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一愣,竟拒绝不了这人的命令,车子开始减速,葛薇忽想起凌欢尚是个病人,急忙道:“我不下车了。”

凌欢寒着一张脸就要开车门:“你不下我下!”

葛薇忙按住凌欢坚硬的胳膊:“你现在站都站不稳,别闹了!“

凌欢唇角微微一动,迅速从皮夹里随便掏出几张粉色钞票,便要塞到葛薇的衣袋里:“在等路费么?“

“你当我是什么人了!“

葛薇气得甩开纸票,推门便大跨步出了车,凌欢怒气未消:“开车!”

车门关上那刻,葛薇铁青着脸往后走几步,猛地转过头,望着渐行的车,忽想起凌欢那伤是自己所致,一股强烈的愧疚夹杂着浓浓的羞愤席卷她所有的感官细胞,自尊与自责压得她几乎要停止呼吸。

葛薇一横心,大喊:“凌欢你给我停车!”

车速未减。

“笨蛋!“。

葛薇眼前闪过凌欢救自己倒下时漆黑眸子里的无限幽深,又想起他刚才下飞机时的极致疲敝,懊恼着,不由得迈开腿便追。

凌欢强忍着胃痛面试她时的书单,凌欢解救她走光时的白裙,凌欢出现在她公司楼下时秋风夕阳的背影,凌欢和她双双险遭车吻时倒地的样子,凌欢半夜梦靥紧紧楼主她时隐忍的手臂,凌欢身体恢复知觉之后架着双拐出现在她面前时自信泰然的样子,凌欢半夜做梦时温存的手指一幕幕,像是无数个马达装在葛薇的腿上,葛薇疯跑着。

葛薇是个运动健将。高中时地狱式减肥掉下三十多斤肥肉,大学时候又减掉十多斤的赘余练就不输任何人的好体力,每每绕操场二十多圈的长跑\打一下午羽毛球都不会疲惫的身躯,竟给了这次长跑最强有力的支持。同时,自尊心亦是前所未有的折辱着。比高中时候笑她胖不愿意和她站在一起的男生退避三舍都侮辱得甚些。也正是那段经历,像是痛苦的梦靥一般,让她应激性一样敏感。大学开始的众人追逐,却又让她习惯了异性的追捧,凌欢的这种折辱,像是一个个耳刮子狠狠扇在她脸上。可是,或许,没有他的舍身搭救,躺在医院的现在是她,或者,她连命都没了。

汗水瞬时浇透了她的白T恤,密不透风的小皮衣将周身的热量裹得像蒙在微波炉里烤过似的,腿上又痒又烫。

可是,她依旧在追。

曾经,有人从广州长途跋涉追到哈尔滨去找她,曾经,有人挖空心思想将她生米煮成熟饭,如今她却在追别人。可是,那个司机显然一点同情心没有,他死要面子,肯定会自己死撑着下车,没有人扶他,他怎么办!

眼前,不知道何时模糊起来,眨眼,视线清晰了,腿依旧没有停下来。

恰遇红灯,绿色的出租车不得不被拦下,出租下内的人煞白着一张脸,在远处的影子向自己靠近时,一向没有表情的脸竟生生像吃了一颗有生命的毛蛋一般,小鸡雏在他的喉咙里挠,不停地挠,啾啾叫唤着,他的喉咙痒痒的,心也疼得一揪一揪的,猛推车门,下车,疲惫不堪的身躯倚着车尾处,脊背处阵阵的钝痛牵制着他,他却咬牙向前,直到那个热红了小脸的人近了,一把搂在怀里,紧紧拥住。霎时就觉得胸前湿热滚烫了一大片。

洗发水的香气和葛薇的女子身上汗气霎时将他淹没。

凌欢将那抖得喘得不成样子的身子狠狠铁箍进自己的胸口,恨不能揉进自己身子里,胸前人使劲挣脱着,凌欢却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葛薇拼不过力气,更觉挫败,使劲锤一下他的小腹,哽咽着,上气不接下气地大骂:“凌欢…你个…王八蛋!”

凌欢探下头去吻那张喘息不已的唇,嘴唇咸得发涩,似是已被泪灌满。

葛薇愤愤地推开那唇,抓一把鼻涕糊在凌欢的那张英俊的白脸上。

周围的车开始不停地按喇叭。

“这不是门,你抹了浆要贴春联?“凌欢旁若无人地道。

葛薇竟被这话逗得破涕为笑,垂下头,眼泪依旧吧嗒吧嗒顺着下巴渗入衣领。

“我要贴鬼符!除你这个妖孽你这个祸害!“葛薇捣一拳凌欢的胸口。

“你们走不走了啊?“出租车司机从窗口探出头来。

“扶我上车。”凌欢说。

上车之后,葛薇脱下汗津了大片的外衣,眼泪簌簌落下,凌欢便觉得那泪一滴滴落在他心上了。葛薇的泪却是止不住了,鼻子眼睛红成一大片,凌欢递来一包纸巾,她哗哗醒着鼻涕,一双大眼睛就肿成了水汪汪的大红桃子。凌欢细细打量着她睫毛上的水珠,下午的阳光映照着,水珠便呈现了橘色。没有湿透的发丝也呈了橘色。

凌欢轻轻将她垂撒下的发丝挽到耳际之后,葛薇一把打开凌欢的大手,再擦一把鼻涕,满腔的愤懑终于爆发:“凌欢你可以不可以给我点自尊?为什么什么事情都要按照你的方式!为什么我连异性电话都不能接!凭什么什么事情都是我的错!为什么你说的话就是圣旨么有时候我觉得你就像是皇帝,我像是你的一个宫女被你颐指气使,你想要什么样就怎么样,我还要感激圣恩,我恨死你了!我不是你的宫女你的答应,我们是平等的!“

凌欢静静地拭去葛薇刚溢出的泪珠子,又一颗泪珠淌下,他眉心微微一紧。

“笨蛋,不是你想的这样。“

凌欢说着,轻轻梳理着葛薇的乱发,沿着葛薇新流下的泪痕从下巴一直吻至溢泪的源头,冰凉的唇吻住那毛茸茸的眼,再至耳垂——她最敏感的部位。

葛薇先是躲,冰凉的唇触及她的皮肤时,她却中电一般,所有的汗涔的毛孔倒竖开来,她打了个寒战,身体又迅速暖热开来,一种多年未有过的冲动排山倒海而来,对他的渴望又如伊始开闸的涌流,奔腾着,然那耻辱感却从未消褪。

葛薇羞愧地抑制着那渴望,忍不住问:“那究竟是怎么样?“

凌欢沉沉地望着葛薇受伤的泪眼,觉得自己像是砍断了她的一只天使翅膀一般,便道:“男人的事,你永远不要问。你如果想知道,就用心体会。”

葛薇不解地端详着那鲜有表情的脸,正疑惑着,却见周遭的景物熟悉起来。医院亦是近在眼前。车停至住院处门口,葛薇刚扶着早已疲惫不堪的凌欢坐上轮椅,却听自己的手机铃声高亢地响起。赌气接起来,依旧是段峰:“喂,大眼妹啊,你刚才电话突然断了,是在地铁么?我又打了一遍,没有打通,直接把田七排骨汤送到医院了,你们在哪个病房?“

葛薇刚褪下的汗又滋生开来,看一眼凌欢,疑惑道:“你怎么知道是哪个医院啊?”

“你上次送你男朋友回医院,一会儿就回来了,我猜就是XX医院,因为最近,你看我聪明吧?哈哈哈!“

电话那头的声音,丝毫不知自己会带来多大的麻烦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