上入选名册。

赫曦接过名册浏览,道:“就这样吧,至于品级也由母后来拟定。只是皇后之位不需设人。”

“我儿另有意中人?”

赫曦摇头,“母后无须担心,待到天下一统,我自会给母后一个交代!”赫曦笑道,脑中不由得浮现出一位麻衣少女的音容。

“好!依你!”太后赞赏地点头道。

尹离自楚荆远赴黎国后,便倾心于陪母亲礼佛,除了经营家事,便是整日为母亲抄写经书,替母亲给家中的佛像一日三上香,初一、十五还随母亲去灵固寺拜佛。

“姐,你最近有些反常,怎么这般安静,还如此虔诚地向佛?不会是女大不中留,在祈求好姻缘吧?”尹莫笑侃道。

“莫胡说!”尹离道。

“听说宫中选妃之事已有定论,也不知邵唐姐姐和郑姐姐是否入选了。”尹莫终于寻摸出些尹离感兴趣的事来。

“哦。”尹离遂想起已有多日未见郑霜了,不知她在宫中还好吗。

正在思忖间,忽听小禾惊喜地来报:“小姐,郑小姐来了!”

还未等尹离出门,便听到郑霜兴奋的声音:“离儿,我回来了。”

尹离大喜,快步上前拉住郑霜的手,两人也有大半个月未见,乐滋滋地互相打量一番,便朗笑起来。

“太好了,郑姐姐果然如愿落选了!”尹离拉郑霜到房间去坐,尹莫识趣地走开了。

“嗯,这些日子可是闷死我了,宫里一点儿也不好玩!”郑霜脱掉披风,豪爽地端起一杯茶一饮而尽。

“霜姐姐什么时候回来的?”尹离又续上一杯茶。

“昨儿出的宫,今儿就来寻你了。”

“对了,霜姐姐,我家表姐邵唐可入选了?”

“没有!”郑霜不以为意道,“皇上此番就留选了七八人,杞阳侯府的安心昱、大将军府的卢琪分别封妃,还有就是户部侍郎家的林萱、平东将军府的顾箐、平南将军府的陆杨、大理寺卿家的王妍,这四人封了贵人,再有就是封了两个地方官员家的姑娘为才人。”

“哦,不知姑母会不会不快。霜姐姐在宫中有没有见过皇上,是不是像外界传说中的那般年少英武?”

“远远地见过,没打量清楚,身姿气度倒是不凡。不过我见过太后,不愧是辉朝的名门之后,那气质真让人叹服!”

“有沐姐姐的好吗?”

“不一样的气质,沐姐姐自然好,但太后已是有了年龄的,经过岁月积淀的气质更醇厚些。”

“哦,可惜沐姐姐已走了,不然我们又可以一聚了!”尹离遗憾地道。

“不妨,沐姐姐向来行踪不定,我早习惯了。有你陪着我就好,咱俩能过一日是一日!”郑霜笑道。

“听说许多贵族在选妃过后会纷纷结亲,不知我还能陪霜姐姐多久啊?”尹离笑眯眯地打趣道。

“放心!我爹还在大西北驻守呢,我哥做不得我的主,说不定等你定了人家,我还不知哪儿寻你去。”郑霜漫不经心地道。

尹离想起楚荆,心中凄然,便转移了话题。

重阳节,尹君回家省亲,尹离、尹莫和母亲拉着尹君问东问西,尹君正笑着作答,却见尹父从外面回来了,面露喜色。

“君儿回来了,在夫家还好?”

“一切都好,父亲身体可好?”

