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珊,集合部队,准备出发!”仰望碧蓝的天空,阳光遍地却感不到丝毫暖意。如今我也即将上京,又会是怎样的结果呢?无论是血肉横飞的死亡战场还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权力游戏,我所面临的对手都是超乎想象的强大。

向魏延和秦宜禄交代了留守事务,我和高顺还有安罗珊自中牟出发,带领一万二千人马四天行军三百里,向西穿过荥阳、成皋、巩县、郾师,傍晚来到洛阳城郊的白马寺安扎营盘。如果再向前走八十里,就是河南府与弘农郡的交接处——函谷关了。

宁静的晚风吹拂着大地,马上就要落山的太阳把所有景物都染成了一片红。我站在军营的辕门前,尽情呼吸着故乡的空气。抬头向洛阳望去,在夕照下,巨大残破的城郭就象一个浑身鲜血、痛苦地缩成一团的人。我不由看得痴了,那些美好又或者痛苦的回忆在脑海中此起彼伏,一时间也说不出心里究竟是什么滋味。

叹了口气,我打算回帐思索下一步的行动路线。一转身发现安罗珊就在我身后,她一身戎装,黑色皮眼罩遮挡了那可怕的伤痕,反衬着白里透红的面容,更增添了一种混合着狂野和神秘的气质,说不出的妩媚动人。此时此刻,她正举起右手轻轻地抚摩着皮眼罩,怔怔地看着洛阳城废墟发呆。

我忽然觉得一阵酸楚:看着安罗珊那复杂而迷茫的眼神,只怕她心中的感触和自己刚才一模一样。

正要安慰几句,传令的小校跑来道:“府尹大人,高将军请你到军帐议事!”

高顺已经在大帐的地上铺好了一张巨大的地图,看见我二人大步入帐,笑道:“明达,你快来看看!”高顺极有分寸,凡是公共场合一律都以官衔称呼我以示尊重;此刻军帐之中只有我们三人,这才亲热地用表字称呼。

我来到地图前一看,心中大奇:“高顺将军,您这地图如此详尽,是怎么弄到的?”只见这张司隶地区图,山川河岳、郡县城池无不清清楚楚,甚至各城驻军多少、存粮几何,竟都是尽在其中。

高顺捻须笑道:“不知地理何以为将?昔日我跟随主公眼看着守不住长安,就先取了大将军府中的六十张驻军防务图。只是几番变乱,这图上的兵粮数据已然无效了——明达,今天早上有新情报传来,情况有变啊。”

他将佩刀连鞘摘下当做棍棒指点地图,侃侃而谈:“这弘农郡位于长安与洛阳两大都城之间,北面与河东郡隔黄河相望。在这一地段,黄河河道狭窄、水流湍急,因此渡河非常困难。而弘农多山,东部的崤山方圆百里,山势险要;从西到南是秦岭向东延伸的、枯纵山、熊耳山和伏牛山,西部是华山,都是人迹罕至的原始森林。弘农诸城就这么一条线似的分布在众山包夹之中的狭长平原上。你看,这东南紧贴河南府的宜阳、新安、陆浑、东虢四县地势平坦,是弘农郡的粮仓;西北由函谷关向西走,黾池就坐落崤山中部洼地上;穿越崤山之后地势重新趋于平缓,黄河在此和北上的烛水相交,陕县、曹阳和郡府弘农城都集中在这块小三角平原上,再向西,被华山所阻,道路蜿蜒向南,在弘农南二十里处再次转折向西,穿过著名的秦函谷关之后,就是弘农郡西接长安的潼津和华阴。”

高顺在地图上比画道:“张济原本命令张绣屯兵扼守黾池,自己将主力布置在弘农城和陕县进行机动防御。所以我原打算以一军向西北前进,穿过函谷关直攻新安和黾池吸引张济的兵力,另一军向西南进发,绕过熊耳山后在枯纵山脚下顺着烛水向北偷袭弘农城和陕县。但如今形势发生变化,长安内讧之后,张济主力西移,放弃黾池退守函谷,这就变得异常棘手了。”

安罗珊在一旁听了,忍不住道:“这有什么好棘手的?张济在主力西移的同时还要放弃黾池守函谷,根本就是个十足的蠢蛋。函谷在黾池东面,和他主力之间的战线拉得这么长。我们就按原计划行事,穿插偷袭先切断了他两军之间的联系,再各个击破就好了嘛!还有什么好商议的?”

