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 蝴蝶络子

季悯秋眼珠子几不可见的轻轻的转动了一下,满眼里尽是喜悦:“嫔妾也是认同贵妃娘娘的意思,嫔妾曾经还听人说过:‘这龙井茶啊,清明的太过于早了些,立夏了又太迟了点,倒是谷雨前后的,真正合适了。’不知贵妃娘娘以为何如?”

季悯秋笑意盈盈,直把旁边侍立着的卞嬷嬷看得眼睛都鼓了出来。

盛滢心完全没有看到自家嬷嬷那想要杀人的眼神,继续与季悯秋谈论着明前龙井之事:“明前龙井泡起来的时候茶叶都是舒身展体的,很是鲜活,就好像仍是低低的挂在枝头一般,倒教本宫在一盘茶盏中就窥得了整个春光。”

季悯秋做势掩了帕子轻笑:“那茶的茶香也是浓郁浑厚,余味悠长。若是刚刚泡好之后,轻轻地啜一口,顿觉缕缕清香四溢,许久仍旧能够齿颊留香。”

说着季悯秋只觉得此时仍旧十分怀念,当初饮过的雨前龙井,只消喝上一小杯,便觉得心中被涤**了一般,仿佛这尘世间的浮躁和功名利禄也皆都散去了。

盛滢心和季悯秋一时之间,似乎两人恰好都忘记了彼此的目的,因着茶叶这一个话题,聊得很是投机,只是不等她们聊完,便听得旁边一阵阵有规律的咳嗽声传来。

“咳,咳,咳……”

盛滢心先是不悦的抬眸去看,她倒是想要看看,是谁胆子这般大,竟然敢来打扰她说话。

当盛滢心抬眸之间,便见到了卞嬷嬷那张老脸,更为重要的是,她的衣袖半现半遮之间,在其中晃**着的红色蝴蝶结,正是她们此行的目的。

盛滢心经卞嬷嬷这般明显的提醒,立马就想起了她想要做的事情,不由得半握了拳放在唇边,轻声的咳嗽了几声。

季悯秋偏着头,微微一侧,看着盛滢心。

一身红色正装,裙装华丽,上在尽是金丝银线所绣的国色牡丹,头上的发饰也可见其十分的贵重,不是赤金的,便多是镶的珍贵的南珠、玛瑙之物,样式也或是凤尾含珠之类的。

盛滢心这从头到脚的发饰、衣饰,即可看出,她便是处处都在彰显着她作为后宫贵妃的尊贵之处。

季悯秋刚刚本来就只不过是在顺着盛滢心的话题走,期望可以让她降低她的戒心,让她对着自己少些为难。

本来刚刚与盛滢心的聊天之中,看着很是成功的,这眼看着便极有可能会蒙混过关的时候,却被那年老变态的老嬷嬷打断了。

季悯秋心头气极,面上却不敢显露,低了头,一副受气小媳妇的模样。

“季充容对茶叶的认识却是深刻,只是却不知道这等珍贵的茶叶还是皇后娘娘前阵子自内务府里拨下来的,所说乃是来自江浙之地的贡品,今年年初的时候,太过于干旱了些,统共也只得了五斤而已。”

季悯秋摸不准盛滢心想要说什么,便顺着话题道:“皇后娘娘自是大方,这也是贵妃娘娘的品级和身份贵重之所在,断然不是我等之人所能比拟的。”

盛滢心看一眼季悯秋,心里笑开了:“原先倒是不知道,季充容的小嘴巴倒是挺甜的,倒完全不似你那位淑仪姐姐了。”

季悯秋一窒,她与季婳惟姐妹两个都在这后宫之中,其中最为忌讳的事情,便是拿两姐妹进行对比。

而最难回答的便也是这一类问题,尤其是在盛滢心的面前回答。

要知道,季婳惟与眼前的盛滢心,虽然有着前些日子,盛滢心替季婳惟说话,让她晋升至淑妃之位的事情,但是,两人之间早就已经苦大仇深,可算得上是多年的宿仇,不管是谁偶尔帮助谁一次,那都是不可能化解得了彼此之间的那些仇恨的。

所以,如果此时,季悯秋答自己不如季婳惟,可能盛滢心会觉得季悯秋不识好歹,连自己抛出去的橄榄枝都不敢接,若是自己还真的承认了小嘴巴甜,那自然也不是自大又自傲的盛滢心所喜欢听的话。

故而,季悯秋为了预防自己的回答落得两头不是人的地步,便选择了低下头,极其羞涩的一笑,然后,便再也没有抬起过头来,直接忽略了这个问题。

盛滢心见自己抛出的问题,没有如预期之中的被接住,有了一瞬间的不快,不过,很快就在卞嬷嬷于一次朝着她使眼色的时候,盛滢心抿了抿唇道:

“本宫进宫多年,对于皇后娘娘的为人最是清楚,她呀,一向最喜欢以自己公平为傲,什么事情一旦落到了她的头上,那么她大概不会多想,直接就要叫上慎刑司的内侍了。”

盛滢心说着,接过卞嬷嬷递过来的红色蝴蝶结,一边放在手心里把玩着,一边双眼一瞬也不眨眼的看着季悯秋,不愿意放过季悯秋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

只是令盛滢心失望的是,季悯秋的脸上除了突然升腾而起的仰慕之色以外,什么表情都没有。

“贵妃娘娘所言甚,在嫔妾的心里,皇后娘娘一向最是赏罚分明,又公正严明,最不喜欢让人受冤枉气。”季悯秋说着收敛住了自己脸上对皇后娘娘的仰慕之色,抬眸,满脸含笑的看着盛滢心,眼神里书写着不惧与坚韧。

