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出个数学题。答对了我就回去。“凌欢道。

葛薇瞅着那幽暗柔和的灯光下的眸子,急忙拒绝:“肯定有陷阱,不答。”

正说着,手机铃声响了,陌生的号码。

葛薇正猜测着,接起来,只听一个大嗓门道:“大眼妹,你在家么?楼下的按铃好像坏了,怎么没人给我开门啊?”

老邻居兼同事,段峰。

“段段峰?“葛薇十分好奇:“你不是搬家了么?”

正在轻嘬着红茶的凌欢抬起头来。

“对呀,不过我的浴液放在浴室了!你能给我开下门吗?我上去拿。”段峰说。

葛薇哭笑不得:“那瓶薰衣草的么?”

“对啊对啊,你现在给我开门,我上去拿!”段峰说。

“可是我在——”葛薇看一眼凌欢直视的目光,眼前灵光一现:“我在家附近的那个星巴克,我表哥是个——残疾人,他腿不好,今天路走多了走不动了,你能先帮我送他上出租车么?”

“好啊。你等我三分钟。”段峰说完便当即立断地挂掉了。

葛薇放下电话,笑着冲伸出两根手指摆出一个“V”字。

此时,驱车送周翎回家的BRUCE也笑得一脸灿烂。有个电台频道正在放嘻哈音乐,他摇头晃脑唱得不亦乐乎。

周翎刚被凌欢强制送走,心里正窝着满腔的怨火,便被这炸开锅似的音乐激怒了。

“BRUCE,把电台关掉静一下好么?”周翎卸去人前的伪装,不满地翘起二郎腿。

BRUCE撇撇嘴,一言不发地将收音机关掉,整个车厢里便沉闷下来。

BRUCE暗暗在心里骂着,忽然,眼珠子一转,笑道:“POLA姐,你别板着脸啊,我给你讲个笑话。话说,”

周翎拄着腮,一脸的无动于衷,BRUCE却乐此不疲:“说,螳螂冲着一只蟾蜍说,’干嘛色迷迷的看着我,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结果,你猜怎么着,蟾蜍一声冷笑:’得了吧,你没看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周翎便听出几分话外话,努力让自己笑得明艳动人,精雕细琢过的手却已气得发抖。

“BRUCE,对了,我的耳环落在船长的病房了,麻烦你带我回去拿好不好?”周翎微笑。

BRUCE吓出一身冷汗:“那个,船长怕是已经休息了啊!你饶了我吧!”

却说此时,凌欢正在咖啡屋慢条斯理地吃着蓝莓蛋糕,性感的薄唇微动,看得来送刷卡机的女服务员脸红着,下一刻,服务员听到了一声大嗓门:“你好啊,你们这里有客人是腿脚不方便吗?”

葛薇循声望去,只见那个大个子四处张望着,高高地挥挥手,段峰便大步走过来:“大眼妹!”

凌欢款款签下自己的名字,轻抿一小块红茶,再拈起一块蛋糕。

“大眼妹?这是你表哥么?“段峰看一眼沙发上斜倚着的拐杖,打量一眼凌欢的腿脚,只见这人的衣着非同寻常,长得也非同寻常,身材却比自己瘦些,便一口答应着:”两条腿都不好么?可我力气大,别说背着绝对没问题,抱着都行。“

说完,段峰伸出少年干过农活的粗糙大手微笑:“你好啊,我是段峰。”

凌欢强忍着喷出来的冲动,抬头面无表情地礼貌回握:“我不是残疾人,也不是她表哥。她是我女人,刚才我们只是闹玩,很抱歉。“

说完,抽手,斯文地擦一下嘴,继续面无表情地说:“不好意思。害你白跑了。“

段峰一愣。

“他是我女人”这话像针扎在他耳朵里。

段峰便仔细打量着这个腿脚不好的男人:英俊的五官,和自己差不多的身高,然而,气质却是完全不同的:皮肤是城里人特有的细腻,不像自己是黝黑的,头发漆黑,修长的大手不像自己一样又粗又长,漂亮高贵得像个弹钢琴的。段峰心里一沉。

