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才人剪瞳

“嫔妾给太后娘娘请安。”从殿外传来一个声音,由远及近,季悯秋偷偷抬起眼睛去看,见来的是一个身穿月白色镶银线绣玉兰宫装的丽人,看这时辰,又是这样一副装扮,这便是才人宁剪瞳无疑了。

其实这宁剪瞳,季悯秋之前来宫里参加选秀时也是见过的,那时候初见她时的场景还记得清清楚楚。

花园子里百争妍花,鲜花朵朵,一群群身姿婉约的少女一一站立着,千娇百媚,只叫人看得眼花缭乱。

只觉得那个少女俏生生的立在百花丛中,清丽高雅,因为这几个夜里,日日的承宠,此时的宁剪瞳看起来,清新的面容上更添了几分少妇的妩媚之感。

那微微的笑意,未达眼底,倒更衬得她的孤傲清高。

众人在打量着剪瞳的时候,太后的目光也是直直的锁定在她的身上的,见她身姿纤细,面容娇俏,媚态丛生,却又丝毫都不显得妖冶,此时亭亭玉立在殿中,柳腰微弯,颇有我见犹怜之感。

太后也不得不感叹,这般清丽绝伦的大美人,就连她同为女人都要高看她三分,也难怪了,她甫一入宫,就让皇帝陛下当夜就翻了她的牌子,还一连好几日都巴着舍不得放手,倒是个货真价实的大美人。

关键是,这女子美得真实,毫无矫柔造作之相。

只可惜,今日太后可没时间来欣赏美人,并且,这样的美人,容易让她想起,当年先帝在时,也最是爱这般模样的。

那时候,进她的宫殿请安的时候,一溜儿的这样色的美人,一群的狐媚子,没把她气死,倒让她趁着先帝殡天,亲生儿子登基为帝时,收拾了好些个不曾生下子嗣的狐媚子嫔妃,也是她的运势。

如此一来,她那一口卡在喉咙处的气这才好容易消了下去,但是今儿个恰好又看到了,这不是正是碰在了她的枪口之上嘛,如今倒是不提过去的那一茬茬的事情,算是单纯是为了自己娘家的侄女来为难美人的。

所以,这宁才人虽然与先帝没有关系了,但是,她瞧着越美,她的心气儿,就越不顺。

而且,今日可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本就是要刻意找茬的,如今众佳丽皆准时来到,惟她一人来迟,这不是现成的把柄嘛。

太后一双寒眸生冷,微微一眯,便有了打算。转了头看向跪在一旁的季悯秋和董琉姝。

“起吧,不是什么大事,日后可要记清楚了,不管是在本宫这里,还是在这皇宫当中,都应该要好好的守着规矩,守着自己的本分。”

季悯秋见太后在看到宁剪瞳的时候,那张略显得有几分苍老的面容上本来积蓄了一把子戾气,却没想到,在面对着她们的时候,竟还能控制住。

当下,生怕太后心情不爽,拿她们泄火,急急的拉了不在状态的董琉姝就是磕头谢恩:“多谢太后娘娘恩典,太后娘娘的教诲,嫔妾定然谨记在心。

说着,拉了董琉姝退到了一边,跟林青青站到了一起。

“大胆宁才人,你可知罪。”不等季悯秋两人站稳,就听得上首的太后又是一声拍椅子的声音,直吓得刚刚站起来的董琉姝好一阵哆嗦。

季悯秋心中一跳,拉扯了这么久的前幕,终于到了正头戏的时间,此时不看,更待何时。

只是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那宁剪瞳还真真是向天借了胆,竟然在没得到老太后的允准下,站起了身。

“嫔妾知错。”宁剪瞳神色淡淡,丝毫不为太后的怒气动容,只是直直的跪下去。

“宁才人你倒是嘴甜,既然知错,那便跟哀家好好说说,你错在何处?”

宁剪瞳重新跪下,这一次她的身子一正,跪得笔直,语气淡然:“太后娘娘有诏,嫔妾来迟了。”

“哼,此乃一错,你一个小小的末等秀女,未经哀家允准,便私自站起身来,藐视哀家,不敬哀家,这是第二错处。”太后色厉内荏。

“嫔妾确知第一错乃是大错特错,只是事了有因,还请太后娘娘恕罪。只是,嫔妾一向知道,太后娘娘乃是长辈,嫔妾礼敬还来不及,断然不敢藐视太后娘娘,还请太后娘娘明察。”说完,宁剪瞳跪伏在地。

以季悯秋的角度,正好看到她脸上的那一抹原来如此的神情。

此时的季悯秋也是知道了,太后早不早,晚不晚的让她们起身,正好是撞宁剪瞳的,她也不说是谁,只说起身。

她跟董琉姝一直在这大殿之中,看到了事情的始末,自然是知道太后说的是她们二人,但是刚刚才进殿来的宁剪瞳却是不知道了,她刚刚请了安,就听得太后娘娘道起身,这便自然而然的就误会了。

