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常来常往

见她脸上果然有着劫后余生的表情,而且一双大眼里满满含着慌乱和真诚。盛滢心看着,这季悯秋竟倒真的有几份感触的样子,但是这样的情感似乎太好浓烈,若不是她的眼睛里面澄净一片,盛滢心几乎便要怀疑这季悯秋其实是在演戏。

但是,不可不论的是,那张脸真的显得十分的真实,尤其是那副眼神,据说,眼神是做不了假的。

季悯秋也很认同这一句话,眼神是做不了假的。

不过……那只是因为,那人的演技尚且不到家罢了。

“贵仪娘娘若不是因为嫔妾的事情,也不会与文御女两人闹到这等地步,这都是怨嫔妾,千错万错,都是嫔妾的错。”

季悯秋眼看着盛滢心眼中有着软化的表情,一时之间,演技突然大暴发,眸中似是有雾生成为,倒显得更加的诚恳认真,楚楚可怜。

盛滢心其实一直以来只是怀疑这一切的作为乃是季悯秋的缘故,但是如今,看到这样的季悯秋,她倒是觉得自己的怀疑是否有道理?

“当时嫔妾就不该为着那么一口气,就硬是与文御女顶了那么一两句,如今也不会……”季悯秋回忆当时的剧情发展和表情,再接再厉的忏悔着。

“后宫妃嫔之间的礼仪,不可废,文御品倒是好胆子,一介小小的从六品御女倒是想要在正六品的才人面前耀武扬威了,那日后,见着宫里头的那些个高等的妃嫔岂不是也要没大没小,无尊无卑了。”

说着盛滢心冷哼一声:“不光是本宫听着了要罚她,便是皇后娘娘听见了,怕是也一样不会放过了她。”

季悯秋听盛滢心的语气有些激动,但是眉心间已经有了舒展之意。

看到这样的情景,季悯秋知道,她已经差不多要相信了自己表现出来的模样,当下便更加卯足了劲儿,充分表现着自己的老实本分,真实诚恳之意。

不仅仅如此,季悯秋在听到盛滢心所说的这样一番话之后,便作了一副思考的模样,然后,这才有力的点着头,附和着:“贵仪娘娘所言有理,是嫔妾的想法太过于狭隘了。”

季悯秋这副模样,像是自己通过了思考,方才发现了这个事实的结论一般,让盛滢心看着心中暗喜。

“在这后宫之中,你便要像如今这般明白自己的身份,守着自己的本分,拿得起你的位分,也要放得下你的位分,这样才不至于被你身上的位分所累,如此,这日子才能过得平安顺遂。”

盛滢心被季悯秋这副模样哄得有了几分开心,这便好心的随便提点了季悯秋一句。

闻言,季悯秋立马就点头应了,那微微抬起的面容上,双眼里竟然立刻就积蓄了几颗热泪,让盛滢心有了一瞬间的怔忡。

盛滢心越发觉得这季悯秋实在是个实诚人,自己不过是随便说上两句,其实也是暗含了自己对她的警告之意,让她时刻记得自己的本分,不要妄想着能够凭借着什么手段,就能得到了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却没想到,不知道这季悯秋想到了哪里去,竟然有如斯的表现。

盛滢心不是个搁得住问题的人,当下就要问出来。

于是季悯秋便听到了盛滢心很是好奇的一句话:“季才人这是怎么了,可是本宫有哪句话让你不痛快了,还是引得了你的伤心事?”

季悯秋低了头,接过心若递上来的丝帕,微微揩了揩,便将丝帕卷了放在了手心里,也不急着抬头,只低了头道:“不敢相瞒贵仪娘娘,嫔妾进宫近半年的时间,虽有亲生的嫡长姐在身旁,只是……”

“嫔妾与姐姐终究是年少时便离了的,这一时之间,竟然很有些缓不过来,也不知道多少个夜里想着,念着姨娘,心中万分的惶恐,不知向着谁人诉说,直到刚刚,嫔妾也只是将它们赶到了心中的一角,却断然是忘记不了那番愁苦。”

季悯秋微微抬头看了一眼盛滢心,那神情便是想说,却又不敢说的样子:“但是,初初听得贵仪娘娘一言,便已然让嫔妾有惊心之感,也正好解了困扰嫔妾诸多时日的难题。”

“嫔妾想着,真真是有听贵仪娘娘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之感。故而,嫔妾这一时之感太过于强烈,便……便不由自主地在娘娘面前失了仪态……还请贵仪娘娘恕罪。”

听着季悯秋这一番似乎是发自肺腑的长篇大论,盛滢心几乎能听出这便就是压在季悯秋心中的真心话,因为季悯秋刚刚描述出来的那样的感觉,便就像是盛滢心自己初初入宫之时的感觉。

