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七章 曲线救人

此时那女子的身后跟着一个清秀的宫女,她自己的手里正拿着一个乌木雕刻蟠桃的食盒,身子朝门内倾着,神情愉悦,面容飞扬。

董琉姝还过只看了一眼那个女子,便最先反应了过来,连忙唤了一声:“季……季……季妹妹。”

董琉姝一边唤着,还一边给季悯秋使着眼色。

季悯秋看着董琉姝的眼色,见她眉眼之间全是对自己的恳求之意,只是却不是在求自己救她,而是在一个劲的鼓着眼睛示意自己离开。

季悯秋在心里暗暗叹息一声,有时候不知道是该说她是聪明还是蠢笨呢?

不过,不管董琉姝是聪明还是蠢笨,总之,善良却是毋庸置疑的,尤其是对自己,就更是一片赤诚之心。

季悯秋眉眼一转,心中暗道:董姐姐你待我如此用心,我怎会在此时弃你而去。

因而,季悯秋直接无视了董琉姝的眼眸,轻移莲步,朝着顺承帝走去,此番体态婀娜,极尽媚态。

“嫔妾给陛下请安。”季悯秋的声音甜而不腻,悦耳动听。

顺承帝眼见着自己之前一直想见的人,居然就这般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还恰好就撞入了这一场混乱之中,一时之间的怒气便不由自主的就自动压抑了回去,只是那不断在起伏着胸脯却在宣告着他的不快与怒气。

只是,当着季悯秋的面,顺承帝还是做了做样子,抬抬手,缓了一口气,淡淡的道一声:“平身。”

然后大家便都沉默了下来。

由此,季悯秋的这一番突然闯入,便让凌烟阁的那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就凝结了起来。

顺承帝没有再像之前那般在训斥董琉姝,只是在看着董琉姝的时候,却也没有好脸色。

只有当他的目光偶尔移到季悯秋的身上之时,才将其中的阴冷收敛了些许,不至于使得大家都如同生活在高压之下,颤颤巍巍的。

季悯秋知道顺承帝虽然性格阴沉,疑心病强,同时也是一个十分爱好面子的人,她见顺承帝将此事按压下去了,便就当作是他爱面子,不欲在她面前摊开来说。

季悯秋也乐得清闲,假装没有看到两人表情的微妙,脸上更是笑意盈盈,像是真的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陛下今日里倒是难得,不过,也正好,嫔妾的宫女准备了一些祛暑气的吃食,刚好想拿来与董姐姐一道分食,倒遇上了陛下,那嫔妾倒要借董姐姐的宝地,在陛下的面前借花献佛一番了。”

季悯秋一边说着,一边笑得自然,一双凤眼里,眼珠子灵动的转着,衬着屋外的阳光,泛着光亮,整个人显得极其的生动。

顺承帝在季悯秋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异样的活力和生机,这让他的心神一下子就复苏了,心底的怒意慢慢的褪却。

“陛下,嫔妾一见到您就光顾着高兴了,都不知道陛下是否喜欢这个口味了。”顺承帝回过神来的时候,季悯秋已经亲自提着食盒凑到了他的面前。

“不如,您先尝尝看。”

顺承帝一抬头便看到了那食盒,乃是一方乌木的食盒,盒身雕刻着殷红的蟠桃,十分的显眼。

食盒的颜色很重,但是在顺承帝抬起头的瞬间,却能感觉到那食盒里面传出来的一阵阵清凉之意。

那股清凉很浅很轻,却是连绵不绝,就连顺承帝这个一向苦夏之人,瞬间就被那食盒里面的清凉之意席卷,忍不住倾身去看。

“陛下……”季悯秋眼见着顺承帝倾身上前,不由得轻轻的嗔了他一眼。

“瞧您这满头的汗,待嫔妾替您擦擦。”说着,季悯秋倒也不偷懒,赶紧自怀里摸出一方素帕来,用食指与拇指捏着,上前一步,温柔地擦过顺承帝的额头。

顺承帝只觉得那方素帕似乎也沾染上了季悯秋身上和那方乌木食盒的清爽之意,当它抹在额上的时候,便有不胜清凉甘爽之意,充斥着全身。

顺承帝闭了眼睛,情不自禁地喟叹一声:“季充容这方手帕似乎不一般。”

“陛下真真是英明,嫔妾手上的这块帕子,乃是一方素帕,布料倒也常见,便是蜀地所产的冰丝。不过,光有冰丝,倒也不会有这般的效果。”季悯秋抿着唇笑得开心,却硬是生生将话题给掐断了。

顺承帝很喜欢这种凉爽的清凉之意,不由得皱了眉头去认真去听。

季悯秋吐吐舌头,继续道:“这冰丝里面,在剪裁之后嫔妾另外添加了一味银丹草粉,自然清凉。”

顺承帝很是享受季悯秋的这方丝帕,便很是大赞了一番季悯秋的用心:“季充容果真独特,便是一方小小的手帕,也颇为用了心思,平日里伺候朕,倒不见你用这般的心思。”

顺承帝此话听着是在说季悯秋伺候他不如研究那些帕子用心,其实不过是在向季悯秋昭示,他对这物什的喜爱之意。

不过,他堂堂一个九五之尊,还真做不来与一个小小的妃嫔讨要这么几方丝帕的事情来,故而才说得这般隐晦。

季悯秋对于自己的调香之术本来就甚为有信心,此时又听出了顺承帝的意思,当下就应承了:“既然得了陛下的赏识,那嫔妾少不得要给陛下送去几块了。”

