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个字在秦浙心里炸开的时候,就好像吞下了一枚刀片,在整个胸腔的位置生生地划了一道,无形的血汩汩地,汩汩地涌了出来。他踉跄地跌坐下去,半晌后才颤着手握住电话。

“秦浙?秦浙!”是侯嘉然焦急的声音。

“什么时候……”他虚弱地说过这一句,突然惊觉自己身上长满了水草,这段时间的自己,是潮湿的,是发霉的,是腐朽的。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看到她和……他们在商场买喜糖……”侯嘉然低声问:“你会回来吗?”

“……不了。”他说完这句就扣掉电话,直挺挺地和衣躺在**,感觉到屋顶不断地压下来,就像把他压在缝隙里,往粉身碎骨里去。天黑了,又亮了。他只是空洞地醒着,那么清醒又那么昏沉着醒着。身边的人在和他说话,他却统统地听不清楚,世界好像哑掉了,他在枕边找出她写的信来,小小的黑色的楷体字,在他的瞳孔里浸湿出很多的泪来。他一点一点地撕着,撕着的好像是自己的心,每一个字都要碎掉。这段感情,他真的太累了,他好像用尽了全力,却只是在咫尺的距离就遗失了她。他怎么地努力,都是枉然。

第三天的时候,他终于给简安家里打了电话。号码是烂记于心的,但他在她离开上海后一次也未打过。

“喂。”接电话的是苏薇。

“请问,简安在吗?”他握着冰凉的话筒,悲伤地问。

对方迟疑了一下,毫无余地地说:“你要是真的喜欢她以后就不要再找她了,她还有一个星期就结婚了……”

“她在吗?”他只是缓缓地说。

“你不要再找她了,你就死心吧!”苏薇不由分说地把电话挂断。他听着电话里的断线声,怔怔地,却并不觉得意外。

他给简安打传呼过去,其实明明他一开始就可以直接打传呼给她,却还是先拨了她家里的电话,他是想要在她的家人那里得到肯定的答复吗?是想要他们再一次地告诉他,是的,她不再等了,不管她曾承诺过什么,现在的她也已经忘记了。

电话响起的时候,他竟然惊恐跳起来,他害怕去接听,害怕从她那里亲耳听到什么。他只是盯着电话,铃声如暗器刮伤了他的眼眸。但电话始终在响,就像他也曾经那么执拗地不断按着重复键一样,简安也在等着他接通电话。他们有多少长时间没有联系了?其实不联系并不代表什么,有些感情的破碎只是瞬间而已。

他们之间,是否还是要给对方一个交代呢?是否还要像法官判审前,让双方结案陈词呢?只是他知道,再说些什么,他们之间也没有回旋的机会了。

他终于轻轻地接起了电话。接起来的时候感觉整个人已经虚脱了,镜子里有他的样子,眼神憔悴,头发蓬乱,唇边是青色的胡渣,他是如此地狼狈和破败。

这段时间,室友们也已揣测地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不问,只是像往常那样让他去踢球,看比赛,参加一些聚会活动。他都去,好像不能闲了下来,那会让他的心空落落的。暑假的期末考试他竟然还是第一,多可笑,他的时间是太多了,所以总是在看书,在学习,在一本书一本书的翻阅中,手中的笔不停地旋转着。不动声色的疼,才是真正的疼吧。那份无法言说的酸涩在心里肿胀着,也许时间才是最好的良药。姜小青的电话来过了,莫远的电话来过了,那个时候他才会让自己在他们面前表现出脆弱来。他们说许多的话,总是想要把他从郁结里舒缓了过来,但有破碎的泪在瞳孔里放大来,他心里是怨着她的吧,他知道其实顾洛说的那些根本不足以成为分手的理由,她只是不想要继续,才会把这作为由头,她早已经心生退意了。一直到最后,他们谁也没有说过分手两个字,却真的断了联系。

有时候在校园里碰到闵嬅,她有些担忧地看着他,他就无所谓地笑笑。命运是永远也说不清的东西,跟他一起去哥本哈根的竟然是这个女生,这个不经意认识,又是不经意熟悉起来的女生,在他人生的低谷期陪伴着他。

“秦浙。”简安的声音遥远地地方传来。

“你到底还是和他要结婚了。”他自嘲地笑起来,却觉得疼地每一个毛孔都要剥离。窗外已是初秋了,校园的草坪已经有了枯萎的迹象。有时候从图书馆的楼道出来,走在昏暗的光线里,会觉得所有的繁华都落尽了。从十七岁的年纪一路走来,不过是一夕衰老。

“……秦浙,你会遇到让你幸福的女生,而这个人,不会是我。”她轻声地说,在电话被接起来的那一刻,她的心同样是懵疼的。

“恭喜你!”他咬咬嘴唇,竭力平淡地说。

“我从来不相信顾洛说的,我只是害怕,秦浙你明白吗?我们的这份感情伤害了太多了人,不仅仅是顾洛,侯嘉然,还有郑年……”

“你不相信她的话,为什么又对我这样残忍?”他颤声着打断她。

“因为你是我最亲近的人,秦浙,不管你是否相信,因为把你当做血脉相连的人,伤害你的时候犹如伤害的是我自己,相信我,你有多难过我就会有多难过……。”

“这是一个很好的借口。”他凄然地笑了笑。

“我爸病了……”

“这是另一个借口?”

“秦浙,我得留在他的身边照顾,你的未来应该有更宽阔的天地,我不想束缚你……我只能留在这里,在映城,在父母的身边。”

“还是借口。”

“秦浙……我们之间的距离太遥远了,我还背负着责任和另一个人的恩情……”

“统统都是借口,你只要告诉我,这段感情让你很累,就足够了。”一直到现在,他的心里竟然还揣着渺茫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