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夜半杂思

夜已经深了,季悯秋却有些辗转反侧。

“主子,可要用些宵夜。”心若已经来回着进来了内室好几回了,见得季悯秋仍旧没有睡下,一灯如豆,还依然点在高高的烛台之上。

季悯秋就这般睁着硕大的眼睛陪着那灯烛在流逝。

“主子……”心若见季悯秋像是没有听到一般,便轻手轻脚的走上前去,站在她的身旁温柔的唤了一声。

季悯秋这才像是看到了面前有人一般:“哦,心若啊,怎么还不去歇着,明儿个是除夕还得早起了。”

“主子,夜已经深了,您是想要安歇着,还是先要用点宵夜。”

季悯秋垂眸,转了脸去看屋角的更漏:“时间如流水,都已经到了子时了,我来到这里,似乎还从来都没有这么晚睡了,也不知道明儿个起得来还是起不来。”

季悯秋的话不像是在回答心若的问题,倒更像是在自言自语罢了。

心若抬头认真的看着季悯秋,只是内室之中如此宽敞,却在季悯秋的要求下只燃着一个灯烛,以至这一盏灯烛根本就照不完这空间太大的内室。

所以,尽管心若离得季悯秋的距离比较近,但是,季悯秋面上那有些怔忡的神色,又有这般昏暗的灯光照着,心若在一瞬间竟然有了,一丝看不清自家主子的感觉。

她所坐的那个软榻,一直都笼罩在一片昏黄之下,季悯秋的身影也就那样一齐被笼在昏黄的灯光之下,背光看去,只隐约能够看到一道立体的影子,她好似就那般呆呆的立在那里没有任何动作。

就算是偶尔动一下,那道影子,也跟着以极小的幅度轻轻的挪一挪。

“主子,您是饿了?”心若有些不甘心,一直在问着季悯秋这个问题,若是她没有记错的话,她们在宁寿殿宴席之上根本就没有怎么用过膳食。

况且,在那宴席之上就算用了,那也应当是戌时初的事情了,距离现在已经有了好几个时辰了,照着归辰算,主子也应该需要用些东西了。

“我不饿,你不必劳力。”季悯秋语气淡淡的,她在想着自己的心事。

自从季悯秋莫名其妙的来到这个同样莫名的大颍皇朝之后,她的心事就愈发的多,牵挂着这个,算计着那个。

到了如今,上天竟然又跟她开了一个玩笑,在她若干多的烦恼之中还添了一件个人的感情债,好吧,这已经说不清楚到底是幸或者是不幸了。

突然,季悯秋就有些怀念她在现代的生活了。

怀念那里毫无距离的互联网生活,怀念所有有关现代的元素。

季悯秋将自己的身子放平,缓缓的移动着自己的脑袋,直到自己的身子斜斜的横在软榻之上,那一头的长发如瀑布一般倾泄在软榻之下,扫到了地板之上铺陈的红色撒花莲纹的地毯。

她闭上了双眼,打算让自己的脑袋放空一会儿,就这样,倒着躺着,一动也不动,什么事情也不想,什么事情也不做。

“主子,小心……”心若的声音却打断了季悯秋这样的瞑想。

“主子,您的头发。”心若扑身上前,一把将季悯秋松散下来的黑鸦鸦的长发搂在了怀里,一根根仔细的察看着。

“怎么了,那上面有东西?”季悯秋一开始的确被心若那一声急促的尖叫声给狠狠的吓到了一大跳。

但是,她觉得有些累了,所以,从头到尾,季悯秋压根就不曾睁开过眼睛。她是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也许,在这一时刻,季悯秋压根也不关心,发生了什么事情。

季悯秋的心思已经全部被她在现代的生活给点占据着,关于这古代的事情,就让它自由的发挥吧。

心若将头发检查完了,见一根根如此完美,仍旧柔顺乌青,心有余悸的告诉季悯秋:“主子,您之前说冷的很,奴婢便让如儿在这地板上摆了一个炭盆,现在那火正烧得旺。”

“所以,刚刚我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头发……呃,掉到炭盆里去了?”季悯秋将自己跑远了的思绪拉回来,语气淡淡的。

“没掉进去,但是只差一点,就一丁点的距离。”心若拍着胸口,伸出右手的食指在季悯秋的面前比了比。

“无妨,可算是没有烧着,说明佛主保佑,他还念叨着我,所以,有惊无险。”季悯秋不在意的摊摊双手。

现在的季悯秋真的没有心情和精力再去讨论任何的话题了,她的身体累了,心也好累。

累觉不爱,以前在现代经常听到的词语,恐怕便就是这般的感觉吧。

现代的生活,此时依旧占据着她的思维,并没有心若暂时的打扰而断片。

小时上学的那座学校,长大后大学的校园,化学实验中那些瓶瓶罐罐,那些奇妙而有神奇的化学反应……还有现代的那个男人。

虽然,季悯秋在现代的男朋友,那个一直对她照顾有加的男人——赵华城,最终没能守住他自己的心,背着季悯秋劈了腿,领着那个小女生背叛了她,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季悯秋到了现在却仍然在怀念着以往的那些生活。

她在恋慕着那张脸,所以,在这里的鄘亲王赵华城猝然闯入她的生活之后,她没有十分强硬的拒绝,到了现在,她已经有些迷茫了,她到底是因为还恋着现代的男朋友赵华城还是真的对鄘亲王赵华城动了心。

