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争夺

来的确实就是楚王府的亲卫。楚王夫妻已经得了消息,爱子被困在离京两百多里的江边,而且还患上了天花这种不治之症,据说已经药石罔效了。由于楚王世子所在的这个县城,县令出身于支持皇帝那一派的,而传闻中守卫在世子身边的,还都是皇帝跟前的御卫,因此楚王夫妻不得不阴谋论了一把。

他们不知道爱子是奉了皇命出京办事,在归途中染病才导致被困,却认为爱子近日失踪,音讯全无,一定是皇帝暗中把人控制住送走了,夫妻俩顿时心焦如焚。楚王还有些理智,此时此刻,皇帝会因为时机尚未成熟而不想跟他翻脸,他也同样因为时间尚未成熟,而不想图穷匕现,但楚王妃却等不得了,事关她唯一的儿子,她立刻就逼着丈夫派出了最精锐的亲卫部队,出京接儿子来了。只要能达到目的,她什么都顾不得,若有谁拦在她面前,她定会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楚王府的亲卫们带着主母的愤怒与渴望而来,瞬间就围住了乔致和率领的队伍,与乔致和带来的御卫们全副武装对峙,战斗似乎已一触即发。

乔致和自知带的人虽然不少,但真要打起来,只怕未必是这群楚王府精锐的对手,眼下楚王夫妻显然已经知道了世子患病的消息,再瞒下去已经没有了意义,最重要的是要保住青云这位公主的平安,于是他当机立断,马上请楚王世子出面安抚来人。

楚王世子心中也在暗暗震惊,知道这一定是母妃的意思,不由得暗怨母妃行事鲁莽。不管楚王府上下暗中打着什么主意,明面上他父王楚王仍旧是以忠王的面目出现在世人面前的,双方还未撕破脸,楚王府的亲卫却公然与朝廷命官及皇帝的御卫们打起来,分明是告诉所有人他们反了!那他这些日子以来在皇帝伯父面前所作的一切努力又算什么呢?

楚王世子强忍着心中的郁闷。撑着病体在两名绣带亲卫的扶持下,下了马车,望向亲卫队的首领。那首领看了看他,迟疑地下马上前行礼:“世子,属下们奉王爷与王妃之命,前来接您。您尽管放心。您受的委屈,王爷王妃定会替您讨还的!”

楚王世子板着脸道:“胡说!我何曾受过什么委屈?需要父王母妃替我讨还?!我正要回京城去,你们却忽然拦在路上,不知道的人,还当是来劫道的呢!来不快把刀箭放下?休得惊扰了乔大人!”

那首领只觉得莫名其妙。心想王妃分明说过自家世子是被人胁迫了,怎么听这语气却一点儿都不象呢?但世子已经吩咐过了,他只得命手下将武器收起来。然后怀疑地看了看搀扶着世子的两名手下,满含深意地道:“你俩是怎么侍候世子的?竟让世子在外染病,还迟迟不回府禀报!等回了王府,我定要禀报王爷,重重处罚你等才是!”

两名绣带亲卫低头不语,他们也觉得自己实在太疏忽了,路上没有照顾好世子,才会导致他染病的。小曹大夫说得分明。世子感染的天花毒并不严重,若在正常情况下,世子大概就是发个烧。睡一觉,就能好了,只是风寒过重。才使得病情告急,如今即便治好了,日后世子的身体也会衰弱许多,必须好生休养上一年半载才行。

倒是楚王世子深感两名亲卫近日辛苦,哪怕行事鲁莽些,难得的是忠心,他替他们说起了好话:“他们已经做得很好了,是我自己没提防,才会生起病来,与他们并无干系。”

亲卫首领闻言更加迷惑不解了,但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先把自家世子救回去,他忙道:“属下们已经备好了马车与侍女,请世子登车吧。王爷与王妃得知世子病得不轻,已经请了可靠的太医在王府候着了。”

