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星火,闪耀!”声响尚在半空中回**,欧阳弗兰已经被水汽高高地掀了起来,血脉喷涌,手不能控制地放松然后离开裳儿的脖子。眼前乍然迸发出的黑暗让他即使是在半空中都没有任何犹豫地弹指一挥,莹莹如星的光芒从他的指尖流出,呼啸着以极快的速度升至高空,快速地盘旋一圈之后湮没在黑暗中。

但也就是这弹指一挥的刹那也够了。在刚才崩裂的巨响中一个浑身嫣红的怪物从地底串了出来,裳儿也就是借了刚才的一冲挣脱了欧阳弗兰的束缚,带着玉离向上一串,稳稳地落在了炎蟒盘旋着的身上。

在裳儿和欧阳弗兰之间立着一个足足有人那么高的头。像蛇,但却上上下下都布满了红色的骨角,盔甲般护住了它的整个头颅。在红色骨角的间隙里,两盏灯笼大小的眼睛闪着幽绿幽绿的光芒。

“母亲,我为您介绍一下,这位就是传说中龙族还幸存着的、自开天辟地之初便诞生了的‘落星’。现在他的名字是欧阳弗兰,也就是我常常与您提起的弗兰哥哥。”裳儿淡淡地浅笑着说,声音甜美得如同奈何桥彼岸绽放的红花。

欧阳弗兰心头一凉,裳儿的母亲!那个传说中从来没有在龙宫里出现的龙王侧妃!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嘶——嘶——

先前一直处于黑暗中的欧阳弗兰用力地眨着眼,也就在裳儿说话的须臾之间,欧阳弗兰的眼睛已经恢复到了黑暗中的敏锐,虽然还是不能看清对方的长相与表情,但也已经能够分辨出面前物体大致的轮廓了。

“是百足蛊虫吗?传说中世世代代居住在地底,以怨念为生的极其邪恶之物。”欧阳弗兰强压下诧异开口发问,虽然是在问了,但那语气却是一如既往、就像他平常那样的淡定。裳儿不答也不恼,在黑暗中睁开一双晶亮的大眼睛,用力地摇着身边的玉离,用一种几乎是飘渺的语调轻轻叫着:“离皇子,不要睡了,该起来了。你要是再不起来,就要错过靖河国有史以来最重要的一件事情了!”

欧阳弗兰心头弥漫起一阵强烈的不安,眼前一切的一切都太过于巧合了!就像自己不久之前对珊瑚说的,世上本就没有纯粹的巧合,巧合如过江之鲫般接踵而来,那天空上就肯定有一双手,肆意地拨弄着天下苍生的性命!而自己所碰到的“巧合”,如果有人在着意安排,那么现在,他或者她,连敷衍自己都已经不屑与了!

“我真的猜不透,裳儿,你到底想要什么?”欧阳弗兰闭上眼低下头,心里萌生了一种荒谬的念头:也许自己真的不适合当死去神灵的引渡者,自己就连一个龙族小姑娘到底在想什么都摸不清楚!如何还能了解天下苍生真正的诉求?

“弗兰哥哥,其实很多事情并不需要弄得清清楚楚,你看,离皇子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但是他还是一样快活!”在黑暗中,裳儿站了起来。虽然欧阳弗兰只能看到一团稍显瘦弱的黑影,但裳儿谈吐间的讽刺意味却毫无阻隔地传进了他的耳朵,撞进心里,激**起层层波澜。

“所以,你只要死了,也就会变得像离皇子那般无忧无虑哦!”裳儿淡淡地说着,双手高高地举了起来,衣角带起微风,她脚下的巨大妖物也随着微风游动起来。嘶嘶的声响从四面八方涌来,如潮水般细细密密地漫过洞穴的每一个角落,理所当然地也将欧阳弗兰包围在其中。或者说,那些夹杂着巨大恶意,铺天盖地卷来的嘶叫声,以欧阳弗兰立着的地方为中心,从四面八方聚拢过来!

相似的味道,一样的恶念。欧阳弗兰紧紧地闭上了眼,与其在一片茫茫黑暗中寻找裳儿的身影从而观察她下一步攻击的动作,还真的不如老老实实地闭上眼,把身体所有的感觉都放在耳朵上,兴许还能避开那嗜血的红雾!

是的,红雾。在龙牙洞窟之外那吞噬掉士兵生命的红雾,就是百足蛊虫的息!

“这位——”欧阳弗兰一下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裳儿的母亲,叫她妖物?于理不合。叫伯母?自己的辈分比她的大多了……不过自己这个时候还有心思想这些,也算是临危不惧了吧?——欧阳弗兰在心里调侃着自己,嘴里已经淡而坚定地说了起来:“百足蛊虫的前身也是龙,只不过在很多年前堕入了下三界,因为污秽气息的侵染变成了另外的样子。可怕的是,只要本体仍旧是龙,就还能吐出龙的气息。百足蛊虫吐出的龙息混合着下三界最污秽恶念与龙族最强盛的本命之火,能给世间众生造成不可弥补的伤害。不过——让所有的性命全丧生在您无意的呼气之中,是您的本意吗?”

裳儿和百足蛊虫的动作并没有因为欧阳弗兰的质问有丝毫的减缓,那如潮水般的嘶叫声更加清晰了,欧阳弗兰只用听的几乎就能分辨出来:怨灵中有不幸被丈夫背叛然后却被反咬一口无辜惨死的女人、有被无知却法力强大的道人活生生打得魂飞魄散只能留下一丝怨恨的花妖,甚至还有婴孩的哭泣!

“弗兰哥哥,你说的没错。我的母亲缭舒正是百足蛊虫。但是你漏说了一点啊!世间最阴狠的蛊虫,血蛊,朱家的大女儿身中养育的血恨,正是诞生在百足蛊虫身边的一只小虫子。呵呵,弗兰哥哥啊,我已经决定要忘记你了,你为什么还要来这里,非要让我再与你面对面吗?”裳儿忿忿地说,语调冰冷阴鹜。然后,开天辟地般的巨响在洞穴的中央爆然炸起。轰隆声伴随着各种尖叫喷涌开来,在半空中肆意地冲撞,呼啸着扫过石笋切断蜡烛,撞上坚实的洞穴便回转过头来。

但是欧阳弗兰踩着的地面点点龟裂开来,从地缝中流窜出一丝一丝的红光。红光像是长了眼睛一样依附在了欧阳弗兰的身上,他已经不能有任何表情了,只能木然地盯着自己的手在黑暗中明亮起来。在暗淡的光影中,他抬头,视线透过咆哮奔涌的妖墙、穿过海啸时遮蔽天空的黑浪,一个穿着粉色衣裳的浓眉女子,正专注地拥抱着一个瘦削的男孩,女子的眼角挂着两行的红色的泪珠……

接着,已经亮起来欧阳弗兰变成了一个明晃晃的目标,他站立着的那小小方寸之地,无奈地等待着那万年磐石也承受不起的洗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