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杨越做了一场恶梦,梦里面一片血红色,飘扬的太阳旗和密集的枪声构成恶梦的主旋律。一张张血淋淋的面孔,一副副熟悉的身影。杨越忘不了,就算是在做梦,他依然还能清晰地想起,这就是在战场上发生的一切。

身体的疼痛渐渐地被麻木的感觉代替,只有耳朵里传来“叮叮当当”的声响。杨越想睁开眼,可是除了能感觉到一片无尽的黑暗之外,他什么也做不了。

冰冷的触觉,没有丝毫的热度。

难道,这就是真实的死亡?

不知道过了多久。

“杨越!杨越!”

有人在杨越的耳朵旁轻轻地呼唤着他的名字。杨越心里一颤,是许晴?不,许晴的声音没有这么温柔。

是谁?

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杨越终于睁开了眼睛。

白色的屋顶,白色的墙?不,确切地说,那是一层白色的幔帐,轻柔的幔帐。

“醒了,他醒了!”

温柔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杨越缓缓地转动着脖子,眼前的一张模糊的面孔慢慢地清晰了起来。

秀美的眉毛,水灵灵的眼睛,一尘不染的面孔,还有两片因为兴奋而微微翘起的嘴唇。

不认识!

杨越搜索着记忆,再一次确定面前的女人他真的不认识。

“这是哪里?”

杨越张了张嘴,用自己都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问道。

“什么?”女人俯下身体,把耳朵贴在了杨越的嘴唇边。顿时,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沁心沁脾,杨越吸着鼻子,原来,他真的还活着。

“让他休息吧,能挺过来,真不容易。我过几天再来看他!”

一个浑厚的男声在耳边响起,杨越想把散乱的视线聚集起来,可是很显然,他无能为力,全身上下剧烈的疼痛让他不得不再一次陷入了昏迷之中......

直到第七天,杨越终于第二次睁开了眼睛。

只是这一次,第一个映入眼帘的不再是美丽的白衣天使,而是穿着一身花布褂子的许晴。

许晴趴在杨越的枕边,此刻,从她的鼻腔里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杨越看到,她的手上还紧紧地拽着一支体温计,无色的水银折射着阳光,闪耀出五彩缤纷的颜色。

“呃......”

杨越习惯性想抬起右手,怎料肩膀上猛地传来的一阵剧烈地疼痛让他闷哼一声,脑袋里一晕,差点又一次背过气去。

肩膀上中的那一枪,到现在还是这么的刻骨铭心!

“杨越!”许晴被这一微笑的声响所惊醒,一双还未干涸的泪眼婆娑,眼看着又要决堤般地崩溃了。

“医生,医生!快来,你们快来,他醒了!”

许晴一会笑,一会哭地看着面前裹成了木乃伊的男人怔了好一会,然后忽然大声地用嘶哑的声音喊叫起来。两个人影闻声掀开幔帐,紧接着一道柔和的光束射在了杨越的眼睛上。

一只柔弱无骨的纤纤细手撑开了杨越的眼皮,那个第一次把杨越从黑暗中唤醒的温柔女声惊讶地竟然有些手忙脚乱。

“奇迹!这是个奇迹!快,体温计!”

“不...不用了!老子感觉......感觉很好!”杨越挤了挤嘴唇,轻轻地摇了摇头,“现在,你们谁...谁可以告诉我,这里...这里到底是哪?”

“这里是冀中军区的野战总院!”美丽的护士接过了杨越的发问,答到:“你现在不能说太多的话,你需要休息。”

杨越默默地闭上了嘴,转头看向了站在一旁无措的许晴,他的眼神里饱含着询问的目光。可让他失望的是,许晴只是含着眼泪,轻轻地摇了摇头。

身边的护士一俯身,淡淡的茉莉花香再一次涌入了杨越的鼻子。她把手放在杨越的肋下轻轻地按了按,转身对着另外一个护士说到:“小芹,你去熬点粥。病人马上需要进食,记住,粥得吹凉了才能喂他慢慢吃下,小心别碰到了他的伤口。”

“恩,刘主任,我知道了。”叫小芹的护士点点头,径自转身离开了“病房”。

原来,这个温柔美丽的女人居然是野战总院的主任。杨越暗自叹了口气,八路军待他真的不薄。

只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越清楚地记得在铁道线旁,他和小鬼子玩了命。这时,他应该已经倒在了大队鬼子的刺刀之下,为什么又会出现在冀中军区的野战医院里?难道,是小兔崽子找到了八路军,在最危难的时刻发兵救下了自己的一条残命?那么许晴呢?她怎么也来了?凤凰山在一一0师团的围攻下,现在怎么样了?还有,被围困的二营呢?他们又是一个怎样的结局?

一条条疑问就象是一蓬蓬麦芒一样,刺地杨越脑袋一阵钻心的痛。

“请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许晴望着刘主任,问道:“他为什么会成这样?”

刘主任叹了口气,微微地皱着眉头,“我也不知道。只是听常团长说,他们从鬼子手里把杨队长抢下来的时候,他的身上已经被血水浸透了,而他的手里,居然还紧紧地握着一柄折断的匕首!常团长流着眼泪对我说,一定要救活他,这是凤凰山的杨越,是冀中地区的抗日英雄!你知道吗?当我看到他的身上有十一处创伤,一处枪伤的时候,我的手在发抖。天啊,我真的不能想像,他是怎么在忍受这样的伤痛的同时,还依然在和敌人拼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