楚王世子顿了一顿,转头看了乔致和一眼。乔致和面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既然有王府亲卫护送,世子想必也用不着下官了吧?”楚王世子明白了,微微笑了笑:“今日真是多谢乔大人了,改日等我的病大好了,定要大摆宴席,届时请乔大人定要过府吃杯水酒。”

乔致和微笑:“不敢当,家父病重,只怕下官没有饮酒作乐的心情,想来世子妃也是一样的。”

楚王世子默了一默,再次道谢,十分客气,但紧接着他又道:“这些日子以来,多亏小曹大夫为我诊治,不但治好了我的天花,连风寒也都治得差不多了。我怕京中太医未必擅长天花这种疫病,换了其他人开的方子,会导致病情有所反复,不知能不能请小曹大夫与我一同回去呢?”

青云在后面马车里听得大惊失色,慌忙看向曹玦明。曹玦明眉头也微微一皱,心底下立刻涌起强烈的抗拒。

他与楚王世子只是彼此不大友好,但楚王妃却正经是他仇人,要是真的跟他一同回去了,天知道楚王妃会如何对待他?

青云更是死死握住了曹玦明的手腕,心中对楚王世子生出了无比的厌恶:他只不过是反对自己跟曹玦明来往,何必要把救了他性命的曹玦明往坑里推?

但乔致和却迅速作出了权衡,他转身来到青云所坐的马车前,快速而低声地对曹玦明道:“小曹大夫,眼下敌强我弱,若你不肯随楚王世子离开,就怕他会采取非常手段……”

青云也飞快地反驳道:“可如果曹大哥跟他走了,万一他对曹大哥不利怎么办?!乔大人,现在只有曹大哥一人知道种牛痘防天花的办法,要是他有个好歹,世间的百姓还要受天花之苦多少年?!”

乔致和尽可能用温和的语气劝她:“贵人不必担心,楚王世子的病是多亏了小曹大夫方才能有起色的,事关世子性命,即便是楚王妃,也不会轻易伤害小曹大夫。”

青云看着他的眼,神情冷了下来:“你不相信我的话,对不对?你觉得那什么防治天花的办法并不重要,或者是你认为曹大哥研究不出来,对不对?”

乔致和勉强笑了笑:“您多心了。”就直接转向曹玦明:“小曹大夫。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呢?”

曹玦明看着他,转向青云微微一笑:“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我在京中多年,楚王府明知我在何处,也不曾伤害过我,如今自然也一样。”

青云急了:“那是因为他们以前不知道你对令尊之死抱有疑惑。但如今楚王世子都明白说出来了!”

“那也没关系。”曹玦明安抚地握了握她的手,忽视了乔致和射过来的目光,“你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在他和他父母心目中,我大概已经心虚得不敢再追究此事了吧?我确实很想知道当年都发生了什么。但如今真相几近大白,我已经没必要为了知道真相,罔顾自己的性命安全了。我会平安离开楚王府的。你要相信我。”

青云眼圈红了,她也很想相信,可她却信不过楚王妃!那是个真正心恨手辣的人物。

楚王世子一直留意他们这边的动静,见青云与曹玦明、乔致和僵持,心中有些郁闷。他扬声叫了一句:“丫头,过来。”

青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即使乔致和伸手相拦,还劝她不要在楚王府的亲卫面前露脸。她还是跳下了马车,朝楚王世子走来:“什么事?!”

楚王世子挥手示意两名绣带亲卫离开,跟前只剩下她一人。他压低了声音道:“你对我就如此不信任么?你坚决不肯让曹玦明随我离开。是怕我会加害于他?”

青云冷笑:“你又不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还一直看曹大哥不顺眼,我凭什么信任你?!”

