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雨大,洒落街,盼星盼月盼下来,

来这黑龙盘旋处,雨落一场命一条。”----桑国儿歌。

桑国大旱三年,颗粒无收,饿殍满地。某日自东方飞来黑龙,曰贡之以七月十四正午出生女子,必有甘霖降世。其后桑国上下寻如是女子,岁岁贡之,旱情果然缓解。又十年,桑国再无可贡女子,黑龙大怒,桑国国主颁布召令,言觅得此女者,官拜二品,全家百年富贵。于是举国上下闻风而动,卖女之风横行。

暮色轻轻的降临人间,太阳慢慢慢慢的向西落入湖中,影子越变越长,越长越淡,最后终于消失在崎岖山路的石子上。悬崖,松林,静静的山野,一行抬着花轿穿着红衣的人却都冷着一张张煞白的脸随着最前方的一个矮小的男人前进。脚举起,僵硬的落下,又举起,这次轿夫没站稳,歪了歪身子,那花轿不由得颠簸了一下,轿子里传来几声剧烈的咳嗽。

“咳……咳……”这是一个年轻姑娘的声音,轻轻的,小小的,被捂住了,听得不太真切。而周围的人似乎都没有听到她小小声的抗议,板着的一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从旁边扶轿的媒婆,到前方洒花的小丫鬟,还有后面跟着的几个有气无力的担着几个箱子的脚夫。偌大的一群人,偌广的一片天地,却静得可以听到太阳落进水里的声音。

“王媒婆,王媒婆!您看天色已晚了,我们今儿个能不能就在这儿歇息了?我的头好晕啊……”轿子里的姑娘无力而软弱的请求到,声音里带着未解人事的纯真与希冀,也丝毫没觉察出这支沉默的送亲队伍到底有什么奇怪之处,轻柔的嗓音四下回**,最前面骑马的人回头看了一眼轿子,狠狠的抽了下马背,马儿大叫出声,惊起几只晚归的杜鹃。

旁边的媒婆略带刻薄的安抚到:“季姑娘,你以为这是要去京城享福啊?你此番前去,是带着我们桑国风调雨顺的愿望去找黑龙神的!走走山路你就受不了了,要不是你生的时辰那样的好,还轮不到你家官升九级!”然后她转脸冲着身边一个穿着官服的冷漠男人巴结的笑,上翘的嘴角牵动了旁边痔上的细细黑毛,见那男人不做声,依然茫然而冷静的向前走,她心里一阵懊悔,出声道:“苏大人!苏大人啊!哎哟,您瞧这荒山野岭的,连条小山路都坎坷得不像话,这一趟的礼金,怕是……”媒婆一双浮肿的眼睛闪过一道精光,一双皱纹丛生的手紧紧的相互交缠,见那人不理她,回头看了看安静的轿子,凑到那人旁边继续小声的唠叨道:“苏大人啊,我这回把季家这姑娘的生辰八字弄到手,可费了不少功夫啊!您看在我这次这么辛苦的份上……这赏钱……”

那被唤做苏大人的男人这时候露出了诡异的笑,夕阳这时完全沉入水下,最后一抹光在他的脸上逝去,淡淡的薄雾混合着湖上特有的水气蒸腾而上,他看着媒婆只是笑,并不作答。笑容越是灿烂,那媒婆越是心里不安,她暗自在心里盘算着,虽然这次把季家的独养女给送上了不归的花轿,是有点作孽了,但是季家老爷也是个爱财之人,回头将皇上的赏赐多分些与他,应该奈何不了自己,但是看着这大人的脸色,赏赐,怕是不妙啊!

