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恩威并施

季婳惟看着季悯秋因为着自己随口的一句玩笑话,就这般的激动,又是起身,又是请罪的,心下倒是满意了几分,本就是个庶女,通房丫头生的低贱人,就算是裹上了那些贵重的东西,也断不了骨子里的下贱根子。

这般想着,季婳惟的心里又想到了这些日子,身边的大宫女半夏传过来的话,心里便有些不舒服起来,当下,冷了声音:“妹妹,可是自荣兴宫而来?”

季悯秋低着头,看不清季婳惟脸上的神色,但是,她却仍旧敏感的感应到季婳惟心中的不悦。

而且,季婳惟在自己的身边埋了那么许多的人,就连近身伺候着的那个也是她的人,自己在外的一举一动可以说都是在她的掌握之中,此时,季婳惟却仍旧这般问出来,岂非是明知故问。

不过,那些只是两人心里头的官司,都是不可以说出来的,故而,季悯秋不过是点了点头,便淡淡地道:“刚刚给皇后娘娘请安过后,在回长宁宫的时候经过盛贵仪的嵘怀,在那宫里小坐了片刻,终是惦记着姐姐,这不过半个时辰便回来了。”

季婳惟一听,果然如此,脸色很明显的一沉:“听她们说妹妹总是往盛滢心的嵘怀宫里去,姐姐还不相信,如今看来,倒是真的了。”

季悯秋心中一凛,没想到季婳惟会在这件事情上做文章,顿时沉默了,两弯笼烟眉蹙了蹙。

看到季悯秋如此,季婳惟的心中更冷了,像是一些传闻终于被证实了一般,耳中又再度响起身边大宫女半夏和全云所说的话:“娘娘,您待季才人一片真心,却不见得季才人也是如此待你的,可知道,她如今时时的往外头跑,别不是把心都跑野了。”

听着两位大宫女你一言我一语的猜测,当时季婳惟的心中虽有片刻的犹疑,倒不是很相信的样子,毕竟,季悯秋入宫以后的表现着实是好了太多,再者说,丞相府里还有季悯秋在意的人,季婳惟相信,她必定不会就这般草率的行事的。

只是如今,那样不好的猜测却是如疯长的野草一般,迅速的袭卷了她的整个心胸,不是她不自信,实在是她现在还尚未完全取得皇帝陛下的原谅,并不曾得宠,若是季悯秋临阵倒戈的话,虽然对于她而言不会是致命的,但是也算是损失巨大,便是再去一个像季悯秋这般看着还算听话,却又有着几分聪明劲的傀儡倒是有了一定的难度。

心里面想的是那回事,季婳惟的脸上便十分明显的带出了些许那样的表情,声音里更是沉淀着满满的不悦:“妹妹最近过得好生有趣,倒是变得善忘起来。”这越想,季婳惟心头的怒气就越是上涌,不等季悯秋分辨,便又接着道:“妹妹的日子过得这么潇洒,可知丞相府里的素娘又过得如何,天冷了,是否有这暖暖的地龙烧着。”

季婳惟说着就是冷冷一笑,停顿了一会儿又继续道:“呃,是姐姐说错了,按照丞相府的规矩,素娘她不过是爹爹的姨娘,怕是再怎么受宠,也是没有这等殊荣的,不过,便是银屑碳不知能分到几许,冬日的厚衣裳又有几件?”

每说完一句季婳惟便故意停顿着,然后双目炯炯的看着季悯秋:“妹妹一向最是孝顺,只怕是很想知道,很想关心关心秦姨娘吧,不若姐姐这便就派钱公公到皇后娘娘那里领了牌子出宫一趟,回丞相问问清楚,如何?”

在季婳惟说话的空隙之中,季悯秋一直低着头,不曾开口打断过,只是那容颜的面色却一直不停的变换着,但是她的头却始终没有抬起来。

不知道她的心里在做何想法。

只是等到季婳惟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季悯秋这才终于抬起了眸子,装作不经意的看向季婳惟,眼中明显的流露出受伤和惊愕的神色。

季婳惟一个闪身的瞬间,季悯秋眸色深深,那眼中已是泪意融融。

“姐姐容禀。”一语未完,泪已长流,只见季悯秋那双明亮的凤眸中两滴晶莹的泪珠滑过黑幽幽的眼眶,滴在白皙的脸颊上,滚烫着的泪水滑过冰冷的脸庞,先是灼伤了她的脸,然后很快,冰冷的肌肤,就将泪水的热意稀释掉了,待泪珠滚落到下巴处的时候,已经又是冰凉一片。

那凉意似是刺骨的冰雪一般,深深的刺痛着季悯秋的心,在这一刻,季悯秋只觉得自己的痛是那么的真实,似是原主的心神又回来了,使得自己也与她一般感同身受。

季悯秋唇角不受控制的轻启,一声颤抖的声音自双唇间溢出:“姐姐……”

那一声姐姐里,只有两个字,却能叫听到的人有种断肠的哀伤之意。

心若瞧见自家主子的神情如此伤心,泪水更是如打开的水闸一般止也止不住,急得也差点掉了泪,手忙脚乱的从袖中拿了另一条丝帕去给季悯秋揩眼泪。

心若一边擦着,嘴里一边慌乱的叫着:“主子,主子……”