楚王世子闭了闭眼。尽可能平静地对她说:“你知道我对他是什么看法,也应当知道,我并没有致他于死地的打算,只不过是希望他不再纠缠于你罢了。只要你们能分开,我是不会伤害他分毫的。”

青云怎么可能会答应:“你这是在威胁我了?没用的,我告诉你,你这些王府亲卫只在乎能不能把你安全带回,反正你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接下来的事随便一个有本事的太医都能办好,根本用不着曹大哥,更别说在这些人眼里,曹大哥还是我们这边的人,就算带了他回去,楚王和王妃能信任他吗?那根本就是多余的!要是硬要带人走,不惜跟我们动手,那就等同于公然翻脸了。楚王世子,你心里很清楚,那对你的父母而言意味着什么!你如今在皇帝面前半点筹码都没有,别做傻事!”

楚王世子的脸色一下变得非常难看,他用复杂的目光看着青云,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儿地道:“你从小就是个聪明的女孩儿……我本来不希望你把这份聪明用在对付我上头。”

青云抿了抿嘴:“我也觉得你比你的父母要强一点儿,聪明一点儿,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我也不希望直接跟你对上!”

楚王世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什么话都没说,转身扶着两名绣带亲卫,直接就上了王府派来的大马车。马车中早有王府派来的侍女将华丽的铺盖、引枕、手炉、茶水等物准备妥当,很快就把他安置得舒舒服服的了。亲卫队的首领虽然奇怪为什么他忽然改变主意不带上曹玦明这个大夫了,但他此行事实上已经带上了一位太医,正在后头待命,自然用不着再带一个大夫了。他很快就向乔致和点头示意,然后下令全体人员调转马头,火速离开了。

青云从楚王世子手中留下了曹玦明,心中隐隐有一种胜利的快感。她高兴地回头看向乔致和与曹玦明,欢快地道:“瞧,只要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他们马上就会放弃了!”曹玦明无奈地看着她,心里却着实欣喜着。倒是乔致和隐隐感觉到,青云对曹玦明太过在乎了,看来进京后,他得在皇帝面前多提醒一句才是。

一行人重新上马坐车,往京城的方向进发。这一次再没有人前来阻挡,他们很顺利地在第二日中午抵达了京郊。但乔致和并没有带着所有人直接进入京城,反而拐上岔路,来到京郊西面离城二十里左右的一处庄园内,就停了下来。

乔致和表示:“皇上有旨,请贵人暂且在此处稍候,等到时机成熟时,就会接贵人进宫去。”

青云怔了怔:“这是什么意思?”她看了看曹玦明,“是不是皇上不放心,让我们在这儿待一段时间,隔离一下,等确认我们身上没有带天花病菌再说?”

乔致和微笑道:“原也有这方面的用意,倒不是信不过小曹大夫的医术,只是那些御卫曾与楚王世子朝夕相处多日,难保身上没有沾染到病气,为了龙体安康,只好这么做了。”

青云接受了这种说法,笑问:“那我们要等多久呢?要一直住在这里吗?”她下了车,往四周打量了一圈,心想这里的风光还算可以,不过人似乎不多。

人确实不多,而且看起来大多是这个庄园的仆人。这里占地极广,放眼望去,三面都是起伏平缓的丘陵,南面有一条清澈的小河横穿过整个庄园,源头似乎是在山上,一直蔓延至东面的青山之间,又再与另一条小河汇合,向东南方向奔腾而去。在山谷中有一大片青瓦白墙的建筑,不算雄伟,却别有一番清雅秀丽的风格。建筑周围种了许多花和树,眼下正是金菊盛开的时节,一眼望过去,红的、黄的,粉的,白的,各色**交相辉映,在花间行走的少女穿着清一色的淡蓝色绢衫,蓝紫色罗裙,一头乌发挽成双鬟,插着同样的粉色绢花。一抬头,都是容貌清秀的女孩子,低眉顺眼地向客人行着礼。

而在山谷的外围处,则是一望无际的田地,方方正正,纵横阡佰,看起来足有成百上千亩。此时已是九月初,若是在东北,田地里的庄稼早已收割完毕,但在这里,稻谷刚刚转黄不久,还要再过些时日才到收获的季节。田间偶尔有穿着浅色布衫的农人在田间行走,一阵风吹过,稻谷便形成一波波的起伏,如同黄色的海洋般。

看着眼前的美景,青云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她有些好奇,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