葛薇害羞道:“你别听他胡说!他死要面子,他刚才明明站都站不稳。“

两人正说着,却见凌欢努力用胳膊撑着身子,摇摇地站起来,腰板挺直地向门前走去。

比目测中还要高。

“喂,他…真的是你男朋友?“段峰睁大着眼睛,吃吃笑着。

“又高又帅啊,要是腿脚好的话,都可以打篮球了。“段峰憨笑着。

凌欢的脚步一停。

段峰嘿嘿笑得,默默地从自己的包里摸出一大瓶用塑料袋盛着的东西递给葛薇:“这是我们家那边自酿的花粉,据说吃了可美容了,我娘托人送来说让我送给女同事,我就送你了。”

葛薇望着这个比自己小几岁的高大男孩子,心下便是一愕。

“这个…”葛薇竟不知该不该收下,笑道:“送给别的女同事吧,我皮肤挺好的。”

两人正说着,一声清脆的关门声响起,葛薇怕那个连拐杖都没架的伤员支持不住,便道:“他真的受伤了,万一走不动,你可以扶他下么?”

段峰答应地爽快:“好啊!”

两人急忙跑出去,却见凌欢走得虽是缓慢,然而腰板挺直,似是完全没事儿的人一般,长臂一挥,一辆出租车停下,把着门望了葛薇一眼。

葛薇怕他有事,便要急忙上前,却见段峰手里握着那瓶蜂蜜罐一样大的玻璃瓶子,一脸小孩要不到糖的表情:“大眼妹,送给你。“

葛薇只得内疚着收下:“谢谢你。如果你要拿浴液,等我十几分钟好吗?“

说完,上车,段峰挥挥手,一个人站在蓝光映摇的背景下,目送着红色的出租车由点便成一丝红线,自己嘿嘿笑着,抬头,望天。这里的天不比家乡的,看不到漫天的繁星,只有一颗孤零零的北极星,像是光杆司令似的守护着整个完全失了本色的夜空。

再望一眼出租车的方向,红色的线已消失不见。

“这是什么?“车内,凌欢斜一眼葛薇眼中的东西。

“花粉。“葛薇犹豫了一下,理直气壮地抱着罐子说。

“干什么的?喝?“凌欢侧目。

“嗯,美容的。“葛薇说。

“那东西只能保养皮肤,不能整容。“凌欢没好气地斜了一眼。

“你”葛薇被这酸溜溜的话噎住,伶牙俐齿地回敬着:“我天生丽质难自弃,不用整容!“

“那你干嘛还要?”凌欢不客气地回敬着。

葛薇知自己说不过这个恶魔,便沉默着看夜景,直到一只冰凉的大手将她的头轻轻掰至瘦削却宽阔的肩膀上,葛薇这才发觉,他的手心已湿了大片,脖颈、太阳穴处亦是透着亮。

“怎么出那么多汗?”葛薇从他的肩膀上挣脱,想起他刚才的大步如风,心下一揪:“是不是脊背很疼?”

凌欢一脸淡漠:“还行。”

出租车驶入住院楼的门口时候,葛薇开门,凌欢薄唇微微**,人却没有动。

葛薇知他是真走不动了,便说:“你等着。”

说完,葛薇便向凌欢的病房跑,小跑着上电梯,小跑着穿过走廊,一推门,门虚掩着,却见有个婀娜的影正坐在凌欢空着的病床边,一双纤纤玉臂完全铺陈在雪白的被单上,像若是**的人在便紧紧会抱拥他一般。

葛薇打量着那人没有一丝赘肉的美背和那模特般的长腿,心里狠狠地一抽。

呆呆地站在门口,葛薇不知自己该进还是不该进。手是凉的,越盯着对方的细腿,却凉得她手指发麻。

本以为,这个女人只是来谈公事,本以为,凌欢来找她,便是这个女人已经走了。

不是已经在一起了么!?今晚的亲密和疯狂,是她二十多年来从来没有过的:不是在他刚能走路的时候就来见自己么!?不是为救自己,他差点就瘫痪了么那么,这个女人又是什么!

葛薇想起刚才两人的火热举止,只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被人随意摆弄的布娃娃一般,云端,冰凉与滚烫,一时间,是羞辱还是冲动,她分不清了。

葛薇睁大了眼睛,不眨眼地望着这女人,周翎似乎是被这视线洞穿了,或者根本没睡着,起身,回头,见葛薇站在门口,不动声色地笑着:“那么晚了,你来干什么?色诱他你就能应聘成功么?”