要知道,这宫里头在请安的时候,没得到上位者的允许就起了身,那可是妥妥的蔑视罪。

“既然知错,那便好好的跪着认认错。”言罢,太后便又转了脸,不再看她。

“太后娘娘……”宁才人还要再说,只见太后示意身旁站着的一个老宫女走了上来,扬起手,就给了宁剪瞳一个巴掌。

宁剪瞳被打得脸一歪,她有些不敢置信的抬头看着上首的太后娘娘。

宫廷之内,一国之母的太后娘娘,她竟然连个招呼都不打,这让动手,就动手了。

低下头,宁剪瞳略有不服之色溢于面上,那脸上的表情倒越发显得孤傲。

季悯秋注意到宁剪瞳的表情之后,眼色开始有意无意的总往她那边瞄着,此时看过去,正好将她脸上那未来及收起的不服之色映在眼中。

季悯秋看着眼下这情形,心里暗暗道,没想到这宁才人看着柔柔弱弱,清爽温婉的,倒还是个犟脾气。

有脾气固然好,不会在这宫廷之内随波逐流,人言亦言。

但是这宁折不弯的性子,在这后宫之中,只怕是祸非福吧。

季悯秋在心中叹息一声,她有些好奇,也不知道这看着有几分变态的老太后打算如何对付自己侄女儿的情敌,亲生儿子的宠妾。

“太后娘娘,不知道您召嫔妾等前来有何吩咐?”经过太后如此骇人的一个下马威。这在场的佳丽当中,也就只有文珵薇这个太后的内侄女才敢如此大胆的开口说话了。

“哀家听说宫里头进了一批新的秀女,哀家老了,这宫里头越发的冷清,这不,才想着宣你们过来热闹热闹。”

不等众人回答,太后的话锋又是一转:“没曾想,居然有秀女左磨右泡的,来得这般迟,只怕是仗着自己有几分受宠,这自己啊,不大乐意过来见哀家这老太婆子。”

“母后,可是哪个不长眼的宫人惹您不快了……”人未到,声先至,那声音亮如洪钟,爽朗大气。

“可是陛下来了。”太后四十多点的年纪,耳朵好用着了,哪里会听不出自己亲生儿子的声音。

“朕来看看母后。”只见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自殿门口走进来。

那走在前面的一身明皇的龙袍,长相俊朗,走路龙形虎步的。

另一人身着玄色蟒袍,身材颀长,待到丹樨之下的时候,撩起蟒袍,就地下拜:“儿臣给母后请安,愿母后身体安康。”

“陛下怎么就来了,还有城儿你今日怎么有空进宫来。”太后看着殿前的两兄弟,他们一个威严端庄,是这大颍朝的一国之君,一个英俊洒脱,是大颍朝的鄘亲王,是统领大军的统帅,又见他们一前一后立在那里,兄友弟恭,心中舒畅不已。

“莫不是你们自己商量好了的?”太后猜测着。

“母后,今儿个可是初二。”赵华城见状提醒太后。

“对,对,对,瞧瞧母后这会子头都绕晕了,竟把这事儿给浑忘记了。”太后看了一眼小儿子,这事还是她自己提的要求。

以后赵华城总是申请外调出去,要不戍守边关,要不就自动请缨,领兵打仗,很少有守在大兴城的,但是小儿子素来是做母亲的心头肉,太后的不舍使得她只要看到赵华城留在京城中,便要他逢双日子无论如何都要进宫来一趟看看她。

这个要求于赵华城而言,倒也不成什么问题,没什么好顾忌的,便欣然应允,才有了今日这一幕。

太后不过一会儿就想起了这会事,便放过了赵华城,只是皇帝陛下却不是这宫里的常客。

顺承帝的皇位来之不易,因而于朝政一事上而言,显得十分勤政,平日里处理政事,倒是极少有时间亲自过来请安的。

太后上半辈子在宫里斗着,自是知道自己儿子的不容易,因而也不强求他。

“朕今日倒也是有很多政事,但是基本上都是极为琐碎的一些小事情,按着章程一步一步走,处理起来倒也花费不了什么时间。”

顺承帝朗笑着走上丹墀,握着太后的手。

“如此一来,我倒是放心了。”太后招手,示意鄘亲王赵华城也上前去。

“母后今儿个这里倒是热闹,看来咱们俩今儿个倒是来得有些不巧。”赵华城站到了太后身边的另一侧,仿佛这才看到殿中的情形。

那双细长的桃花眼在闪烁之间早就看到了站在殿旁一侧的季悯秋,心中一跳,初初相遇的那一份独特和美好又重新蹦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