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尕娃子年纪不大,十七、八岁的毛头小伙子,想法没有陆大一和张二壮成熟。他只知道,谁的位置高,他就听谁的。

张二壮锤着尕娃子的背,想从他背上挣脱下来,杨越怒气冲冲地一瞪眼,反手一掌劈在了张二壮的脖子上。

婆婆妈妈的没完没了!

“带走!我来掩护你!”

“恩!”尕娃子捞起耷拉着脑袋的张二壮,一等杨越枪响,就猛地站起身,撒开两腿朝前面的弟兄追去。

两个机枪手先后倒在了各自的岗位上,两挺歪靶子顿时哑了火。鬼子军官一急,连忙调上来两支掷弹筒,“乒乒乓乓”地把榴弹往尖刀班的前方树林里乱抛,想以火力来此来阻断他们的通路。剩下的鬼子兵们“咿咿呀呀”地怪叫着,从路基上一涌而下,一眨眼间,就离杨越的阻击阵地不到一百米了。

杨越回身观察着,确定鬼子零散的炮火对尖刀班够不成威胁之后,才转过身有条不紊地扣动着手里的扳机,三八式长长的枪身上,准星始终套在握着指挥刀的军官脑袋上。

百米直线靶的难度几乎为零!

两个中队长和一个鬼子曹长顷刻间成了热乎的尸体,可等三发子弹打下来,最近的鬼子已然冲到了不足五十米的地方。

现在,枪膛里已经没有子弹了!

几乎能看清面目的鬼子兵们大喘着粗气,摇摆着枪身下的膏药旗,左右招呼着围了上来。

杨越脸上挂着淡然的微笑,他把步枪扔在了地上,手在腰间一摸,掏出两把驳壳枪,左右开工,放倒了两个鬼子兵。大批鬼子也开了火,子弹“咻咻”地尖叫着,擦着他的脑袋打在了他的身后,扬起了一片尘土。杨越闷着头把唯一一颗手榴弹的引信一拉,估摸了一下大概方向,信手甩飞出去。趁着爆炸的一瞬间,他回头一憋,陆大一带着众人终于靠近了树林,率先到达的机枪手掉转身拨开草丛,把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自己的方向。

“哒哒哒...哒哒哒哒......”

陆大一命令着打精确的短点射,子弹三五成串地避开了杨越的位置,扫垃圾一样帮他清理着两翼的敌人。一瞬间,六七个鬼子应声倒地,一被机枪火力罩住,大队的鬼子兵顿时齐齐卧倒。

趁着架在钢轨边上的两挺歪把子还没有开火压制,杨越翻身一滚,俯身匍匐在地,然后手脚并用地在草地上如同一条灵活的蝮蛇,飞快地游移着自己的身体。他要赶在尖刀班的机枪手换弹前,到达下一个安全地带。

也许是老天爷不帮忙,也许是杨越不走运。

还没爬出三十米,杨越忽然感觉右肩一热,紧接着整条右臂就用不上力气,然后一股巨大的力量带着他的身体猛然栽下了一道土坎。

中弹了!

杨越的心瞬间凉到了脊梁骨,平生第一次中枪,居然是在这么关键的时刻!

更糟的事情还在接二连三地发生,杨越的身后忽然“哒哒哒”地暴响起来,两挺歪把子终于朝树林里开火了。陆大一胸口一麻,闷哼一声,仰头倒在了地上,飙起的鲜血撒了张二壮一脸。在鬼子的火力压制下,机枪手硬着头皮,顶着“扑扑扑”飞来的子弹愣是把弹盒里的子弹一扫而光。

等到弹尽粮绝的时候,他的身上也布满了弹孔。

子弹越来越密集,树林边缘的几棵参天的白桦树上,落英缤纷的树叶子夹杂着被打断的树枝在尖刀班的脑袋上下了一场特大暴雨。

没有了火力支撑,剩下的人就只有等死的份!

“走!你们快走!”杨越一咬牙,左手一撑把自己的身体转向了咄咄逼近的大群鬼子。手里的驳壳枪打到了连发位置,“啪啪啪”地把子弹打了个一干二净。

队长未脱离危险地带,班长生死不明,而副班长还处在昏迷当中。

“狗日的小鬼子,跟他们拼了!”

“就是死,也不能把队长交给日本人!”

剩下的七个弟兄终于暴走了!“哗啦哗啦”的枪栓声顿时响成了一片,六把明晃晃的刺刀被挂在了枪口上。每个人的脸上,除了乌黑的硝烟留下的印记,剩下的都是坚毅和坦然。在宋庄的山头上,他们在炮火和刺刀的洗礼下新生,在漫长的铁道线边,他们在轰隆的列车和机枪的扫射下成长。现在,他们背水一战,明知百死无生,可是没有人退缩,没有人胆怯。因为,他们是凤凰山最精锐的战士!

