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的慕容霸听到云夕的叫声飞快地跑过来,“珞儿,珞儿!”

燕世子和燕三公子神情复杂地盯着抱着慕容珞痛哭的燕王,他们已明白父王原来打算牺牲他们成全七弟的野心!兄弟二人此时心中怨怼难言,甚至都不愿靠向前去劝解悲痛欲绝的燕王。

风霖拉着落泪不止的云夕向左近的客院中寻找姜元和姜潘;此时燕七和段兴一死,他们手下的兵士们哗乱,纷纷向宫外冲去,而燕王的侍卫没得主君的命令,也不愿出手阻挡;两人得以顺利进入东宫的客园。

姜元和姜潘正贴着长廊的里墙,小心翼翼地向园处走;他们一早的饮食中也被下了安睡散,本不应在午时之前醒来;但是二人也是自小习武、体质强健,又加外面的嘈杂声音甚大;姜元醒来之后感觉到身体的异状,用净房的冷水洗了洗面,又用湿巾唤醒弟弟;两人见门外无人,自己的贴身侍卫也不知去了哪里,便放轻了脚步出来看个究竟。

“霖弟弟?”姜潘先看到了风霖和云夕的身影,十分欣喜,“你们何时进的城?狄人退兵了?父王呢?”

风霖看到姜元和姜潘完好无恙便松了口气,“三哥、五哥,父王他们一早就进了燕王宫,现在就在议政殿;这场战争就是燕七公子和令支人设计好夺位之战,不过现在无事了……慕容珞已被他的手下误杀,燕王殿下已控住燕王宫的局面,其它的事我们到父王那边再细说吧。”

“那我们从早膳后就昏睡到现在,也是慕容珞指使手下做的?”姜潘恨恨地道,“我们不辞辛苦从临缁赶来燕国救助他们慕容家的属国,他们竟敢对我们如此无礼,倾刻定要向燕王讨个公道!”

“两位大哥,燕七公子都已经死了,他是为救他的父亲死的……呜——慕容大哥好可怜,你们……不要再恨他了!”云夕听到他们提到慕容珞的名字,本已收敛的泪水又滚滚落下,拉起风霖的袖子抹自己的眼泪和鼻涕。

姜潘早就注意到风霖身后有位着男装的绝色少女,“霖弟弟,这位姑娘是——”

风霖尴尬地拉回自己的衣袖,“她就是云夕啊,本就是位姑娘,扮作男子模样随我在军中方便些!今天忘记易容……让两位兄长见笑了!”

姜元和姜潘恍然大悟:原来这个义弟并无龙阳之癖啊;那天他在齐王宫的大殿中当众拒绝与惜桐妹子的婚事,是因为这位云姑娘的美色远在桐公子之上!(这其实是冤枉风霖了,他也是今天才见识到云夕的真容。)

更何况这云姑娘有情有意,随风霖一路北征、生死相随…….可是她为何会为燕七公子的死如此伤心?

姜潘不觉多看了几眼云夕,越爱越是眼热心馋;只可惜风霖这位义弟在齐王心中的地位还在他之上,他是不敢生出从风霖手中夺爱的念头。

风霖不动声色地将云夕遮到自己身侧,客气请两位兄长走在自己前面。

四人回到议政殿面见齐王,风霖将方才东宫中发生的事仔细说了一遍;姜元和姜潘也说出他们之前收到几次燕军传令兵的来报,都告知是齐王和燕王殿下下令,让他们与宋将箫叔固守蓟城,不得离开王城半步!且大军离城不久,便有狄人围城,他们也未疑心那几名传令兵的信报有假。

姜小白沉默了一瞬,“这燕七公子若是不死,倒也是个人物,能将我们宋齐三万联兵玩于股掌之上……不过他今天是为救燕王而死,可以孝心抵得他前番之过;也算是他最好的结果了。”

云夕扁扁嘴又要哭,宁越和公孙隰朋等人这才发现云夕竟然是个肌肤胜雪、眉目如画的少女,不约而同地对风霖露出‘你这小子城府极深’的神情。

齐王疑惑地望着云夕的悲凄之色,风霖忙解释道,“小夕她刚到大周时偶然与燕七公子结识,方才眼见燕七死在她面前,故而难过不已。”

姜小白笑了笑,“小云夕呐,你这张小脸洗干净之后就好看多了,可惜这双好眼哭得如兔子一般……风霖是你的未婚夫君,你却在他面前为另一个男子伤心落泪,实在是不妥。”

云夕刚想为慕容珞分辩两句,但是看看管大人和公孙隰朋的一脸病色,想到这一路齐兵吃的苦、还有死在这场战争中的无辜百姓,都是慕容珞一手造成的;她的嘴张了张没说出话来。

正好这时燕王带着燕世子进了议政殿;他方才安置好小儿子的遗体,命燕三公子带兵处理宫中的内乱;匆匆赶回议政殿向齐王殿下请罪。

慕容霸走到齐王面前,竟然躬身行了大礼,“愚兄无能,害齐王殿下和众位将军受苦受辱,愚兄代死去的犬子向殿下请罪!”

齐王安然受了他一礼,命人将燕王扶起来,“殿下节哀顺便吧!既是燕国大局已定,我们齐宋联军休整一日,明天就开拔回国了。”

“恐是令支人听到七弟身死的消息,不肯善罢甘休!”燕世子一脸忧色地道。

齐王蹙眉,“霖儿,你们前番去令支王城,那令支王王答里呵的态度如何?你是怎样令他同意撤兵的?”

