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晚膳时分

黄昏在迷雾中渐渐失去了它的最后一抹光亮,眼看着就到了掌灯时分了,偌大的房间里点起了铜制四方宫灯,亮眼的灯亮从镂空的花纹里面透出来,照在三人的身上,就像是给她们的身体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芒。

董琉姝本意是想要将两人留下来一起用晚膳的,只是,好巧不巧的……

正当董琉姝在吩咐着大宫女芸香去安排晚膳的事情之时:“今日的晚膳备上几道清淡的素菜,再来一道佛跳墙,这是青青妹妹爱吃的,还有那道油焖大虾,是季妹妹最为喜欢的,还有……”

董琉姝的话还未曾说完,外间便传来了小宫女回话的声音:“主子,外面有季淑仪娘娘宫里的半夏姐姐来了,道是来请季才人回长宁宫去的。”

季悯秋双眼一眯,不快的抿了抿唇,心头的压抑顿时就扑面压了下来,她就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季婳惟肯定是有话要与她说的。

只是,却没想到,季婳惟的性子居然如此着急,竟连一日的时间都不肯等了,自己还在这出事之人的地方呆着,她便就要派人叫上门了,果真就这般急吗?

董琉姝看一眼季悯秋,有些担心地道:“季妹妹……”

“董姐姐。”季悯秋抬手,用右手食指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才大声的道:“董姐姐不必担心,想必是淑仪娘娘今日里正好备着了我的晚膳,又见我一出来就是一整日的,这便是关心我了。”

季悯秋一边说着,一边打着手势,还一边凑近了董琉姝小声的道:“我先回去了,明日再来看望姐姐。”

董琉姝没法子,便同样大声的道:“既然如此,我便不留妹妹了,只是天黑路滑,妹妹可得小心点。”

“董姐姐现在是双身子,不必相送了,还是保重身子为重。”季悯秋最后握了握董琉姝的手,这才退到了门帘处,立即便有小宫女打起了帘子。

门帘外的长宁宫的大宫女半夏理正站在游廊下翘首以盼地看着这个方向,大约是听到了她们的对话,一看到季悯秋出来,脸上就露出了欣喜。

董琉姝所住的凌烟阁离着季婳惟的长宁宫倒也不远,不过两刻钟的时辰便回去了。

季悯秋原想着先回到暗香阁去换身衣衫再行去给季婳惟请安,只是,站在长宁宫往暗香去的岔路口,季悯秋刚有点想法,便被半夏拉住了:“季才人,淑仪娘娘正等着您了,如今大约已经等了近一个时辰了,您看……”

季悯秋看一眼半夏脸上的为难之色,想想,算了,去得晚了,自己倒是有办法在季婳惟那里推托得了,只怕是这些宫女不好受,便是连衣衫都不曾来得及换,就这般被季婳惟的大宫女半夏给拖到了长宁宫。

长宁宫中,左右两排正点着数十支琉璃灯烛,此时,正是用晚膳的时辰,只是原本平日里应该摆放着膳食的地方却空空如也。

季婳惟穿了一身石青色为底,绣着黄色牡丹花的家常衫子,身上搭着一条带着绒毛的波斯毯子,正半躺在软榻上,季悯秋进去的时候,她似乎是在想些什么,一时间竟没顾得上季悯秋。

直到季悯秋上前行礼,身子蹲下去,行了全礼,季婳惟仍旧没有反应过来。

季悯秋看一眼季婳惟那其实是在滚动着眼珠子,还有面上的愤然之色,心下了然,原来,季婳惟并不是没有看到自己,她只是暂时性的故意看不到自己。

季悯秋暗地里笑笑,觉得季婳惟这样的行为着实是有几分可笑的,而且这个所谓的下马威也实在不怎么样。

当下季悯秋眉宇一动,根本不在乎正在上首软榻上高坐的季婳惟,自己就先站了起来,转着眼睛看着殿中,随意的找了一个圆墩子,就大剌剌的坐下了,面上还带着几分闲适之意。

季婳惟看到这样的场景,哪里还忍住,当下就阴阳怪气的开口:“哟,我的好妹妹,出去了一整日,又在盛贵仪的嵘怀宫里坐了大半日回来,这旁的没变,胆子倒是见长啊。”

“姐姐说的话太过于深奥了,妹妹一向愚钝,竟是有些听不懂。”季悯秋装傻充愣,满脸笑意的回话。

季婳惟瞪一眼季婳惟,声音高傲:“本宫乃是圣上御封的正二品淑仪,手持金册宝书,竟是连你一个正六品才人的礼都受不得了?”

季悯秋低下头,她一早就知道自己可能是惹到季婳惟不痛快了,只是却不知道到底是哪里没有做对,竟然让她这般激动。

这眼瞧着季婳惟往日里性子不好,却还能勉强装个好姐姐的样子,时不时的就要与她上演一场姐妹情深的戏码,今日里倒是……季婳惟这难道是要与撕破脸皮的节奏,还是说,这一切又不过是在做另外一个样子?