尕娃子含着热泪,把六夹子弹塞进了歪把子的弹盒里。

“弟兄们,先走的就帮兄弟找个好位置,大伙结伴上路,十八年后咱们又是一条好汉!尖刀班,冲啊!”

......

七个人,七颗沸腾的心。

在杨越用尽最后的力气把手里打光了子弹的驳壳枪扔在了一个鬼子兵的脚下时,身后突然传来了震天的喊杀声。尕娃子端着手里咆哮的歪把子一马当先,他的后面,挺着刺刀的六个弟兄也并肩杀出了树林,朝着黑压压的鬼子发起了他们的最后一次冲锋。

“你们这帮蠢材!快给老子滚!快滚...”

杨越的嘴里大声骂着娘,可是他的心却已经被彻底地融化了。血肉之躯啊,怎么能抵挡通红的子弹!

一瞬间强大的火力把冲到杨越跟前的敌人尽数放倒,可是,鬼子的机枪却再一次朝着尖刀班喷射出了致命的子弹!

“扑哧扑哧”的金属入肉声连着中枪后的闷哼声响成了一片,鲜血抛洒着,“吱吱”地尖叫。杨越看到了一幅他最不愿意看到的景象,弟兄们一个接一个地倒在了他的面前,一颗凉透了的心一瞬间象玻璃一样,“咯啦”一声,变得粉碎。

滚烫的眼泪模糊了他的视线,他要做点什么!可是,他现在能做点什么?

尕娃子倒下了,所有弟兄们都倒下了。

“你们这帮蠢材,一群蠢材......起来啊,你们都给老子站起来啊......这里还有鬼子呢,不赶走他们,你们怎么能倒下啊......”杨越泣不成声,这支他信誓旦旦要力保的尖刀班,最终却还是断送在了自己的手上。忽然感觉到天踏下来了一般,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脸上,写满了愤怒!

五六个鬼子兵在机枪的掩护下,踏过一地的尸体,最终,他们来到了杨越的跟前,明晃晃的刺刀上,闪过一簇簇死亡的光芒。远处,最后一个鬼子军官放下了手里的指挥刀,大队的鬼子兵们停下了慢跑的脚步,一步一步朝着杨越逼近着。

杨越脸上挂着冷笑,缓缓地站起了身,手里操起了一把锋利的军用匕首。这是他从21世纪来到1937的后,唯一一件从不离身的装备。

鬼子兵没有开枪,也许在他们的心里,这个上半身被鲜血浸透的支那游击队员的确是一个真正的勇士。

真正的勇士,敢于刺刀见红!

两个鬼子一前一后,把杨越堵在了中间。杨越心里憋着的一股强大怨气顿时化作了无穷的力量,脑海里飞快闪过的格斗技巧突然之间变成了迅雷般的行动。

杨越发动了!

挡在前面的鬼子眼前一花,然后枪身边人影一闪,顿时一股巨大的力量传来。

幽灵般的杨越一错身,伸手拉住鬼子的枪往身后一送,鬼子一个反应不及,被杨越一带,“蹬蹬蹬”地往前窜去,一道冰冷的寒芒闪过,鬼子倒在了地上。

他的脖子被杨越生生地划开了一道十公分长的豁子,喷涌的鲜血挤出了伤口,“噗嗤嗤”地射了一地。

“王八犊子,来,放马过来!”

杨越冷眼朝着对面的敌人招了招手。此刻,他的极端冷血被已经被彻底地挑了起来。

面对挑衅的手势,四个鬼子兵怒吼连连,前后左右地挺起刺刀就一拥而上。杨越抱着必死的决心,宁肯让自己身上被刺刀扎成蜂窝,也绝对不放过任何一次可以痛下杀手的机会。

两个鬼子首当其冲,一击未中之下。杨越一把将匕首送进了其中一个的胸膛,然后拉过另一个的肩膀,张嘴就朝他的脖子上咬去。

“呃......”被咬断了气管的鬼子兵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双手一把捂着喷着血的脖子猛烈地抽着越来越难吸到的空气,哪里还顾得上早已经跌落在地的步枪。

杨越象头发怒的狮子,也不管背后的两柄雪亮的刺刀已经抵在了身上,他猛地跳起,挥起沙钵大的拳头,狠狠地两拳砸在了被自己咬成残疾人的鬼子脑袋上。

玩命,从来都是杨越最擅长的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