“父王,事情是这样的:云夕舅父的那位属下——达兰族的大巫师与令支国的斡娇如大萨满是故交,有这两位大人从中斡旋,孩儿才得以见到令支王答里呵,向他提出停战撤兵的要求;令支王向我们说出此番他们令支国进犯燕国的真正原因。”

“令支王的长姐就是燕七公子的外祖母,他认为是燕王殿下害他长姐一家枉死,所以才答应与燕七公子里应外合杀进燕地,并血洗燕北三城给他的长姐一家复仇!答里呵之所以同意孩儿的要求从蓟城撤走狄兵,是因为得到燕七公子已控制了燕王宫的信息,以为燕王之位已在慕容珞囊中,他们最初的计划已然成功!”

“原来如此,”齐王点点头,“原来这场战争的平息全赖于小云夕在草原上的特殊身份。”

风霖低声问云夕,“小夕,以你的名义给斡娇如大萨满写封信派人送去孤竹城如何?说清燕七公子的真正死因!”

云夕点点头,“我给斡娇如萨满和密卢王子各写一封信,说明慕容大哥被他的属下段兴误伤而死,与燕王殿下无关;请他们不再妄生战事、以免伤及两国的无辜百姓;哥哥,你就让送信的人带上萨满姑姑送给我们的铜铃,定能安然将信送到。”

燕王父子大喜,燕世子亲自给云夕行了一礼。

云夕咬了咬嘴唇:“燕王殿下,你得答应以燕国公子应有的礼遇厚葬慕容大哥,让他……陪在他母亲的身边。”

燕王黯然点头,“姑娘多虑了,珞儿始终是寡人的儿子,寡人不会再委屈他的身后之事。”

入夜的燕王宫分外安宁,似乎白日里的一场宫变从未发生过,后宫里依旧传出悦耳的丝竹歌舞之声;云夕只觉得这王宫里的气氛格外压抑,晚膳之后就央着风霖陪她出宫走一走。

一弯上弦月照亮了路边落光树叶的白桦树,回首身后威严的燕王宫,一切都如去年时慕容珞驱车带她进宫的样子;那个剑眉鹰目的少年意气风发的样子宛在她眼前……茫茫人世之间,人命只如微小的草芥,多一个、少一个鲜活的生命,与日出日落、月圆月缺无半点关系。

云夕想到这一点,心中的哀伤更加地浓郁,“慕容大哥的灵魂已经走远了么?他会不会已经见到自己的母亲和舅舅了?哥哥,人死后到底有没有灵魂转世为人?”

她转过头来望着身边一直默声不语的风霖,“霖哥哥,你在恼我为慕容大哥伤心?”

“我没有气恼,燕七公子的一生的确是个人为的悲剧,可怜可叹;我只是不明白——”

风霖转过身来,一双眼眸在月色中清亮如水,“在慕容珞和宋御说面前,你都是本来面目的示人的,对吗?为何唯独对我不以真颜相对?你认为我是个不可靠的伪君子?怕我会见色起意?”

云夕伸手扯扯他的衣袖,“从那次在临缁见面,你就唤我丑丫头,我也习惯了……我——这就改成你习惯的模样……你有没有带帕子?”

风霖反手将她的腕子握住,借着月光仔细打量她的面容:月华之中,一张莹白如玉的小脸呈现在他面前;细细弯弯的远山眉下,密长的睫毛不时的扇动一下;红润的樱唇如花瓣儿一般微微张开,隐约闻到香甜的气息……唯一与往常一样的是云夕的那双莹莹紫目、和美目中的万千光华。

而云夕发觉风霖眼中的神情从伤心气恼变作震惊,最后是……深沉的……夜色。

“我倒是希望你不要生成这般惊人的容貌,就是那个相貌平平的黑丫头,除了我再没有男子当宝贝一样珍爱你!对,你还是变回原来的样子比较稳妥......以后在任何人面前不要再露出你的真面目!记住了么?除非,我们成亲之后。”

“为何?”

风霖盯着月光下那张莹白如玉,多看一眼都会呼吸紧促的娇颜,忽地转过身粗声道,“听我的,都是为你好!”

“那我们现在回宫吧,我调点易容的蛊粉,你给我弄个你喜欢的丑样子。”

燕王宫的前宫客园,风霖坐在书案边心不在焉地等着云夕从净房出来。

“哥,今天我的小玉儿累坏了,只吐出这么一丁儿黑粉出来,”云夕托着陶盘出来,那盘中有一点黑色粉末和一小碗清水,“你拿支干净的漆笔湿点水,就沾一点粉末描粗我的眉毛,余下蛊粉的调水涂黑脸也够了。”

“哦,”风霖兴奋地拿起一支新笔,“先点几颗大些的黑痣吧,那样就不会有男人看你第二眼了……”

云夕将陶盘重重地一放,拿起一支笔来,“霖哥哥,我先帮你点两颗吧,这样不会再有女子对着你流口水,你也少些麻烦!”

风霖慌忙躲开,“那可不行!父王和将军们会取笑我的!小夕别闹,我是男子,外表好不好看并不重要的。”

“既然不重要,多几颗黑痣又如何?”云夕已然扑到他身上,一手圈住他的脖颈,一手拿着沾了黑汁的漆笔要往他的两颊上点。

风霖不觉已用了几分气力,将云夕的一只手捉住,夺过漆笔来,“来,夫人,夫君为你画眉添妆!乖,别动啊——”

“你捏痛我的手了,坏哥哥!”云夕不依不饶扑上去抢漆笔,风霖向后退着,忽然伸手将云夕的腰一拉一带,两人居然同时倒在屏风后的木**!