说着,季悯秋笑意盈盈,假作了一副舍不得的模样。

顺承帝被季悯秋这番小女子的作派给逗笑了,便将尽头的怒意彻底压下,一开口,便是声音朗朗:“季充容如此大方,朕自然也不能小气了,不如与朕说说,可有什么心仪的物件,只要季充容说得出来,朕自当赐予你。”

季悯秋招招手,便见心若已经上前来,揭开了乌木食盒的盖子。

顿时一阵清新冰凉扑面而来。

季悯秋抬手指指心若正在端出来的玉碟,语气轻灵婉转:

“陛下的话,嫔妾可是记下了。只是,嫔妾却觉得,那些个赏赐啊,总归是陛下承诺了的,自然不会跑了。所以,此时的当务之急乃是请陛下品尝一番嫔妾带来的吃食,若是陛下吃得开心了,可别忘了,连着一块给嫔妾赏赐了。”

只见心若手指灵活的摆弄着那一碟碟的玉碟子。

那上面摆放着一种切成透明的薄片的东西,微微泛着绿意,旁边的玉碟子里还放着一个粉彩的小碟子,里面盛着一些红色的浓汁。

“来,淋上些许红糖水。”季悯秋看着心若已经摆弄好了,亲自挽了衣袖,用了银调羹舀了一勺子缓缓倒入那绿意盎然的玉碟之中,如此,红色装点着绿意,又兼有丝丝冰凉的气息像一阵阵烟雾一般缭绕着上升、盘旋,整个透着一丝诱人的凉意。

又有美人素手挽云袖,确实是十分的养眼。

就连看惯了吃惯了宫中美食的顺承帝都忍不住食指大动。

季悯秋没有辜负顺承帝,在他的视线再一次转到她的身上的时候,便赶紧端了上前,先是自己用另一支银质调羹舀了一口试吃了,才双手上呈恭敬的递给顺承帝。

一旁的宫人连着顺承帝在内,看到季悯秋此等举动,瞬间都变得十分的放心。

顺承帝品尝了一口,便觉得口感上好,鲜嫩爽口,并有丝丝顺滑之意,流过唇舌之间。

更妙的是,此等吃食还带着阵阵凉意,吞入腹中之时,便让整个身心都凉爽了起来,连着浮躁的心也都平息了下来。

不知不觉中,顺承帝之前的那一番强烈的业火早已经被季悯秋在不动声色间就浇灭了。

一个人在怒火上涌之时,便是另一个人有着千千万万的理由与原因,那都不可能会被体谅,更不用说会原谅。

但是,若是一个人在心气平和之时,便是遇到一些不快之事,也能很快就自己压解下去,更不用期间还有人从旁劝解着,那怒气虽说不会平白无故的消失掉,但是,却怎么也不会再烧得更旺了。

所以,站一旁的董琉姝,本来在一看到季悯秋的时候,心里是十分的担忧和忐忑的,一心一意想的是,这件事情,是自己做下的,便不能让季悯秋受到皇帝陛下的迁怒,更不能让她被皇帝陛下为难一丁点。

正是因为董琉姝抱着这样消极的想法,所以,才会在见到季悯秋无意中闯入的时候,顾不上自身的安危,一心想到的就是让季悯秋能够全身而退,安全的离开凌烟阁。

但是,在看到季悯秋压根就不理睬她的时候,董琉姝的心情是十分的沉重的,面上虽是一副淡然之色,实际上她的心里早就已经急得快要蹭蹭的上火了。

只是,在这期间,季悯秋和皇帝陛下都是在你一言我一语的,压根没有给董琉姝任何插话的机会,因而,董琉姝也只能兀自一个人着急,却是什么也做不了。

直到此时,看着皇帝陛下从来时的怒气冲天到现在的平和温柔,董琉姝才算是打从心底里松了一口气。

原来季悯秋的高明便在于此,从头到尾,看不到季悯秋在为董琉姝说任何一句好话,也看不到她为董琉姝求情,甚至,她的一言一行之中,没有半点是与董琉姝有关的。

但是,只是看着季悯秋不过是在与顺承帝打胡撒娇,结果却是成功的将皇帝陛下的怒气给完美的化大为小,化小为无了。

看着季悯秋那张依然明丽的面容,那上面浮现着的温柔婉约的笑容,是那般的真实与单纯。

董琉姝的心头莫名的一窒,她知道,季悯秋其实是不喜欢皇帝陛下的,此时,她却能为了她做到这一步。

董琉姝不由得有些羞愧的低下了头,如果上天还能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也要管住自己的人和心,让自己不要那般太过于任性,至少要能像季妹妹这般,能在关键的时刻,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咦,陛下,董姐姐怎么不吃?往日里,嫔妾给董姐姐送的时候,她最爱吃了,还时常念叨着,说是让嫔妾给陛下做一份,只是……”季悯秋说着,低下头,一双大眼不安的跳动着。

“嫔妾……一向知道,陛下的政务十分繁忙,这哪里能日日都往嫔妾的暗香阁里去了,如此,嫔妾便是做了,大概……大概……嗨,还请陛下恕罪,瞧嫔妾愚笨,平日日夜思念陛下,如今真正见到陛下了,倒是连话都不会说了。”

一番装模作样后,季悯秋又抬起头,双眼里溢满喜悦之情:“此刻嫔妾见到陛下确如董姐姐所说的一般爱吃这凉糕,嫔妾……嫔妾便心满意足了。”

一边说着,季悯秋的双睫也不曾闲着,一眨一眨的认真地看着顺承帝,很是清丽机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