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干什么!“

葛薇便羞涩地战栗着,便要一把推开凌欢,然而,那只铁钳似的大手钳着她的肩膀,一把将她的身子翻过来。

将葛薇的手臂搁在他的背后,葛薇就这样被迫偎在他怀中。

“没好好恋爱过,我教你。”凌欢淡淡地道,说着,便控制着自己手上的力度,让那有淡淡香气的发辫帖在自己胸前,于是,葛薇便被动成小鸟依人的姿势。可是,小鸟可以依人,鸵鸟总是依不了的。

葛薇只觉得浑身发麻,便要起身挣脱开着委身人下的姿势,然那大手却帖着她的后背,将两人紧紧熨帖在一起。

“女人受了委屈就该在男人肩头撒娇,而不是挂电话。”

凌欢冷冷地道。用弧度美好的下巴轻轻抵住葛薇的额头,冰凉的身体贴着温热柔软的躯体,药香从他的呼吸中微微散发。

这是凌欢最喜欢的姿势。他像一座巍峨的高山,高不可攀,她则是高山下环绕着的一汪温泉。然而,那温泉的自尊心却被他不断打击着。

“你就那么喜欢别人服从你么?“葛薇将面颊贴在他略带牛奶香气的胸膛上,便觉自己狮子座的强大气场也被他压得死死的,然而,她却是不甘心的,狠狠掐一把凌欢的肋骨,瘦肉,掐不动。

“男人是女人的山。“凌欢淡淡地将那手制住。

——你是我的乞力马扎罗山。背负着终年不化的积雪,却抱拥着炽热的雨林,掌心是原始又野性的火热草原。

多年前,温梅偎在他的怀中,模仿着《人间四月天》的新月体诗如是说。

“人猿泰山!“葛薇拥着那精瘦却不单薄的身躯,多年未有过的感觉暖热地涌上全身:害羞、幸福、屈辱、,像是一张网严严实实地把她罩住,她不敢松开那骨骼刚硬的背,生怕这幸福像是水中花,撒手就散了,却又不敢拥紧,她洁身自好二十七余年,矜持的空白让她生怕自己被嫌怨了。直到他轻轻吻上她的唇,手也不安分起来,她便终于濒临爆发。

强烈的自尊让她终于忍不住使出全身力挣出来,站在凌欢对面,满眼的不甘:“女人就不能是山么?你是不是看多了三国,就把女人当衣服了?小时候看过一个神话,玉帝为惩罚女儿私自下凡,结果把她和她爱人被变成两座并排的山。我喜欢你,所以你会为我受伤我很感动,我也愿意为你牺牲,可是,为什么你不当我是平等的!”

凌欢一愕。她不是应该温柔地嵌在他怀中轻喃,那你就该醉死在温泉中么。

窗外的太阳渐渐沉落下去,留给天空一片红的影,凌欢的怀抱空了,看一眼窗外,没有想起泰山,却依稀想起电影里大猩猩曾和女孩一起看夕阳。那句喃喃的“beautfull.”当时听得他心酸,然而,正回忆着,却有一声十分滑稽的声音氤氲在两人的心与心之间。

“咕~~~。”

葛薇暂时收了那份不甘:“你饿了?我去买吃的。”

凌欢有意惩罚她刺猬似的敏感,沉默着。

葛薇知自己是过分敏感了,便却帮他整理被角,却见凌欢点滴着的左手腕上已微微泛起红丝。

“我去叫医生!”葛薇便要飞跑,被凌欢的右手一把牵住。

凌欢熟练地将左手腕放平,血丝迅速消褪,那熟稔看得葛薇一阵心痛。

“打开橱柜。”凌欢说。

葛薇犹豫了一下,便将橱柜打开,一只半大的粉色心型礼品盒子滚到橱头上,盒上矗立着一对玩偶,是宫崎骏动画《幽灵公主》里的男女主角骑在白色犬背上。”你,从哪弄到的!“葛薇心跳加速起来。想不到,她无意一说,他竟记住了。

“打开。”凌欢说。

葛薇便把玩偶收在怀里,一只手好奇地拆开,却是一套鲜红色镶金黄蕾丝边的内衣。蕾丝图案精致,牌子是她最喜欢的而从未尝试过的,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罩杯看上去刚好与自己尺寸吻合。

葛薇眉梢飞过一丝安慰——他终究是有心道歉的。

“干嘛买这个?你怎么知道SIZE?“葛薇刚要展开,却又放回盒子里。

“摸过了。“凌欢一派心安理得。他的女人,内衣一定要穿最好的,这是他的原则。也曾陪温梅逛商场,他坐在休息凳上研究四周的广告画,或是脑袋一歪睡着了,口水也流出来,然而,内衣总是他亲手挑选。

“这是穿给我看的。”他如是说。

温梅便会撒娇地撅起嘴:“不要,我要穿给别人看!”

“你敢!”他朗眉一横。

葛薇亦是双眉一横:“你上辈子准是在牧场过的!”

