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章 欲速不达

季悯秋知道,虽然这乾君行宫相比大兴皇城的皇宫要少上许多,但是,它里面的布局也大致与大兴城的皇宫一般,一般的命妇想要入宫来探望后宫的妃嫔,也需要得到皇帝陛下的宣召,再经过行宫的三道大门方能进入。

那可不是命妇想来便能来的,所以,这一次若是范氏没有抓住机会说的话,那这样的机会,可不容易再找了。

范氏大概也是想清楚了,当下就住了脚步,抬手就一把拉过季悯秋,将其扯到了季婳惟所在暗处,从外面看起来,三人的身影顿时就消失在屋檐之下。

“王爷,需不需要属下出手?”

“且看看罢。”一道浑厚的男声自黑暗中缓缓响起。

范氏朝着人多的地方看看,见他们的目光再也不往这边看的时候,便一把抓住季悯秋,压低了声音厉声问道:“老爷传给你的信,你可有照做?”

季悯秋强行忍了范氏抓拿她手臂的疼痛之感,低头沉吟片刻,才道:“不知道母亲是指哪一件?”

“你不要与我耍花招,不要以为你不说,我就不会知道。”范氏目光阴沉的盯着季悯秋看得凶狠。

季悯秋眨眨眼睛,只觉得范氏头上戴的金银珠钗在这黑暗之中尤其的晃眼睛,便忍不住眨了眨眼睛。

季悯秋其实一直都明白范氏所指的具体意思,那便是在问关于季婳惟品级的事情。她抿抿唇,挥了挥手上的丝帕,迟疑了一阵,才道:

“我怎会与母亲耍花招,母亲放心,既然之前我有办法让姐姐升到正一品的淑妃之位,这一回,仍然不会错。”

“只是姐姐之前才被从正品妃的位置上撸下来,如此便又要运作的话,难保不会引得陛下生出诸多疑心来的,这岂不是得不偿失了吗?”

季悯秋之前早就已经在心里想好了,这件事情应该要如何来解释,刚刚之所以迟疑,不过是不想这么快就翻底牌,她就乐意逗着这家子人闹着玩儿。

“真真是本事大了,说得这般自信,还当后宫是你家的后花园子里了,这品级的升迁,还真由得了你?”范氏自然不相信季悯秋所说,当下就尖着嗓音回应。

幸而她还知道这里是乾君行宫,不是她家的后花园子,没有太大声的叫出声来。否则,这来来往往的宫人、大臣的,若是刚刚范氏的那一番话传到了顺承帝的耳朵里,岂不是要担个罪责。

“母亲可以不相信,那我便也没有什么可以多说的了。”季悯秋说着,便要转身离去。

范氏的声音却在季悯秋的身后凉凉地响起:“怎么,你这个好女儿,就一点儿不想念你的姨娘吗?她可是格外的想你,天冷了,还给你做衣纳鞋底了,这不天儿热了,还想着你爱喝的银耳红枣羹。”

季悯秋脚下一顿,立即就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来的时候,变得异常的温顺和恭敬:“母亲,欲速则不达,我需要时间,而这一次便会有一个好时机,希望到时候姐姐会好好把握住。”

说完,季悯秋开始惜字如金,任凭范氏拿目光使劲的戳她,她再也不肯开口。

“这事我会办妥。”然后,季悯秋便头也不回,转身就走出了阴影之地,树杈上挂着的风灯的光打在她的身影之上,将她那纤瘦,小巧的背影拉长,显得更加的小巧了。

“你看她,看看她……母亲……”季婳惟站在范氏的身后,急得直跺脚。

范氏虽然没有套出过多的信息,但是也算是得到季悯秋的保证,便也不在乎那么许多了,抬手一把拦住季婳惟,语带嫌弃:“有什么好看的,不过就是与她那个卑贱的下人娘一般,长得像个狐媚子,惯会使些妖媚手段。”

“狐媚,连陛下都吃她那一套,瞧瞧,这才不过一年,就已经升到了正四品了,这指不定,哪一日就要踩到女儿的头上了。”季婳惟语意中恨意丛生。

“别急,暂且随她去吧,只要咱们手里一日握着她那贱人娘亲,就不怕她能翻出咱们的五指山。”范氏很是自信。

刚刚季悯秋的反应,范氏可是已经看在了眼里的。

等到季悯秋的身影彻底的消失在甬道的时候,一直隐藏在黑暗处的主仆两人也随即脚下一点,消失在这高大的林木之中。

接下来的日子,季悯秋却是忙得不得了,几次三番召过钱公公,细细的吩咐了,直到最后还亲自收拾了自己的那些物什。

忙完了自己的计划,季悯秋才命人给赵华城传了信。

季悯秋一身暖白色长裙,身系宽三尺的绸布腰带,外罩淡紫色烟罗纱的纱裙,紫白相间,既有清淡,又有雅致。

此时她站在高高的山冈之上,俯视着下方大道小径之上逐渐点燃的灯火,颇有一种万家灯火竞相点起的错觉。

“别站得太过去了,危险。”一道声音温柔的响起在季悯秋的耳边。

“不是有你吗。”季悯秋的大脑还没有思考好回答,嘴里已经先于大脑回答了。

“七七,对不住……”温柔的男声时远时近,那声音清浅而淡然,似乎被风一吹就要破碎似的。

听得季悯秋心中有些窒息,不等他说完就已经抬手挡住了那人的唇,倾身而上:“不要说对不起。”