葛薇这才知道,只是她认识周翎,周翎对她的认识却还是应聘失败者,竟不知她是CICI。于是,不失风度的一笑:“我想你是误会了,我现在已有工作。”

周翎亦是不失风度地娉婷走到葛薇的面前,尽情展示着自己的高挑的身段,抬起纤臂,手腕处的手链闪亮银灿,叮当作响:“原来如此哦,恭喜你。不过,船长要休息了哦。你有什么事我帮忙转达就好。”

葛薇强压着怒火,笑得一脸无辜:“正因为这样,所以我得赶紧送轮椅过去。他刚从我那边回来,累得走不动了。“

周翎自是比葛薇道行深得多,随机应变地弯腰整理起陪护床的被单:“真是的。他说跟我打赌,他肯定能骗一个爱慕虚荣的无知女孩子回来,还真是,他在哪儿?我这就送轮椅给他。出去肯定跑出一身汗,那么快就回来,我还没放洗澡水呢。”

周翎说着,便去推那台轮椅,葛薇白润的脸色已气得发青。整个人停止了思路,粗声喘息着,强行拧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心里却是不肯相信的:“是么?那上周四晚上,你去哪里了?他为了救我受那么重的伤,却是BRUCE在医院陪护他。”

虽然话已出口,鼻子却已酸涩。葛薇企图让自己相信,这绝对是一个爱慕老板的女高层的谎言,可是,自己第一次离开的时候,已是八点,现在亦是晚九点之后。他们若是无事,她又在这里逗留的什么。何况,她是下属,这样真的可以么!

周翎笑得大度:“哦,去香港开会了。A4公司就是这样,到处跑,真的没办法。“

说完,周翎已推着空****的轮椅到门口,葛薇再也抑制不住,断然喝止着:“站住!”

周翎笑问:“咦,小妹妹,还有什么事?”

周翎站下,忽然,恍然大悟:“哦,对了,那么晚了,你一个小姑娘家回家很危险,这是你的打车钱。别不好意思哦,这是他的意思。”

说着,周翎从自己精致的黑色香奈儿255包里掏出一支红色的钱夹,抽出一张粉红色的钞票塞到葛薇手里。

葛薇随手一扬,笑得一派天真甜蜜:“话说,我可不是什么小妹妹,你忘记了么?我才比你小三岁。可是看上去比你年轻很多,没错吧?”

周翎双目一瞪。

葛薇脸上蜜似的的面具却已在融化的边界。为了不露出马脚,她大步冲出病房,出门更是不自已地跑起来,跑几步,却差点和对面的两人撞上。抬头,却是BRUCE扶着凌欢。

凌欢见葛薇一张小白脸早已发青,不知是何事。刚要开口,只觉得那双大眼睛里的火焰要烧出来了。

“你去死吧!”葛薇不知道该怎么骂,狠狠地抛出那么一句炸弹,扭头便跑出去,凌欢抬头剜一眼周翎,眼里狠狠地飞出一记冰刀子。

葛薇不知自己是怎么上的出租车。

窗外的景色在模糊的视线中扭曲了,扭曲成一个个不规则的影。屈辱,自尊,自卑,倔强,像是几个张牙舞爪的魔鬼,正在她头脑、身心的每一个角落剧烈斗争着,她不知道曲从何来。却是委屈得像是整个人被吞噬了。

他真的喜欢她么?为自己牵动旧伤,大半夜驾着拐杖来找她,却又让那个女人那么伤自己。那个女人真是和他关系非同寻常么?那么,他送自己手表和夜宵时她哪里去了!

蜷缩在出租车客座的角落,整个身子都要滑下去,她本来冰火两重天的胸口凉得她瑟瑟发抖着,抖得她呼吸也不顺畅起来。

整个身体是飘的,飘得她找不到重心,胸内的五腑六脏亦是空的,空得她动用不了什么器官去想什么。不知道是不是还在做梦。今晚是梦似乎大起大落得太过剧烈了些。

凌欢的电话被她一次次挂掉,BRUCE的也一概挂掉。她不知自己在想什么,却十二分的不愿意听。然而,手里还依旧握着手机。

抬头,社区的健身馆里,依旧有人在不停地挥舞着乒乓球拍,葛薇觉得自己的整个身子也像这些人一般轻快地左右着,走到楼前的喷泉处时,葛薇只觉得自己浑身轻得压不住步子了。

秋风嗖嗖地刮在腿上,扬起她的围巾,刀片似的刮在她苍凉的皮肤上。

蹲下,蹲在木质的地面上,拄着额头,直到有只大手轻轻拍着她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