说完,便下楼去寻觅吃食,刚出医院门,却见一个十分熟悉的身影从自己身边略过:背后看,刚好177的个子,防伪商标似的寸头,然而,这貌似愣头青似的发型留在他脑袋上却能完美而和谐,他依旧是优雅而风度翩翩的。这样器宇轩昂的走路姿势,葛薇这辈子没见过第二个人有。钟少航是含蓄的,没有这样飞扬,凌欢是不动声色而傲气的,没有这样近似于欧洲皇族似的跋扈。

葛薇不觉便呆站在了原地。秋风冷飕飕地拂面,梧桐树的叶子簌簌落下,落在那跋扈的人肩头,挽着他胳膊的人轻轻帮忙取下。

不会认错的。四年前他就是这样子,五年前,他也是这样子。他…不是应该在广州吗?怎么来上海了?那人的女伴挽着他的胳膊,两人有说有笑,远远地望着那张侧脸,那么多年,似乎没有变化——美大叔总是不肯老的。

他不认识自己了么!这些年,自己的变化不大。或者,故作不认识?

葛薇目送着两人停在一红绿灯的斑马线下,便觉这些年已沧海桑田了。

“嗨,大作家!”

“小葛呀!这本书借我好么?”

那人一口广东味的普通话声音里含着笑,炯炯的双目也含着笑,黑而大的瞳孔灼烫着。

“你这个人,挺好的。”

他迟疑而不安的表白时,双目凄楚。

想着想着,葛薇心潮便涌成一个高涨的钱塘江。一路高涨着,淹没了农田,村庄,淹没了泥泞的路,淹没了她最美好的时光。爱,似乎早已不爱了。不想知道他好不好,不想知道他结婚了没、事业进展的如何,更不想知道他死了还是活的…美好,却是忘不了的。因着这美好,她沉湎了多年,直到这些日子,才有所改变。

正回忆着,便听到急促的手机铃声,接起来,只听凌欢没有语气的声音竟有着前所未有的恐慌:“快点回来。“

“你怎么了?我还没有买…“

“回来。“凌欢打断着。

葛薇轻轻一笑,转身,毫不犹豫地挥步前行,那里,才是需要她的人。一路上,步子轻快,超越匆匆行人,赶上蹒跚的病患和急匆匆的医护人员,赶回病房的时候,只见凌欢穿戴一整,黑色的风衣越发显得那冰寒的脸色发青,他翘二郎腿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吐出一团浓浓的烟雾。这是葛薇第一次看到他抽烟。

“胃不好,别抽烟了。“葛薇心下一紧:”你怎么了?“

凌欢的视线依旧粘在地面上,手却狠狠碾碎了烟头。

“怎么了?你快说啊?“葛薇被他这表情吓得毛孔都竖了起来。

凌欢便握住葛薇温暖的手,紧紧的,仿佛在寻求力量一般。

葛薇便由他握着,几秒钟之后,凌欢从药瓶中拍出几粒胃药,按入口中,仰脖咽下之后,冷冷道:“陪我回青萍,现在。“

葛薇一惊。

原来他是青萍人。都说青萍这个海滨城市屡出美女帅哥,果不其然。可是,这么晚了,他究竟回去做什么?!

说着,凌欢已抓着葛薇的手站起身来,急速地走两步,牵动了脊背的钻心痛。汗珠刷地从他的太阳穴处渗下。

葛薇便停住脚步,指着床尾处的轮椅:“要走很多路,用它吧。”

凌欢也没拒绝,乖乖地坐在轮椅上,葛薇便急速推他下楼,乘上出租车之后,凌欢又抽出一根香烟衔在嘴里,摸出一把骑士样子的打火机时,葛薇一把按住。

凌欢瞥一眼那双晶亮的眸子,心下不觉一暖。

固执地甩开,便要点燃烟火,香烟也被从口腔中夺下。

凌欢便觉心下暖流暗涌,只是,依旧是一言不发。

直到买上机票,在候机室待机时,见葛薇抱着两杯热气腾腾的奶茶走到他面前,他才开口:“为什么不问发生什么了?”

葛薇抿着微烫的奶茶,盯着那轮椅上坐得失了魂的人:“你什么时候想说我就什么时候听。”

说完之后,葛薇笨拙地开玩笑道:“不会你的原配要生孩子了吧?”

凌欢狠狠剜了葛薇一眼。

葛薇自觉没意思,便说:“我去联系工作人员,让他们开专门的舱门。”

——帮助残疾人登机的入口。

凌欢便觉自尊被狠狠地伤了,一把拖住葛薇,便要站起来:“不用。“

葛薇看一眼他的腿,努力按住他:“爬那么高的梯,万一摔坏了,回家怎么和你父母交待?“

凌欢这才稳稳地坐下,摸出手机,也不用搜索号码便随手打过去:“怎么样…知道了.,.几小时后就到。“

挂掉电话之后,凌欢依旧是沉默的。葛薇强忍着不问,便转身去找乘务员。

直到登上飞机,绑上安全带之后,凌欢一直是沉默着的,越是沉默,那张脸上汗珠越是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