媒婆前前后后的打量这送亲的队伍,前面骑马带路的人,又矮又小,神色更是猥亵不堪,伸长的粗脖子和粗糙的皮肤,怎么看都像是一只随时随地都在观察着肥嫩多汁苍蝇的癞蛤蟆。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他的眼睛就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估量着自己,怎么看也不像是皇上宗庙里派出来的人!他还说他是宫里掌管着所有祭祀礼节的人,这次迎接黑龙神新娘,当然要他亲自上马,不容得外人插手!----媒婆越看心里越打抖,一身的鸡皮疙瘩忍不住就要往下掉,这天已经渐渐的黑了,上天保佑千万别再出什么事情了……阿弥陀佛……媒婆看着远方一望无际的湖面暗自念叨着祈求吉祥的话语,手里抓起脖子上挂着的一块玉坠用力的揉搓,那块带着瑕疵的玉佩在漆黑幽暗的山路间突然发出与它的质地身价不相称的绿色光芒,似乎与什么在相互辉映,媒婆狐疑的看看左边烟波浩淼的湖面,再看看右边深邃无边的树林,突然,一声尖利的喊叫让她停顿下来。

“停轿!!所有人,原地休息!”最前头骑马的人回首大声喊到,所有的人一瞬间停下了手上脚上所有的动作,时间像被凝固般冰冻,淡淡的杀气让媒婆心里衍生出一股寒意,她颤悠悠的揉了揉小腿上僵硬的肉,拣了块尚算平整的石头坐了下来,脚夫们也围着她一一席地而坐,有人在中央点起了一丛火。在火光下,人人静默,人人自危,气息里潜藏着的危险混合着火苗向天上窜去,媒婆用双手将自己紧紧的抱住,暗自在心里下了决定,做完这次缺德事,自己的下半辈子一定要多烧几柱高香,多磕几个响头,要不以后造孽太多,一定会堕入畜生道!

想着想着,湖边特有的腥湿之气混合着青草的芳香向她袭来,媒婆厚厚的眼带上下蠕动了几下,身子向旁边一倒,便陷入了沉沉的梦乡。

噼里啪啦的火星贪婪的吞噬着口里的木头,一只干枯蜡黄的手将黄色的粉末洒向烈火,哗啦啦!火中窜起一人高的金色火焰!在金色的亮光里,一个只有寻常人一半身高的小矮子抿着嘴角似笑非笑的轻声道:“把那女子给我带出来。”话音一落,几个粗壮的男子走向黑暗中金丝银线打造的花轿。

“啊!你们!你们想做什么!”尖利的呼喊打破了夜晚的寂静,弯弯的月亮被惊得躲进了厚实云层的后头,沉沉的天幕下,一个穿着红色嫁衣的女子被两个男人捂着嘴狠狠的推到火边,她细长的双眼不经意间看到旁边已经昏睡过去的媒婆,静静的一张苍白的瓜子脸上尽是惊慌与恐惧。

那矮小的男人没有看她,左手食指压着右手中指,薄而蜡黄的嘴唇上下翻动,流出一串串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词句,然后一滴鲜红的血从他的指间滑落,滋的一下被火焰蒸发,一只皱纹干裂的手伸向那女子逾加苍白的脸……

“不要!放开我!”她疯狂的扭动身子,周围的人一下控制不住她,她剧烈的挣扎换来片刻的自由,撕心裂肺的喊声回**在整个夜空。几双大手将她死死按住压到火边,沉重华贵的凤冠早就被被甩到一旁,圆润的珍珠在黑色的土地上闪现着无辜的白光,几缕飘渺的青丝散落在脸旁,飞到火上,被炽热的火焰焚烧,发出轻微的焦臭味。

“嘿嘿,嘿嘿嘿嘿……啊哈哈哈哈哈哈!”那矮小的男子先是阴仄的低笑,然后是不受控制的仰天大笑,黑黄的牙齿暴露在众人眼前,那女子把眼睛睁得如铜铃般大小,瞳孔中眼前的男人渐渐化成一个黑色的影子慢慢变大,静静的蔓延到她头顶上方,她在静静的晚风中颤抖,一片静谧之中,她的恐惧似乎到了尽头,身子渐渐放松,头皮已经麻木,她轻轻挣脱已经渐轻的桎梏,颤抖的声音在风中激**起一波一波声浪:“你到底是谁?我不是要被送往大海之滨做黑龙神的新娘吗?你这到底是要做什么!啊!你们放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