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怒意涌

在欧夜珩栽倒如那片沼泽的前一刻,竹寒弦将其拧起,甩得远远的。他气怒的看着欧夜珩被摔在干燥的地上,剧烈地咳嗽着,甚至咳出了一丝丝血迹。

虽然心疼着,却对他的轻生更是怒极,身子剧烈颤抖,落在距离他不远处,不走进不搀扶,就这样瞪着一双红红的眼睛,看着他慢慢的从泥土间爬起来,眼神失去光彩的茫目四顾。

“还想死吗?”见他摇摇晃晃就往沼泽边走去,竹寒弦揪紧他的衣领,将其半提起来,四目相对后,怒吼道。

他比欧夜珩高半个头,平日里他为着这个高度沾沾自喜着,因为如此,他便可以光明正大的抱他,将他揽入怀中,或者很好的看到他的表情。可如今看到的是那满满的绝望,满满的毫无生息,他却恨极了如此去看他。

他真的要疯掉的,被欧夜珩这种要死不活的死样子给气疯了。

“想,你就给吗?”欧夜珩的眼中没有他,居然什么都倒影不出来,空空****的,如失去了灵魂的躯壳,生死无分别。

“你……”竹寒弦气得无法再说出更多的话,只能死瞪着那行尸走肉般的人。

欧夜珩真有本事,将他修行了万年寒冻的心,生生的给气得活蹦乱跳的,如今他的心像要跳出来般,擂鼓般的动**着,时冷时热,却又找不到发泄口。

一个红着眼怒目瞪着,一个眼神涣散无法聚焦。一阵阵恶臭传来,欧夜珩却已经没有了感觉。一阵风吹来,带着亘古的荒凉绝望,撩起他已经沾上泥尘的黄色衣摆,飘在沼泽地上,不多时便吸了那些黑乎乎黏腻腻的水或者血,无法负重般的沉了下去。

竹寒弦紧拽着他衣领的手,青筋暴跳,握拳的手发出骨骼荜拨荜拨声,听着让人牙齿打颤,欧夜珩却是连个眼神也欠奉。

自个儿暴跳如雷也无用,欧夜珩根本就不搭理他。一咬牙,狠心的再次大力将他抛出远处,在他因为在空中翻转以及大力撞击的疼痛而稍微回神时,竹寒弦已经欺身靠近,居高临下的将他压在地上。一手紧捻他瘦消的下巴,让两人的视线对视着。

“放开!”欧夜珩也气了,冷冷的呵斥着。手上刚有动作,却被竹寒弦快一步的握住,拉在他头顶固定着,而双腿被对方跪着紧压住,丝毫都动弹不得。

“竹寒弦……别逼我恨你!”下颚被捻得发痛发麻,欧夜珩怒瞪着双眼,咬牙道。

见他如此,竹寒弦却是笑了,笑得无奈,却也宽心。

幸好,幸好他的珩不是真的变得心灰意灭,幸好他的珩除了心胆俱灭外还有怒意,幸好他的珩还愿意瞪着眼看他,愿意直视着他的存在。

“珩,别闹了,跟我回去好不好?我会好好待你的,如你的亲人般,还有安从,安从也在等你回去……”

竹寒弦心中微松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整个人半瘫软的伏在欧夜珩身上,感受着底下人缓慢却真实的心跳。心跳连着心跳的感觉,有那么一瞬,让他觉得幸福而不真实。

“回去做你的禁脔吗?”

许久许久,就在竹寒弦以为他答应回去时,欧夜珩突然冷冷的吐出那话。冷冽刺心,刺伤的不知是他自己,还是爱他的人。

竹寒弦身子一僵,埋在欧夜珩光滑的脖颈间的呼吸一窒,久久没有反应。也之所以,他没看到欧夜珩在说出这话时,眼中脸上,是后悔的神色。

“是禁脔又如何?反正我也没想过放开你!做禁脔最合我心意了。”

竹寒弦终于从他身上起了,冷笑着看着面无表情的欧夜珩,冷酷的说出这些残忍的话。果然,下一刻欧夜珩本就白皙的脸色灰白带青。

下一刻,他想说什么,却已经无法发出任何话语。手指双腿,直至全身,如瘫痪般动弹不得。他只能瞪着竹寒弦,却什么都无法说无法做。

可恶,他居然在悄悄的做手脚,而他居然毫无所觉。

“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你不能死了,我可以安全的将你带回看跌山,以后你就是我一人的了,没有什么紫菱郡主,没有那烦人的侓(lu)澈雨,没有世俗的眼光,没有你爹娘的反对,如此,不是最好吗?”

清清凉凉的气息,不知何时变得灼热无比,喷洒在欧夜珩的脸上,让他有一刻的晃神。回过神来时,已经被他紧抱在双臂间,悠悠的飘起来了。

竟然是,连死都不得吗?

欧夜珩悲伤之余,却也是带着恨的。为何不在魅惑面前要死要活的?为何一定要选在竹寒弦面前?他就是恨就是气,恨他的不信任,恨他的眼睁睁的让魅惑将自己带走,恨……还有恨什么了?江南之行是他要去的,他除了恨那日竹寒弦的拂袖而去,还能恨什么?

竹寒弦似乎是故意,又似乎是无意的。没有直接使用移位幻术回看跌山,抱着他在人界四处游**着,入目皆如洪荒初始,没有人类,没有鸟兽,一切都在沉寂着,毫无生息。

寸草不生,流水全无,一切都是黄与黑在交替着,黄的是凹凸不平的土地,黑的是覆盖千里的冒着黑色泡泡的沼泽地,唯一可见的野畜,也就是偶尔从白骨森森间爬出的老鼠与毒蝎子毒蛇。

这,究竟变成了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如果不是偶然间经过一个没有被黄土完全覆盖的城镇,如果不是看着那破败的残垣峭壁,他总会有种错觉,他十八年静谧安详的岁月,只是他的一场美梦,而如今,梦醒了。

“如此,你还想要看什么吗?”

看着欧夜珩渐渐又恢复黯淡的眼眸,竹寒弦低沉着声音问道。

他也不想如此残忍的让他面对这些,只是如果不让他看清这些,他却是不会死心的,所以他决定狠心一次,就那么一次,然后带着他远离这个让他伤心的红尘,去他的世界了,受他的庇护。

欧夜珩的眼神依旧放在远处的市镇残垣上,眼前闪过的,是不久前他与竹寒弦闹脾气,一脸惬意的与圣上相谈甚欢的场景。如今,却已是物是人非,沧海桑田。人不再,家不再,国不再。那让他,为何而活?有何意趣?

一行清泪滑下,落在竹寒弦紧抱着他的手臂上,落在了泛着橙黄的土地上,渐渐的渗透深入,却是如石头落海,悄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