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鱼进城来,为了做买卖,没有铜钱穿上窗帘眼泪掉下来,遇见一老太,是卖女孩的老火柴,带鱼投入她的门下决心做红牌!丽春院里好气派,人人把铜钱带……”

BRUCE一面兴致勃勃地着凌欢的私家座驾,一面兴高采烈地哼唱着网络上刚流行的讽刺某电视剧的神曲。

凌欢一面抬高着膝盖韧带拉伤的僵直右腿,终于忍不住冷冷道:“这几天要早晚接送我,很开心么?”

BRUCE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着,回头望一眼凌欢笔直修长的——伤腿,急忙点头:“开心啊!早晚接送船长,是我的荣幸!”

凌欢便寒着脸捉弄道:“船长腿瘸了,你很开心?”

BRUCE乌溜溜的眼珠子一转“是啊,船长偶尔受伤下,生病下,才像一个真实的人,才跟我的距离近一些,不然,我只能把船长当神来崇拜,觉得船长高不可攀……”BRUCE油腔滑调地道。

“胡说。”凌欢淡淡道。

“我说实话啊船长,而且,”BRUCE坏笑道:“这样的话,葛薇姐就可以关心你一下了。”

凌欢一怔,耳畔再次响起那个傻妞不畏不亢的大骂——你就是追一条母狗,也得尊重她!

我不尊重她了么?凌欢暗暗思忖着,BRUCE已将车开入他所在的小区,开至楼下。

“船长,我来接驾了。”BRUCE将车停下之后,十分狗腿地嬉笑着绕到车后面,笑着开车门,然后,双手递上一只亮晶晶的——拐杖。

凌欢接过比一般人稍长一些的拐杖,支撑起那只因韧带受伤而无法弯曲的右腿,在BRUCE的半架半扶之下,一瘸一拐地直立起高大的身躯,缓缓挪向电梯口迈进,每一步,右腿膝盖处像针扎一般,他的脊椎因剧烈运动和支撑如此高大的一副身子,也不堪重负地阵阵疼痛起来。

凌欢的额前渗出一丝疼痛之汗。

BRUCE刚学会一首《青楼买卖》,似乎觉得不过瘾,情不自禁地随着电梯的上升继续哼唱:“两亿砸出废品来,剧组真有才,打着艺术的大招牌,把利字中间摆……船长,我唱得有那么难听么?”

凌欢拄拐回到家中**时,胃部亦开始对他的不规律饮食提出强烈抗议,凌欢这才发觉,晚上先是见那个傻丫头,后去打篮球,竟忘记了吃晚餐,一时间,脊背痛,腿痛,胃痛,在凌欢身上疼出一阙华丽的交响曲。

纹丝不动地躺在**,凌欢凝望着对面的那副巨大的仿真世界名画《戴珍珠耳环的少女》,画中的少女亦是一脸迷茫地用大眼睛望着他。

这是早在十七世纪的荷兰画家约翰内斯?维米尔的名作,凌欢一直深深迷恋的作品,无独有偶,除了画作之外,还有他一直深深为之着迷的同名故事。故事里,戴耳环的少女名叫葛丽叶,受聘成为画家维梅尔的女佣,画家深深爱着这个朴素却美丽的女子,但是,他们之间却有一道无法跨越的沟渠。掌管维梅尔家经济实权的刁钻岳母,表面高贵优雅实际嫉妒成性的维梅尔夫人,还有无法逾越的身份和地位……当《戴珍珠耳环的少女》的作品完成之后,葛丽叶被那两个气急败坏的女人赶出了画家府邸,最后,竟嫁给了一个屠夫的儿子,这段感情,无疾而终。画中的少女眼睛大而漂亮,坚强而单纯,却带了些许凄楚与哀伤。隐隐约约在脖颈处的珍珠纯洁而朴素,更是有种天然未雕饰的美感。一直以来,凌欢都从那双眼睛里看得到当年的她,不知怎么着,今天,竟觉得这眼神与那个名叫葛薇的丫头出奇得相似。

那个傻丫头下班了么?

凌欢看一眼差点送出去的手表,心下默念道。只不过,他的胃早已念出声音来。

如他所料,葛薇此时依旧在不舍昼夜的加班。

“宣传力度不够!”

“宣传不突出!”

“提供信息要更明显!”

“宣传角度还是有误!”

周翎乐此不彼。

这边,ADA又开始下达新一轮任务:“CICI,我们去给兼职打个电话,让他把所有的文案都发到各个网站上。“

葛薇看一眼电脑上的时间,已是晚间八点三七分。

脑力已被压榨过度,葛薇忍不住问:“ADA,这事可以明天再做么?”