赵华城闻着季悯秋身上的清淡而诱人的馨香味,一时之间不由得狠狠的吞咽了几口唾沫,才努力抑制住自己想要将她揉进身体里的欲望。

“今日,我也不是来听你说对不起的,我有正事,需要你帮忙。”季悯秋仰起脸,将头微微一偏。

其实何止是季悯秋让赵华城一夕之间迷失,差点丧失了自控能力。

实际上,这样看似坚强而冷硬的季悯秋又何尝不是如此了。

面对身旁这健硕,英俊而又深情的赵华城,季悯秋有时候扪心自问,她也是分外的沉迷,时常会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甚至会情不自禁的想要向他靠拢。

若非季悯秋强大的理智压抑住了情感,她都不知道已经犯了多少次错误了。

“但凡是七七吩咐的,本王一定会办妥当。”赵华城眼神坚定,一丝一毫的犹豫都没有。

季悯秋见赵华城这样,抿抿唇,轻扯唇瓣:“明天戌时刺杀皇帝陛下。”

赵华城眼睛一瞪,条件反射就问道:“他可是伤害了你?”

虽然赵华城脸上的表情因为他先天的优势,尽管已经是濒临于发怒的尽头,却仍然显得一脸的唯美、英俊。

这一瞬间,季悯秋甚至觉得,假如顺承帝真的伤害了自己,也许赵华城真的有可能会出手对付他。

“没有,是我说错了。”季悯秋面色不改,脸不红心不跳的改正了自己的说法:“将这个洒到轩和殿外的那些大树的树枝上面,只要长在轩和殿附近,务必都要洒上。”

赵华城接过季悯秋递给他的两个青色的大瓷瓶,拿在手中好奇的摇晃了两个,没听到什么动静,便侧头看了看,双手一动。

“不要打开。”季悯秋及时喝住了赵华城。

“记得洒的时候可一定要顺着风,万万不可逆风。”

“此物是……”赵华城听季悯秋说得严重,脸上不由得有几分慎重起来。

季悯秋直视着赵华城的双眼,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写着认真:“这里面是我特意为她们送的礼物,没什么的,保证不伤人性命。”

赵华城久居战场,对于杀人那些事情,向来觉得那不过是小事一庄,有时候,你在战场上如果,还要心慈手软的话,那么,他早就已经不知道死过多少回了。

所以,赵华城的心里实际上并不怎么担心季悯秋会伤人性命,左右那些人的性命,都与他无关,他只要他所关心的人不会受伤便可。

“我自是相信七七,只是,那一日,你也是要去的,会不会有什么妨碍?”

赵华城抬眸,便见到季悯秋眼里的迟疑,生怕她不相信自己,给她造成困扰,抬手抚上季悯秋的脸颊:“再说什么伤人不伤人,七七难道忘了本王不过是沙场的一介武将,粗人一枚,在战场上,从来都没有什么伤人不伤人,只有成王败寇,你死我活。”

说完,赵华城的眸光远眺,眼前的树林草地似乎在瞬间就变成了疆场,那里裹挟着黄沙,飞溅着鲜血,躺着成片的尸首。

闻得赵华城此言,季悯秋也是听得一愣。

曾经,季悯秋总觉得,赵华城在人前一直都是以一个温文尔雅的面容示人,而众人也都会说鄘亲王爷君子如玉、温文尔雅,文可出口成章,武可上马打仗,安国定邦。

但是,那一切的背后,从来都不一帆风顺的,那一切的荣耀和夸赞都沾染着无数的人鲜血,也浸透着赵华城一路走过来的心酸与辛劳。

“都过去了,相信以后会好起来的。”季悯秋素手上抬,试图用她的纤纤小手握住了赵华城有力的双手,同时,季悯秋的心弦也被赵华城的那一番话拨动,开始情不自禁的为他鸣响,为他奏乐。

看着这般动容的季悯秋,赵华城的目光中柔情一片,情深满满,反手用力,一把将季悯秋拉入了怀里。

让她的满头青丝可以倚在自己的怀中,而赵华城自己则是靠在季悯秋的香肩上,削薄的双唇轻轻的吻着季悯秋的发丝,耳边风吹过,闻着怀中之人发上的清香,赵华城一时之间心神俱动。

那样的疆场酣战,那般的血腥争斗,还能够听得下去,并没有大喊大叫起来的在女子,恐怕整个大颍皇朝并不多见。

而他身心神往,心魂为之牵挂的人,正好便是这样的一个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