“好!好!”尹父见了尹君也甚喜,笑道。

“父亲,可是有什么喜事?今儿一进门脸色就大好!”尹离笑问道。

“是呀,刚听邵阳侯府的幕僚说起枫儿与吏部侍郎家的长女结了亲。”

尹离闻言,下意识地看向姐姐,只见她面上的笑容瞬间凝结。

“那我们岂不是要去侯府庆贺一番?”尹母问道。

“自然,枫儿这孩子我很看得上,你带着君儿姊妹去恭贺一番,君儿也亏得她姑母多方照应,也该多去走动一二。”尹父吩咐道。

“母亲,姐姐才刚回来,我还没同姐姐好好聊聊,况且重阳节,姑母也会很忙,改日您再去恭喜姑母就好。”尹离忙插嘴道。

“无妨,你姑母也喜见你们几个,重阳佳节本该去问候一下,让你母亲带上些重阳节的吃食。”尹父笑呵呵地道。

尹离姐俩无奈,只得随母亲同行。

邵阳侯府,尹夫人正在吩咐仆役准备重阳节的吃食,却听人通禀说尹君、尹离随母亲来拜访,便忙喊了进来。

尹君、尹离向尹夫人问了安,便站在母亲身后低头不语。

尹母笑道:“刚听闻枫儿已定了亲,君儿的父亲很是高兴,迫不及待地打发我们娘几个来打听情况,这不就来打扰了!”

尹夫人一边吩咐人倒茶,一边笑道:“有劳弟弟挂念了,这还是君儿那季家的姑母给说的媒,与枫儿定亲的任姑娘是吏部侍郎任大人的掌上明珠,出了名的温柔贤淑,模样也没得挑。比枫儿小三岁,生辰八字正相配。”

“那就恭喜夫人了!君儿父亲若听了保准更欢喜!”尹母笑道。

尹离瞧见姐姐的面色越来越黯然,便不愿再听下去,上前一步道:“姑母,您与母亲细聊,我和姐姐去寻唐儿姐姐去,我们也有一段日子没见了。”

“也好,去吧。”

尹离拉着尹君走向不远处的悠唐阁。

邵唐自打宫中落选回来,便很少参与闺阁聚会,也不喜热闹,整日在自己的悠唐阁写写画画打发时日。

见了尹离姐妹俩过来也不很热情,面上淡淡的,仅敷衍几句。尹君、尹离见状,便识趣地作辞,邵唐也不挽留。

尹离便携姐姐到后花园闲逛。

“离儿,你看这鱼,游来游去,无忧无虑多好,看那鸟,飞来飞去,自由自在的多好,为什么要做人呢?”尹君仰望着天空,语气凄然地道。

“姐,你在季家过得不好是不是?”

“不提这些了,离儿给我讲过的道理我都记得,放心吧。”尹君低头挤出些笑容,宽慰尹离道。

这时,听到不远的凉亭传来琴声,那里隐约有两三个姑娘的身影。

“我们去看看!”尹君试图转移尹离的注意力。

尹离便随尹君走至凉亭,只见白兰正在抚琴,身后随侍着两个丫头。

见有人来,白兰停止弹琴,站了起来。

“姐,这是小侯爷身边的白兰姑娘。”尹离介绍道。

“白兰见过两位尹姑娘!”白兰温柔福一礼道。

“白姑娘客气,是我们打扰姑娘的雅兴了。只是听这琴音悦耳,不由得就被吸引过来了。”尹君笑道。

“让尹姑娘见笑了,一人枯坐弹琴也无趣,尹姑娘若不嫌弃,可愿同白兰一道抚琴?”

尹君看那琴身乌黑油亮,闪着诱人的光泽,便笑道:“那就献丑了!”

尹君拨弄了两下琴弦,调了音,一曲《倾冷月》随即流泻而出。那曲调清越,缠绵哀怨,似有无尽欲诉不能的儿女情长绵绵而来,扑面而至,让人喘不过气来。尹离听着不由得红了眼圈。

“弹得好!”只见小侯爷邵霖不知何时已走至凉亭的台阶下。

白兰眼中倏然一亮,忙起身笑道:“今儿小侯爷怎么有空来园里了?”