季悯秋只顾着掉泪,见到心若的举动,还将头偏了偏,摆明了是在拒绝她的擦拭。

心若双手揪着帕子,呆呆的举着,先是焦急的看一眼季悯秋,又看一眼季婳惟,再看一眼正殿中的众人,那张清秀的面庞上满是心疼和纠结。

只是季悯秋眼泪掉得凶,除了叫一声“姐姐”之后,就一直都不曾开口说话。

心若却是有几分看不懂季悯秋的用意,便只拿着丝帕站在原地,怔怔的看着季悯秋,想着只等到她不再躲,她便要去给她擦拭干净,否则这眼泪时而可是含着咸意,时间久了会把脸上的肌肤弄皱的。

主仆俩这样的画面,只看得季婳惟心头绞痛,脑子里晃晃悠悠的。

季悯秋这副模样,教人看到了,倒让人说她的闲话,想至此,季婳惟便连忙没好气的呵斥:“好了,好了,你赶紧将那眼泪收一收,本宫若是说错了什么话,先与你道歉便是,你倒也不必如此这般了。”

季悯秋察觉到季婳惟话中的不耐烦,便也不拦着心若了,适时的由着她用丝帕将自己脸上的泪珠都擦干净了。

季婳惟见自己的话起作用了,便又旧事生提:“只是,这件事情,本宫却是一定要你好好跟本宫说道说道的。”否则,自己的亲妹妹,家中父母寻来给自己做帮手的妹妹却跟着自己的老对手走到一起去了,这不是在害她吗?

所以,季婳惟心中早就已经打定了主意,不管今日季悯秋如何回避,如何逃离话题,她非得闹明白了不可。

心若忙完了这一茬,又端了一杯茶水,递给季悯秋,伺候着她漱了口。

早就有识相的宫女绞了热气腾腾的手帕用铜盆端了,放到了一旁的博古架子旁边。

心若便从季婳惟的宫女手中要了一张热帕子给季悯秋敷了脸,又重新理了理鬓发,这才算是整理妥当。

此时,季婳惟等得时辰久了些,已经是满脸的不高兴了。

季悯秋眼睛一眨,便已经将季婳惟的表情收在了眼中,心中是冷笑连连,面上仍旧装了一副柔弱的模样,站起身来,还适当的晃了三晃,勉强着,在心若的搀扶下屈膝行了一礼。

“妹妹刚才有失仪态,还请姐姐见谅,实在是……实在是姐姐刚刚所言,真真是……”

说着,季悯秋的眼睛一眨,那泪珠眼看着便就又要滑下。

季婳惟真是要看不下去季悯秋这副动不动就要掉泪的模样,连忙撇开头,不耐烦的道:“咱们姐妹俩,就不说这些虚的了,你且跟本宫好好说说。”

季婳惟这副模样,大有季悯秋若是说不清楚,说得令她不满意的话,她便要马上命钱公公出宫去的架势。

“回姐姐的话,刚刚姐姐所言,于妹妹听来,不啻于诛心之语。想妹妹虽然身无长物,亦没有什么大的本事,无法帮到姐姐,但是,但……是姐姐什么都可以怀疑,却不能如此怀疑妹妹对姐姐的一片真心。”

说话的间隙,季悯秋偶尔抬头看看季婳惟,只见她一张美艳精致的脸上,表情严肃,看着与往日很不一样,格外的威严。

季悯秋其实打心眼里不怕这样的季婳惟,便是实际上还是是露出了一个含怯的表情,抿了抿唇,弱弱地又道:“入宫这般多的时日,妹妹是什么样的人,又是如何待姐姐的,相信姐姐也都是看在眼里的,哪件事情不是姐姐说了算,姐姐让妹妹往东,妹妹断然不敢向西,就连看一眼都不曾。”

季悯秋说着,眼睛里也浮出丝丝不满,因为她很清楚,季婳惟便就是一个喜欢挑着软柿子来捏的人,自己可以适当的软弱给她看,这代表着自己的委屈。

但是若是自己一直都这般软弱的话,季婳惟便不会再将自己放在心上,所以,她必须得抓准了时机强硬一把,好比此时。

季悯秋不满的眼神层层叠叠,语气里有着不虞:“况且,姐姐怀疑妹妹与盛贵仪有关系,岂非太过高估盛贵仪的心胸,也是低看了妹妹。”

“妹妹虽然不才,却也是知道,上次在宁才人的竹心小筑中所中之毒便是源自于盛贵仪,虽然她最后凭着一个大宫女就摆脱了陛下的怀疑,但是,妹妹心中很是清楚,这事相信姐姐老早也是有成算的。”

突然的一眼,便让她看到季悯秋的脸色变了,季婳惟的心中便情不自禁的一跳,后来又听到季悯秋提到中毒的那件事情,季婳惟的神色才略微一松。

那件事她自然清楚,不仅仅是有季悯秋的叙述,更是在她埋在季悯秋和宁剪瞳身边人的汇报,所以,季婳惟可以说知道盛滢心暗中投毒害人的全部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