那个时候的盛滢心尚未受到顺承帝的宠爱的那会儿,她的心里也时常会想起自己的家人,想到疼爱自己的爹爹、娘亲。

尤其是在这深宫之中,夜色降临之时,各个宫殿里俱是点起了八角宫灯,她一个人披着薄薄的云衫站在雕花的棱窗外,看着林木花草处的那一点点的光亮。

那些灯光如此在她的心里看起来,那是何等的昏暗,是无论如何也点不亮她内心的阴暗,赶不走深夜里徘徊在她心头的孤冷寂寞。

直到,好了再一次见到皇帝陛下,享受到了皇帝陛下的宠爱,最终有一日,她发现自己一直空着的心房似乎莫名的因为他而填满了。

待到夜里再去看那些孤零零的宫灯的时候,盛滢心便觉得她的心里便再也不是空虚冷寂,而那些淡黄的灯光里,每一簇簇燃烧着的火苗里,跳动着的全都是他坚毅的面庞和居于上位者的威严。

那团火苗一直藏在自己的心里,镶嵌在自己的灵魂深处,这宫里头的人,从来都没有哪一个人如此轻易的就触碰到了它们,而如今……

盛滢心目光里含着说不清道不明情感,直把季悯秋盯着看,久久的不想言语。

季悯秋许久没有听到盛滢心的回答,便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见她的目光似乎是在看着自己,却又像是放空了一般。

而且那双美目之中竟然流露着名为爱意的东西,很浓烈的爱。

如果用了心去品的话,便会察觉到那爱里又是夹杂着一丝丝复杂的情感,有幽怨,却又有着等待的欣喜以及季悯秋不能看明白的东西。

不过,依着季悯秋在前世的经历,她纵然不能全解了盛滢心眸中的情感,却也能知道,盛滢心此时脸上的神情,那便是一个坠入到爱河里的女人方才会流露出来的。

那个男人是谁,让盛滢心这般高贵美艳的人动心的人会是谁呢?

季悯秋的脑海里跳出来一双干净而深情的眸子,不,不是他,那是自己心底的梦。

那么便是他了,这后宫之中,除了他,似乎也没有旁人了。

季悯秋摇摇头,头上的蝴蝶金簪振翅欲动,翩跹而飞,察觉到盛滢心那渐渐迷惘的眼神突然恢复了清明,季悯秋便立即低下了头。

她完全没想到自己刚刚那一番话,竟然如此轻而易举的就引起了盛滢心情感的共鸣,如此一来,自己想要得到盛滢心的认同,恐怕要比想象中的容易许多。

这般想着,正殿的上首便传来了盛滢心的声音:“季才人倒是有些多愁善感了,这样的想法,便是在心里想想倒也罢了,可不兴再到处说了,要知道,这后宫之中,便不是什么话都能说得出去的,毕竟,话一旦离了口,那便是覆水难收。”

盛滢心的面上端着的,但是她的声音却是带着些微的沙哑。

直到这一刻,季悯秋便知道,盛滢心也许面上还没有选择相信她,但是她的心里却已经莫名的偏向了自己,不然,刚刚那一番话,恐怕便是自己的亲姐姐—季婳惟,就算自己于她还有着无限的利用价值,但是都不见得好几会如此提点自己。

只是,盛滢心这个百分之百是她的对手的人却当着她的面说了出来,这颇为有些出乎于季悯秋的意料之外,不过,不可不论,这倒是一桩好事。

因而,季悯秋心中不过是转了一趟,便立马站起身来,郑重的朝着盛滢心屈膝行礼,真诚的道谢:“嫔妾谢过贵仪娘娘的提点,此时,是见到了贵仪娘娘,瞧着娘娘,便就情不自禁的说了出来,这日后便不会了。”

盛滢心听了季悯秋用的情不自禁那四个字,心里只觉得分外的熨帖,当下就唇角就微微一勾,淡笑着:“本宫与你虽然不算熟悉,倒也还算聊得来,所以,你便无需与本宫客气。”

盛滢心咳了一声,身边侍候着的大宫女绿兰便连忙端过一杯玉质的茶杯,递到她的手上。

盛滢心保持着脸上的笑意,接过绿兰递上来的茶水,微微抿了一口,便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要了,再看一眼季悯秋,才又道:“本宫听说,你与本宫宫中的董御女和林采女相熟,这有空的时候,便可以多往这边走动走动,一直闷在你那暗香阁里,倒也没甚意思,不过是胡思乱想罢了。”

这是盛滢心第二次在邀请季悯秋时常到嵘怀宫里来多走动了,季悯秋当然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当下很是干脆和真诚的应了:“是,贵仪娘娘。”

季悯秋的目的达到,心情自发的飞扬起来,面上却装作了一副沉稳的样子。

眼看着更漏流逝,时间过得飞快,而盛滢心因为跟季悯秋聊得太久了,身子却是刚刚病着了的身子,便很快就流露出了几分疲态。

季悯秋一见之下,便客气的起身道是要告辞了。

盛滢心身子骨不舒坦也没有留她。

最后季悯秋只是关心了一句:“最近秋末了,西风骤起,冬日眼瞧着就要到了,贵仪娘娘还是多多注意防寒保暖,好好地将养好了身子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