尽管心中浮想联翩,但是,站在季婳惟面前的季悯秋,她那张清丽的面容上却是丁点都不曾显露出来,依旧是装了不懂,平静的答道:“姐姐何出此言,妹妹一来便就朝着姐姐行礼,见姐姐想事情想得入神,生怕打断了姐姐的思路,又想到姐姐往日里总是告诫妹妹,道是咱们姐妹俩在私底下无需多礼,这才……”

季悯秋说着就作了一副害怕胆怯的模样,那双大大的凤眸里面,闪烁着委屈和歉意。

“妹妹这才……大着胆子不经姐姐允许便就收了礼节,却不知道竟惹得姐姐心中如此不痛快,倒是妹妹的不是。妹妹知道错了,这厢便跟姐姐您赔个不是,还望姐姐您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与妹妹这鲁莽愚笨之人一般见识才是。”

“见者说,往日里这宫中的妃嫔都知道咱们姐妹俩感情好,若是……妹妹给姐姐请安还要被下脸子的事情传出去的话,妹妹没了脸面倒是小事,只是于姐姐岂不有碍,故而,妹妹也只是为姐姐着想,这才……这才自作主张的。”

季悯秋这话说得,表面上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实际上那说出来的话却是暗藏着无限的机锋。

你季婳惟不是说我不尊你,不敬你吗,我可中一进到你的长宁宫里来就已经与你行礼了,可是你却要拿大,仗着身份故意冷落我,无视我,我自己站起来了,你还要怪我,你要怪我,与我一般见识,岂不是与我一般鲁莽愚笨?

而且,你往日里总与我假亲近,对我表现得甚是照顾的模样,今日里却要这样,要知道这长宁宫中指不定还有些什么人的探子了。

季婳惟听出了季悯秋话中之意,冷冷的瞟了她一眼,心道:这季悯秋看着是一副柔软懦弱的模样,没想到她的这一张嘴还真真是极利的,若是光打嘴仗,自己只怕是还说不过她。

不过,想想,季悯秋所说之事,倒也是了,今日里半夏还在报,说是有一个小宫女名唤奴月的看着像是别宫之人。

再者说,父亲那里的事情赶在年前就快要完成了,到时候,自己虽然可以解了禁足,但是,仍然有用得着她的地方,暂县留着她。

季婳惟眉眼中想法颇多,看了一眼季悯秋这才决定,今日的下马威便给到这里,反正,她那张嘴巴再是利索,在目前来看,也闹腾不出自己的手掌心。

因着季婳惟的这一眼,季悯秋便又是假装了身子一颤,季婳惟将季悯秋的表现尽收眼底,很是满意季悯秋这样的表现。

季悯秋其实对季婳惟的想法和心思都再清楚不过了,对付季婳惟,她可以说已经有了自己的一套方法了。

一则可以适时的表现自己的强硬,但是一到关键的时刻,自己就必须要假装柔弱,假装自己其实是很害怕季婳惟的。

季悯秋的心里一直都知道季婳惟希望自己害怕她,她还想要彻底的掌控自己,并且,在这样一个过程中,好巧不巧的还采用了恩威并施的手段。

所以,这也才会导致季婳惟在对待季悯秋的态度之上,一会儿表现的相当的亲切,一会儿想起来的时候,又会故态复萌,莫名其妙的打压季悯秋一番,或者就如今日夜里一般给个下马威。

或许习惯就好,季悯秋在内心里这样安慰自己。

季婳惟指指面前的软榻,又命人递了一个暖手炉给季悯秋,示意她可以坐上去了,然后很快全调整了态度:“本宫自然不会与你一般见识。”

季悯秋看一眼季婳惟,不知道她是何意,只是仍旧是听话的往那软榻上走去。

“过来这边坐。”

季悯秋挨了软榻上坐着,忍着腹中的饥饿,正在猜测着季婳惟的用意,便看到殿外有若干的小宫女端了杯盘碗碟上来了。

直到这一刻,季悯秋才恍然大悟,原来这竟是要用晚膳的节奏。

一开始还没觉得有什么,但是,闻着桌案上的美味佳肴,季悯秋只觉得腹中肌饿难忍,等听到季婳惟相邀的声音,季悯秋便拾了银筷,大快朵颐起来。

相比长宁宫中晚膳刚刚端上桌的状况,那边嵘怀宫却因为有皇帝陛下的驾临,从主子到杂役宫人上下间是一片喜乐。

嵘怀宫中的盛滢心已经早早的伺候着顺承帝用了晚膳,两人就着红烛,正一人手执一方棋子,坐在铺了织金撒花软垫子的榻上对羿。

盛滢心玉手执起一颗白子,双眼扫了一眼棋盘,只见到处都已经没了它的地方,盛滢心将那白子往旁边一放,玉手一抬,顺势就放在了顺承帝那双有力的大手之上,微微用力轻轻的摇晃着:“皇上,皇上,再让臣妾两子嘛,就两子。”

顺承帝失笑,却并不言语。

盛滢心见顺承帝脸上带着笑意,知道他是没有生气,便大着胆子又道:“皇上,您是知道的,臣妾一向棋艺不精,从不敢奢望赢,只求输得不要那么难看就行。”

顺承帝面对着盛滢心这张美艳的脸,红唇微微嘟着,有些没有抵抗力,想想,就算自己让了四子,盛滢心亦是没有办法能赢了自己,就当是哄着美人一笑罢了。

顺承帝也干脆,当即便摸着下巴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