我听到最后一句,实在忍不住放声大笑道:“罗珊,你是外国人所以不懂。张济并没有向东移,这函谷关原本可是有两个的。”

高顺笑了笑,随手在地图上指道:“安姑娘,这函谷关原本是秦代建立。当时的函谷关就是现在的弘农城,函谷道是弘农城以西的一条山谷。它东起烛水西岸,向西穿过果子沟、黄河峪、狼皮沟至桑田,全长三十余里,是中原进入关中的唯一东西通道。谷深二十丈,两侧都是不可逾越的绝壁,谷壁坡度最陡处几乎直上直下,决无攀缘的可能。山谷崎岖狭窄,谷道宽三丈,最窄处还不到一丈。有‘人行其中,如入函中’之说,函就是口腔之意,故此得名‘函谷’,地势险恶之极。昔日战国东方五国联兵攻秦,就是为函谷关之险所阻,大败而还,故此有‘天下第一险关’之称。”

我微笑着接道:“元鼎三年时(公元前114年),武帝增设弘农郡。他先将函谷关向东迁移了三百里,把秦代函谷关改名叫做弘农城,又重建关城于崤山之东,把新函谷关做为分割河南府与弘农郡的关隘。因此出现了两个函谷关,黾池之东的函谷关是新关,弘农城就是秦关。中平元年(公元184年),朝廷为扑灭黄巾军而重置八关,其中将函谷关列为八关之首,这说得是新关。但如果以险要来讲,新关根本无法和秦关相提并论。张济放弃了黾池而退守函谷,守的乃是秦关。”

安罗珊恍然大悟,笑道:“明白了!我还以为张济是个笨蛋,原来是关隘生生被皇帝搬了家。高顺将军,还请您继续往下说罢。”

高顺点了点头,道:“根据情报来看,张济部署得极为严密。首先,他在弘农城驻扎了两万守军;其次,在函谷道中几处险要都分派精兵扼守,还设立烽火台,一遭袭击立即举火以通消息;最后,张济自己统率将近五万的主力军驻扎在京兆府和弘农交界处的潼津和华阴。这样布置非常机动灵活,向西可以威胁长安,向东可以扼守函谷,可以说已经立于不败之地。西凉军将领个个骁勇善战、经验丰富,张济可并非浪得虚名之辈。”

我明白过来:“原来如此,想要进兵长安,就必需一举拿下张济,但原先的计划已经无法套用了。”又仔细看了看地图,“高顺将军,你有什么好计划?”

“张济兵力调动的情报今天中午才到,我琢磨了半天,只有个模糊的想法,”高顺道,“明达,函谷道长达三十余里,我们是否能以一军佯攻弘农,派别动队翻越函谷南部的大山,穿插到函谷道中段突袭,解决那里的烽火台之后反向沿谷道突破,两面夹击拿下弘农。之后合兵西进,同张济决战。如今张济的部队驻扎在华阴潼津,补给基地肯定是弘农城。所以一旦夺取了弘农,即便张济兵力再多也没什么可怕的。”

我摇头道:“难度比较大,翻山越岭对流民组成的别动队来说倒没什么问题,可是突袭的隐蔽性不容易做到。我也赞同张济补给基地在弘农的看法,所以一旦敌人发觉了我们的行动而点燃烽火,接到信号的他肯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出兵救援弘农。函谷这么狭窄的道路,部队根本没法掉头组织防御。如果张济顺着谷道由西向东突击我军尾部,那别动队不等打下弘农就已经全军覆没了。”

“既然如此,别动队不如直接占领函谷中间的一处险要,卡断张济的补给线?”安罗珊琢磨道。

“不切实际,”高顺沉吟,“别动队实行机动迂回要求是速战速决,自身的补给本来就不足。而张济虽然以弘农为后援基地,但营盘中肯定会保存相当的补给物资。别动队和张济的主力拼消耗,十有会输。”

安罗珊忽然用力击掌,脆声道:“我倒有个主意。既然弘农和函谷强攻行不通,迂回夺取也行不通,半截卡断也不行……那索性就不要打了!咱们直接翻山迂回到张济的老窝不就得了?他烽火台再多,又能管什么用?函谷狭窄所以部队调动不易,那么驻守弘农的西凉军肯定也没法及时援救张济!”

高顺苦笑道:“这主意我早想过了,但是究竟从何处迂回,又从如何端掉他的老窝呢?潼津北面对着黄河,张济扼守渡口,从北面迂回是做不到的;而西、南两面背靠华山山脉,那华山五峰险峻无比,传说连鸟都飞过不去,更不要说是人了。此外,张济主力军有五万之众,又分别把守华阴和潼津两处以遥相呼应,想端掉他老窝,谈何容易?”

安罗珊调皮地吐了吐舌头,不说话了。

“张济指挥部倒是有蛛丝马迹可寻,”我看着地图陷入沉思,“每个将领都有自己的惯用战术,看他这两次驻守分兵,都是主力兵团置后做机动使用……想必这就是张济的习惯,所以他面对西面的李傕、郭汜肯定也是这种布置。华阴在潼津西面,属于和李傕郭汜势力接壤的地带,那么张济肯定是大本营驻扎潼津,小部队防守华阴……”思来想去就是找不出个可行的法子,我丧气道:“看来只有先通过崤山硬攻弘农城了。如果能有找到一条绕过华山的路……”

高顺忽然用力一拍大腿,大声道:“明达,传言当年韩信走子午道入川投奔刘邦后来暗渡陈仓复走此路,这捷径就是一个山野老农指点……我们不如赶紧挑出所有户籍在弘农郡的士兵,一个个盘问路程!”

“对!”我恍然大悟,“新募的流民士兵全是司隶人氏,我就不信,连一个知道路的人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