ADA板着脸,腮部的青春痘红里透着油光:“不行,一定要今天。

葛薇倒吸一口冷气。

待ADA和兼职沟通完毕,眉头一紧:“CICI啊,你发送的邮件为什么没有邮件的名称?“

葛薇一怔,歉意地笑道:“唉?那我下次注意。”

“为什么没有在邮件里将你的需求交代明白?”ADA继续挑剔道。

——因为刚才电话里不是交代明白了么,而且已经在需求的表格里写清楚了。葛薇心道。

“那我下次注意。”葛薇咬着嘴唇,继续赔笑着点头道歉。

“有抄送给AKIRA一份么?”ADA抬头继续责问,一面将本子的键盘敲得乒乒乓乓作响。

——可是,你有交代我抄送邮件给他么,葛薇心道,一面开始情不自禁地咬起手指甲。

“好的,我再发送给他一份。”葛薇急忙将邮件再次发送了一份。

刚发完邮件,ADA依旧是神色严肃:“CICI,你明天的计划是什么?”

葛薇一愣,这周“S”品牌的文案不是提前已写出来了么?

“你既然不知道明天的计划,为什么不问我?”ADA继续质问道。

葛薇便问:“那,明天的计划是什么?”

“E网站的BBS、BLOG……X教育网站的本月宣传策略和下月宣传策略……”ADA如数家珍。

待到所有事项进行完毕,葛薇看一眼时间,已是晚二十一点零九分。

ADA依旧在精疲力尽地战斗。如所有靠资历而非靠能力做到这个位子上的领导一样,她的加班功力当仁不让。

葛薇关掉电脑,穿好衣服,二十一点十一分。

葛薇撒腿便跑。

跑几步,体力已透支,冰凉的脚趾头亦在告诉葛薇,单羊皮鞋已需要换成暖和一些的皮靴了。

前方,淮海路灯火辉煌,各种广告牌、宣传画在橱柜中夺目强颜,用最逼真的印刷方式、对比最悬殊的色素虚构成一款又一款和自己不相关的物品,整个街道,一道道光束将周围的空气也耀得缤纷而涌动。

恰好路过太平洋百货,葛薇进门,琳琅的靴已摆满了一楼的商家货柜。

1488,1988,2488,3288……

价格像一颗颗红色的冰扑扑砸在葛薇的眼珠子上,砸得葛薇双目发寒。

做工精致,款式却比去年没有翻新多少的皮靴,怎么价位比去年翻了一番还多!

上楼,各种风衣、皮衣的款式亦是未有任何进步,价格亦是比去年高了些许“1488,2488…”

葛薇望着一件件衣服上晃眼的红色价标,心,像是被人活脱脱扔进了一口深不见底的冰凉的井中。心下沉着,冰凉着。

葛薇仓皇下楼。

迎面走过一对情侣,男的高大英俊,女孩子和葛薇岁数相仿,正挽着胳膊,一脸挑剔地审视着这些鞋子:“老公啊,怎么这些鞋那么难看,一会去UGG看看去!”

UGG的鞋子,似乎更贵吧。葛薇心道。

回家的话,东西是不是就没有那么贵了?也不需要面对非人类的客户和女铁人领导,更不需要每天18小时在上班了?葛薇忽然记起小时候自己家乡的那些银行的职员:横眉竖眼的难看脸色,面对客户时居高临下的表情,一脸养尊处优的神态……虽然这些年来,银行工作人员的态度已有很大的变化,只是,眉宇间的那份养尊处优的优越感依旧不变。回家,就能保证自己衣食无忧,回家,至少不用每天加班到深夜,也不至于一进商场便觉得物价飞涨得那么厉害……

难怪那个胃病男瞧不起自己。葛薇苦笑着,再也挺不直腰板,服务员似乎亦是看透这位漂亮的小姐无福消费一般,剪指甲的剪指甲,照镜子的照镜子,葛薇缓缓走出太平洋百货,迎面,则是一些更大牌的与自己不相关的店。葛薇不是虚荣的人,此时,却对这个城市产生了疑惑:一切,都是与自己无关了么!

二十七岁的尾巴将至,孤独地在一个地狱与天堂的混合体城市踯躅,努力,却像流水作业一般出卖着自己的文采和穿衣,用功,却像填鸭子一般任体力透支,物价如飞机起飞般的涨起,异性高高在上的冷眼……下午,自己拒绝了一个多么完美的王老五呵,模特一样的身材,英俊的五官,而且是4A广告公司的老板,让她不能接受的是,他根本不尊重自己!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葛薇想起那居高临下的求爱方式,疲敝的心,慢慢结成了一块冰。

过马路的时候,葛薇慢慢挪动着自己踩也踩不实的步子,一帮老外和自己一样,理直气壮地闯红灯,刚过马路,葛薇的手机铃声吵得像警世钟似的,摸出来,看一眼,是那个颐指气使的白脸胃病男的号码。

葛薇本想拒接,冰凉的手指颤抖了一下,竟然按错了键,只听电话那头,那个霸道的声音直入正题道:“到家了?“

万年不变的逼供的语气。

葛薇扬眉道:“又在拷问么?在你学会尊重一个女孩子之前,我的行踪与你无关!”

胃部的丝丝**伸展开来,凌欢斜一眼几近晚间十点的手表,没好气地道:“我是在问你到家了吗,回答我。”

正在此时,不远处有人横穿马路,招来了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嗤——刷——“

凌欢的心便吊了起来,声音里亦是高了几度:”傻瓜,你在哪!“

葛薇心头微微一热,温度,却依旧在零度以下的凝固冰冻状态:“谢谢你的关心,可是,我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