不管怎么样,现代那个时候的生活原本是那般的单纯和美好的。

只是若是没有自己穿越前的那一场车祸便好了。

由车祸便想到了现代的那些钢筋水泥,汽车尾气,不好记忆引得季悯秋的面部表情有了一丝裂痕,这个时候,她的脑海中莫名的就出现了一个身影。

那个人穿着一身的古装,长丝挽成发髻,以一支白玉的簪子束着发。

季悯秋歪着头,想要看清楚自己脑海中的那个人是谁,但是,很可惜,并没有成功,他是背对着季悯秋站的。

季悯秋看不见那个人的脸,只能看到他长身玉立在那里,那身材颀长的背影定格在脑海中。

“主子……主子……”心若只觉得今日的主子很有些不对劲,一见她又要再一次陷入到自己的世界之中去,便连忙打断了她的思绪。

“心若,我饿了,去小厨房随便弄些吃的东西来。”季悯秋在走神的时候不觉得,如此,当她的思绪已经被心若唤了回来之后,她才觉得自己落到了实处,她的心也在这一瞬间安定了下来,此时,她竟然生出了一抹,她本就应该属于这里的臆想。

正因为如此,才终于不负心若的催促,季悯秋很快便觉得腹中似乎的确有了一些饥饿之感。

“是的,主子,翠娥还在小厨房里守着,奴婢立马便过去,让她做些好克化的食物过来,让您填填肚子。”心若惊喜的一笑,心中缓缓松了一口气。

刚刚那样睁着大眼睛,却看不见自己,更加没有焦距的主子,让她担心了。

“去吧。”季悯秋将脑海中那个身影使劲的挥开,什么玩意儿,眼前的事情还不曾得到解决,这便又要再找些事情来,她不觉得她这娇弱的肩膀,竟还能承受得住。

夜宵来得很快,是心若和翠娥一起端着上来的。

季悯秋已经坐起了身子,看到两人同时帘了帘子,又同时走进来,她脸上的神色也没有任何的变化。

心若倒是笑得一脸的从容:“主子,果然如奴婢所说,翠娥姐姐可是一直守在小厨房当中,这期间都不曾歇息过,一听奴婢说起主子您要用些夜宵,这便连忙给您现做了两道,您尝尝,可还中意?”

说着心若便端着手上的托盘直直的往季悯秋的身边送去。

季悯秋抬抬胳膊,轻轻摇摇了头,放松放松了身体,看着两人,朝着一旁的翠娥招招手:“来,翠娥,你扶我起来。”

“是,主子。”翠娥躬身行礼,快步上前,将手上的黑漆底色,红色花朵的托盘与心若的并排放在了一起。

季悯秋脸上挂着笑颜,她能感觉到翠娥扶起她的时候,那动作似是十分的温柔,小心。

而且,虽然这翠娥一直呆在小厨房里,但是她的身上也没有任何的厨房油烟的烟熏味。

“如此体贴、温柔,还长得颇有些姿色的女子,也怪不得钱公公为了你,会做出一些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牺牲来。”

季悯秋借着翠娥温柔的一扶,轻轻一笑,站起了身,拿过烛台之上的银剪刀,抬手拨了拨烛光,将那燃烧得有些蔫了的烛芯剪短了些许,内室中的灯亮便顿时亮堂了许多。

“主子,奴婢不敢。”翠娥却被季悯秋给吓到了,连忙倒头就跪下了。

“起身,我原本也没有旁的意思。”季悯秋扯动嘴角,无所谓的笑笑,然后目光四下打量了面前的两个宫女,语音温柔而低沉: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的事情,有对错之分,黑白之分,唯有爱情,它是热情似火,却又十分盲目的,为了自己所爱的人,做什么也是不会过分的。你们觉得呢?”

心若的生活轨迹极其简单,她的生活之中,除了丞相府里那最低等院子里的那一群下人之外,便就只有季悯秋这个主子。

而且,心若的年轻还小,不过才十六岁,对于这些所谓的情情爱爱,不懂,是极其正常的。

因而,心若在听了季悯秋这一番话之后,此时的心里真是连一丝丝的感觉都没有。

但是,此时依着季悯秋的话,刚刚才爬起来的翠娥却因为季悯秋这一番有些大胆而张狂的话给激得双腿一软,差点就又要跪倒下去。

“你不必害怕,爱情的本身是没有界限,没有对错之分的。”季悯秋重新坐下,将身子一靠,头抵在软软的引枕之上,心底里似乎随着自己说出来的话,慢慢的升腾出了一抹清明。

“只要你找到了对的人,那么一切都不在话下,只是,若是你所找的那个人是一个错误的人的话,那么,你做什么便都是错,大错特错。”

季悯秋说话的声音越说越大声,就好像是在说自己的一般。

翠娥一开始不敢抬头,但是,听着季悯秋所说的话,与她心底里那些迷惑正好重合在一起,所以,她觉得,季悯秋说的这些话,对她的**力太大了,以至于,翠娥那一向有些畏畏缩缩的头情不自禁的就被季悯秋吸引着抬了起来。

季悯秋那话中的观点正是解了翠娥长久以来,对于自己和一个内侍竟然会产生非一般的感觉,而产生的重重的压迫和紧张,做出了一个十分恰当的解释。

这一刻,翠娥坚信,也许,她与钱公公两个人之间,并不是一般的宫女与一个内侍之间的对食,也并不是完全意义上的私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