邵霖笑道:“远远听着还以为是白兰在弹琴,想着怎么几日未听就进步了这么多!不料却是君姑娘,原不知君姑娘竟弹得一手好琴。”

尹君只是郁气沉积于胸许久,今日一时控制不住借着抚琴宣泄而出,待到琴音落地已知不妥,却又被小侯爷邵霖听去,更觉羞愧,便道:“尹君的琴技哪能和白姑娘相提并论,小侯爷缪赞了。我们不打搅小侯爷和白姑娘了,离儿,我们走吧。”

尹君携了尹离就要离去。

“等等,君姑娘,我们三人也算自幼相识,何必如此生疏,不如坐下来和白兰切磋一下琴艺吧!她的琴艺虽比不得君姑娘,但也可勉强入耳。”邵霖笑道。

“不必了,谢小侯爷和白姑娘美意。而且尹君已嫁作人妇,小侯爷请勿再喊我姑娘了,若夫家得知会以为是尹君不自重。”尹君早对侯府的人寒了心,何况是这自幼嚣张的小侯爷。

而尹离自打邵霖进了凉亭就没抬眼瞧他,这让邵霖心里很不爽。

“如此。”邵霖略微颔首,又转向尹离,挑眉道,“那离姑娘呢?今儿怎么哑巴了?瞧着木呆呆的,难不成中了邪?哟,眼圈怎么还红红的?莫不是听了你姐姐的曲子,感同身受?噢,想起来了,你家表哥定了亲,还是和吏部侍郎的千金呢。还不知两位去恭贺过你那姑母没,对了,离姑娘不会是因为这事伤感吧?”

尹离原本还沉浸在姐姐那首曲子的哀怨悲伤中,正独自憋闷,恼恨于自己不知如何开解姐姐才好,没想到这小侯爷竟如此不识趣,扔出的话句句都似在往人的伤口上撒盐。

尹离的火气噌噌地冒上来,“邵枫表哥定了亲又怎样?你们高官贵族的事原不是我们这些寒门出身的人该掺和的,你也犯不着处处嘲弄我!难不成是小侯爷嫉妒邵枫表哥娶得佳人,心有不甘,又无处发泄,所以找我这软弱可欺的来出气?!”

“真是笑话!我会嫉妒他?你也不去打听打听,有多少大家闺秀想嫁给小爷我为妻,小爷看上谁那是谁的荣幸,可惜小爷眼界高着呢,至今还没小爷看得上的!”邵霖不屑地道。

“小侯爷的眼界是很高,听闻前不久还与个下流坯子在那什么异香阁为个姑娘大打出手呢!”尹离冷嘲道。

“你!”邵霖怒极反笑,道,“是又怎样!年少风流,有何不可?”

“风流?我看是下流!”尹离怒气冲冲地脱口而出。说罢看到白兰及姐姐惊诧的眼神,顿感后悔,不待邵霖还击,拉了尹君扭头便走。

“你个死丫头!”邵霖怒不可遏,正要追上去追究,白兰忙上前拦住,柔声劝慰道:“小侯爷别与离姑娘一般见识,她年纪还小,不懂事!”

“小什么?!她都到该出阁的年龄了,也不知将来哪个瞎了眼的会聘了她!表面一副乖巧模样,实则刁蛮泼辣,哼!小爷可是打小就见识过她的真面目!”邵霖望着渐行渐远的纤细人影咬牙道。

白兰命丫头倒了茶,笑吟吟地对邵霖道:“小侯爷今儿是怎么了?以往可从没见您生过姑娘家的气。快坐下喝杯茶消消火。方才君姑娘的琴艺虽好,但却过于悲凉,不如我给小侯爷弹几首轻松欢快的曲子,可好?”

“不必了,我还有事要忙。让丫头们陪着你吧。”邵霖摆摆手,扭头便出了亭子。

白兰望着远去的身影,回想方才的一幕幕,心里一片凉冷,正要抚琴的手按在琴弦上许久未动。

“哎呀,白姑娘,你的手指流血了。”身边的丫头紧张道。

白兰松开琴弦,用手帕抹了抹渗出的血迹,又将那丝毫不觉得痛的中指放入口中一吮,道:“不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