“听说秦充媛已经被陛下解了禁足,这两日里常常到皇后娘娘的荣兴宫里去,嫔妾想着,大概是做为一个母亲的本能吧,毕竟,现在的流光宫里可没有了小公主能去体会秦充媛的一片慈母之心了。”

季悯秋的话语里满满都透露着心机与暗语。

盛滢心心思虽然有时候过于狠辣,但是心机相比于后宫之中的其他妃嫔而言,却相对要简单一些,因而,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没有听懂季悯秋此话深含的用意。

不过,在卞嬷嬷凑到盛滢心的耳边细细说道了一番之后,盛滢心立马就觉悟了,顿时很是不悦的看着季悯秋。

那怀玉公主很是乖巧,甚得盛滢心的喜欢,同时,那小公主与盛滢心所出的二皇子相处也十分的愉快,两人哥哥妹妹的,感情很是要好。

盛滢心现下已是将怀玉公主带得顺了,彼此之间的感情也培养颇为深厚,自然是不愿意再将其还给秦涟漪。

此时听得季悯秋提起这回事,盛滢心立马就要炸了毛,柳眉倒竖看着季悯秋。

“贵妃娘娘,请息怒,嫔妾提起此事,倒不是为了惹怒贵妃娘娘。”季悯秋立马弯腰行礼,态度也转变得极快,变得很是恭敬温顺。

“嫔妾也是见过怀玉小公主在贵妃娘娘那里过日子,倒是相比以前,倒是更加聪慧了几分,可见贵妃娘娘是十分之用心的,当然,对于这一点,陛下也时常有称赞的。故而,嫔妾之意,只是想着,这么可爱的小公主,自然还是应当留在贵妃娘娘的身边为妙。”

季悯秋说这话的时候,她真的是违心的。

孩子嘛,不管怎么样,只要不是虎毒食子一般的人,那当然是要留在自己的母亲身边才最合适。

不过,眼前的盛滢心大概不会想听那些。

果然,季悯秋此话一出,盛滢心的脸色立马就转变了,十分顺畅的接了口:“本宫能够体谅秦充媛的一片爱子之心,当是想要成全,怎奈陛下却无意,本宫也只得尽心尽力罢了,索性怀玉那孩子,真真是极其让人心疼的。”

“君心难测,却不知道陛下今日里是这般想的,明日里又是哪般想的了。”盛滢心想着在来之前卞嬷嬷点拨她的话,也与季悯秋打着机锋。

季悯秋心中止不住的冷笑,盛滢心的话题虽然在自己的带领下跑得有些远,但是,好歹有卞嬷嬷在一旁牵引着,倒还是让季悯秋看出了她的本意。

恐怕,今日里盛滢心邀她前来,所图并不是她,而是醉翁之意在于孩子,又或者在于孩子母亲背后的皇后娘娘。

季悯秋在脑海中想清楚了这一切,脸上却还是一副懵懂之色,更是倾身上前,好一副任由盛滢心差遣的模样。

盛滢心手上摸娑着指缝间的白瓷茶杯,缓缓开口:

“想必季充容也知道,若是单凭秦充媛,区区一个正四品的妃嫔,只怕,陛下的主意怎么改,她的品级都达不成能抱回怀玉公主抚养的目的,但是,皇后娘娘却一向最是疼宠这一位秦充媛,若是她的品级再往上挪一挪,那这事可就不好说了。”

季悯秋目光一凝,看着盛滢心,不再开口,直觉告诉她,盛滢心大概是想要说出她的主题了,毕竟,绕了这么半晌的圈子,也甚是没劲了。

“皇后娘娘十数年无子,又无圣宠,季充容可知道她这位置可还坐得住?”盛滢心凑近了季悯秋,压低了声音道。

季悯秋脸色一僵,这是一个中阶妃嫔听到这样的问题之后,能够做出的最直接的反应。

“嫔妾鲁钝,又入宫时间尚早,的确不知。”良久之后,仿佛时间都快要静止了的时候,季悯秋才道。

盛滢心早就已经等得不耐烦了,直接掏出手中的红色蝴蝶结,在季悯秋的面前用力的甩动了几下,狠声道:“此事,季充容不知道也是正常,不过,本宫倒是很好奇,这个物什,也许皇后娘娘有兴趣知道也未可知。”

出乎于盛滢心的意料之外,季悯秋并没有立马就心慌失措起来,而是淡淡的抬头看了一眼,然后又继续低下头,随意的答道:

“或许吧。”

盛滢心呆呆的看了季悯秋几眼,见她面色平静,面容端庄,倒真是一副不畏不惧之相,双眼里纯净空灵,没有丝毫的害怕与担忧之色。

在这一瞬间,盛滢心几乎就要怀疑自己,她怀疑自己手上所拿这一根红色蝴蝶结也许根本就不是面前的季悯秋的所有物,也许是自己搞错了。

不然的话,面前之人在自己祭出了如此厉害的杀手锏之后,不会还如此的镇定,甚至是若无其事一般,该喝茶就喝茶,该赏景就赏景。

但是,当盛滢心的目光随着卞嬷嬷那双浑浊的老眼下移,看到了季悯秋挂在淡紫色长裙之上,腰间的那一枚带着长长的穗子的红色蝴蝶结。

盛滢心的双手不动,目光在这两个红色蝴蝶结之上转来转去,最终确定,这两个蝴蝶结的络子,完全就似是一对双胞胎一般,就连针法、花样子、打络子的手法都是如出一辙。

想至此,盛滢心的信心又重新回来了,当下招招手,大声地吩咐着:“卞嬷嬷,将这个拿给丽遥,让她交给管事的内侍。”

盛滢心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上的红色蝴蝶结递到身旁的卞嬷嬷手上,脸上的笑意十分得意,似乎这样一来,她便已经将季悯秋握在了手中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